晓月觉得自己被当头一棒，脑中一片空白，连看小固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戒备与惊惧。
小固看着晓月缓缓启声道：“还记得那日，你刚来到此处的那个样子，和现在真像。”
晓月心跳加速，不知这话为何意，那日……那日，她细细回想小固说的那日是何时，却不禁让她周身汗毛之立，可汗水却浸湿了脊背。
小固的声音如同幽灵一般随着微风幽幽的窜入她的耳中，让她有些恍惚，有些失神，“报仇，替我报仇”。
晓月脸色如白纸一般惨白，原来她坠湖那日所梦到的都是真实的，她在梦中看清了那发丝蔽面的东东，它是小固。她那时不信，只当是自己那日知道小固还活着所以心下思虑罢了，可如今小固所言却让她坚定了那梦中所见。
她抑制住浑身的阵阵颤抖，极力寻找到自己的声音，强迫自己镇定：“你究竟是何人？”
远处那始作俑者却嬉笑一声，“我是小固啊，晓月，你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你看，你好好看看。”
晓月心中一颤，看着小固的这个样子，她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自心底而生的一种恐惧感将她笼罩。她恨恨的盯着小固，似是要透过这一副天真无邪的脸看到他面皮深处的邪恶，可是她才陡然发现，原来只是她一直没有看清楚。
“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当时你看我的那个样子我至今都难忘，像是看什么呢？像是撞见鬼。可是我确实是鬼，都是因为这世道，我人不人，鬼不鬼。”
小固的话回荡在空无一人的院落中，似是阎罗殿的小鬼附在耳边呼喊，可是却无一人回应。明明已是盛夏，可风吹而过激起涟漪的湖面和那不住摇曳的垂柳在这寂静之处却平添一股诡异之感。
声音再起，那尘封了多年的真相一一展开：“在你见到我那时我便已经是小固了，南门外的小固，与你朝夕相处半年之久之人。可在此之前我本名思源。”
思源这一名字骤然出现在晓月的脑海之中，让她为之一震，是被卫明风追捕之人，是嫣然的心爱之人。
想到那夜发生的事情，她心下竟对小固生出怜意，可很快她还是将其压下，因为他不值得，而她没有权利。
思源目视远方，看着将要迫近西山的残日，那尘封许久的回忆慢慢涌来：“我是卫国大祭司风清扬的义子，自小我便长在他身边，他从小对我便很是严苛，从未有过笑脸，我只当他性情如此，可是慢慢我发现他面对卫明风这些皇子却和善慈爱。
于是做什么我都做到最好，比那些皇子们都要好，为的便是能够获得义父的夸赞，哪怕只是一句，可是却从未。那一日我不小心我偷看了青城山历代手札，他竟然不由分说一掌将我打入悬崖之中。”
晓月静静地听着，看着他满脸的不甘与怨毒，眼眶微红竟是要掉下泪来，可是转眼笑意直达眼底，那氤氲在眼中的雾气骤然消失，只剩嘲讽。
“我掉落悬崖，却并未死，我知道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要报仇，我要亲眼看到风清扬他跪倒在我面前向我忏悔。凭这这一念头，我身负重伤，嚼草根尝野果，与猛虎野兽搏斗，终于是活了下来。我一路南下为的便是寻找那名叫梭石的东西，他在自己的手札中记载过此物如今散落在平州或是京都两地，这梭石具有奇效，可兴国安邦，亦可涂炭生灵。”
晓月心下一紧，这世上竟还有此奇物。
小固的声音继续在耳边响起：“我本来一心复仇，可是在平州却被一10岁的小娃娃蛊惑，我一路南下见惯了人情冷漠，突然间她出现了，我知道这一眼便是一生，我将本来要做的事情都忘却脑后，想着就这样与她平淡幸福了次一生也未尝不可。”
晓月心下思量那人应该便是被送到平州的嫣然吧。看着小固说及此事，聊及此人，神色柔和，竟有温暖之色从他的眼中缓缓溢出。
小固继续道：“这一晃便是五年，短暂到我根本没有察觉，嫣然说她会嫁给我，我很是欢喜一直等着这一天的到来，可是却等来了京都项府接她回去的人，我一路跟随她，再次回到那个我不想再踏进之地，这里有我的屈辱，有我的不甘，更有我的仇恨，但是因为嫣然我决定都放下了。”
晓月看着小固，再次萌生不忍，她知道这后面将发生什么，那也许便是让他沦落至此的原因所在吧。
小固平和的脸上满是悲凉之色，往事再次掀起竟如同撕裂他的每一寸肌肤那般，事实就这样血淋淋的摆在他眼前，让他无所遁形。
“可是，刚回到京都还没几日，项氏谋反的罪名便下来，项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而我却不在她身边，当我回来时嫣然已经流放了，我各处打探终于找到了她。”
他眼神猩红，泪水充斥着他的眼眶，他紧握的拳头已经淌出鲜血，可是他却浑然不知，因为他已经麻木：“你能想象一个从小锦衣玉食之人在流放的路上是怎样过的吗？我见到她时，她头发散乱，衣衫褴褛，那官兵对他们拳打脚踢，欲对嫣然行不轨之事，我满耳充斥的都是嫣然的叫声，可是其他人竟无动于衷，有的甚至围在旁边嬉笑。”
在小固的叙述中，晓月感受到了他的绝望和暴怒，她更是对那些官兵所作所为的愤慨，不知这些官兵可有受到惩罚。
小固随后的话语便一解晓月的疑问：“待我反应过来之时，这里的人全都死了，一个不留，无论是官兵，还是流民，他们这些动手和旁观的都该死。”
晓月心下震撼小固的血腥与残忍，但却无法出言指责，他又做错了什么，这又如何让她站在道德的制高点。
小固继续诉说的昔日之事，没有晓月曾经想象的那罪恶与不堪，只有无限悲凉绵延而生，夕阳西下，火红的光芒照在小固的脸上，他缓缓出声：“我抱起她来对她说，不要害怕，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