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来到了两极山,整日里听到我的三个娘亲吵架是必修的课程。
大娘狐媚娘说,“断了你前世的那场南柯梦,以后,你就是断柯。”
我的前世在现在想来,确实如梦境一般。
自我懂事开始,便是沈炎养着我。小的时候不太懂人情世故,总是看到电视里那些女孩为了报恩便以身相许,所以我便跟沈炎说,等我长大了,就以身相许。
这个意识算是根深蒂固,以至于我长大了,把自己理所应当的当做了“沈夫人”。
我一直以为,沈炎对我是很好的。他从来不带别的女孩子回家,不管工作多忙,应酬多少,他晚上一定回家。只要是我要的,他一定尽力满足,哪怕是多么不合理的事。
比如有一次我逛超市,超市收银员少给了我一个赠品,我赌气一个月没出门。一个月后,我发现那个超市改成了洗脚城……
自那之后,我很少再告诉沈炎,谁招惹了我。
那些年,我甚至没有见过他对别的女孩热情过,从来都是彬彬有礼地应付。直到有一天,公司来了一个长得颇有姿色的秘书。
沈炎一连几天没有回家,我开始不安,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后来,他回来,脸色憔悴,一向整洁的脸胡子拉碴,衣服也好像很多天没有换,好像刚从垃圾堆里出来一样。
我问他,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宠溺地拨乱我的头发,对我微微笑着。
我以为,公司一定出了什么事,想着多关心他。很不巧的,在他加班的那个晚上,我去给他送夜宵。
本想着给他一个惊喜,然而,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吓。
沈炎新聘的秘书正坐在他的腿上,两只胳膊圈住他的头,嘴唇触到他的唇边。
我手里的夜宵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很不合时宜的打扰了他们。
“伊歌......”
沈炎惊讶地喊着我的名字,灯光下,他的眼睛闪烁着,似在不相信我会出现。
是的,我从来没有出现在公司过,那是因为,沈炎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过。
那个秘书也回过头,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她,确实是明眸皓齿,天生丽质,漂亮的很,可在我看来,诚然是个狐媚子。
事后我还一直奇怪,以我的脾气应该会跑过去把那个女人暴打一顿的。可是,当时我却没有出息地呆呆地说了一句,“你们继续。”
一路狂奔,也忘记了回家的路是哪一条,或许,根本就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家了。
沈炎就是我的家,而他有了别的女人了,他住的地方,就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这段时间不回家,因为他外面有了女人。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消沉,他一定是不好意思把我轰出去。既然这样,我自己离开。
我从来就不是那么执着的人,从来就不是。
只是为何,我的心像裂开了一道缝,然后被硫酸侵蚀着,酸疼灼烧,让我想撕碎它。
突然眼前一片光亮刺眼,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下鲜血淌了一片,手中一直紧握的桃木簪浸在血里。
人们都说古老的饰物都不详,但我不信。我认为这支簪子,是我的吉祥物,所以,无论到哪里,我都带着它。因为是它,让我遇到沈炎。
周围的一切陌生,却熟悉,那是第一次见到沈炎的地方,是我捡到那支桃木簪子的地方,也是他把我带回家的地方。
我最终还是回到的起点。眼神涣散间,好似看到了沈炎冲过来的身影,只是,没等看清,眼皮便沉了下去。
醒来之后,是狐媚娘那张足可灭世的红颜。
“恩,这家伙睡在这,算是和我有缘,从此便是我狐媚娘的女儿了。”
“这是我先发现的,理当叫我一声娘亲。”
“你们有点自知之明吧,谁愿意认妖精做娘,要认,也当是认我这个蛛仙。”
混乱的争吵中,我慢慢找回意识,看清了眼前的三个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仙两妖。
一仙,是我的三娘壁花小姐,她原身是个蜘蛛,只因一心向道,从不沾荤,竟然让她修成了仙。因为做了老三,一直心里憋着气。
二妖,便是我的大娘狐狸精狐媚娘,二娘蛇精水蛇妖。
这之中道行最高的要数我的大娘狐媚娘,只是,她无心修仙,说成仙拘束,索性一直为妖。
“被男人抛弃啊,”
有一次我跟狐媚娘提起往事,她若有所思地神游了一会,然后嬉皮笑脸地摸摸我的头,“我也遇到过,还好,总是能过去的。”
她说的云淡风轻,我也没太留意,只当她是在安慰我。
她性格一点不像活了几千年的,倒像是个孩子,本是很好的,可是因为我一直觉得沈炎的那个秘书就是狐狸精,所以一直对她感觉不怎么样。直到那一天,她送了我一把破伞,我的观点便被收买了。
“也不知你的肉身到底在哪,不过,既然是一介魂魄之躯,万不能着了日头。”
她说着把那把伞给我。乍一看,白色油纸,画有粉色桃花,还挺漂亮。可是,撑开的那一刹那,我呆了。
那明明就是一把破伞!别说支架松散,连油纸都破了一个大洞。
“咳咳,这把伞虽卖相......嗯......着实不咋滴吧,但好在能用。你成日里闷在我这狐狸洞也是无聊,索性带着它出去转转。两极山,风景还不错。”
我抬头看着她,她早就背过身去。
狐媚娘有句话说对了,我确实挺闷的。为了慰问我的重生,我不顾脸面的带着那把破伞走出了狐狸洞。
一开始,我是觉得反正没人认得我,丢人也不丢自己的。可无奈,我天生人缘好。没几天,便结交了一群蛇虫鼠蚁,其中最没品的要数二娘北山的那条小巴蛇卒青。
“你这把伞堪称两极山举世之作,瞧,”
他说着弹了一下我的伞架,结果,我的桃花伞由岌岌可危便成了粉身碎骨。
卒青个头小,力道却不小。我看着手中仅剩的一根木棒,再看看地上的琐碎,把手里的棒子也扔在地上,算是给它一个全尸。
可是,没有了桃花伞,正午的日头披洒在身上,仅昙花一现的功夫,我的身体便开始灼烧起来。
意识到危机来了,我赶忙寻找遮阳的地段。不过,当时的我才刚刚苏醒,算是身子虚吧,没跑几步便动不了,只能任烈日暴晒。
骄阳似火,赫赫炎炎。我似乎看到自己的魂魄之躯正慢慢挥发,许不会儿,便魂飞魄散。
我想,我完了。
正准备给自己准备一段墓志铭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不在灼热,抬头一看,竟然是卒青那小子膨胀了身体替我挡住了日头。
背光之下,他冲我露出一抹安慰的笑意,看在眼里......呃......着实难看。
“还愣着,我可不能暴晒太久呢。”
我反应过来,蛇也不能在烈日下暴晒的,否则白娘子为何还要在端午时节跑去乘凉呢。
我慢慢站起身,想到卒青这么舍己为我,简直感动的可以,所以顺着我的规矩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以表感谢。
自那之后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卒青,即便是遇到了,他也很快的离开。
不过这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是以后我要怎么出门。
因为本身虚弱,又着了日头,我又昏睡了几天,二娘说是狐媚娘渡了真气给我,我才这么快醒过来。
还有,大娘觉得那把破伞差点又让我死一次,所以做了一把新的伞给我。我打开,依旧是浅粉色的桃花图样的白色油纸伞。
说也奇怪,妖精不是最怕桃木吗,狐媚娘居然这么喜欢桃花。
只是一连四天,狐媚娘都没有回狐狸洞,第五天夜里,我正睡得香,突然被狐媚娘叫醒。
“这支桃木簪,你从哪里捡来的?”
皎洁的月光撒了一地,洞外成年累月的积雪映照着她绝世的容颜,有些狰狞。
我心头一颤,这不是狐媚娘会有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