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小东,你瞪眼扒皮的这是想吃人哪?
李燕想归想,可到底没敢真的喊出来。她本来是想气气他,顺便给大家找点儿乐子,给沉闷的教室增加点儿笑声,哪想到他会有这么大反应,谁都知道生孩子是女人的事儿,他个男人。哦,不,是男孩儿跟这句一听就是玩笑话较什么劲?可看他那明显受刺激的架势,把冲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眨巴眨巴眼睛没吭声。
一时间,整个教室变得鸦雀无声,稍微大些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个时候,做为班长的张浩发挥了作用,站起身朝着四下压了压手道:“好了没事了,大家都回来坐好上自习。”朝着右侧转头道:“勒小东,你也坐下,等会儿老师好过来了。”之前被压倒的威严,这回总算是找回来了。
勒小东还没完全消气的重重坐到凳子上,那眼神像两把小刀子‘嗖嗖’的直往李燕身上飘。连带着他的头号拥护者谢苗苗同学,也嘟着脸挺不高兴。
教室里的这股低气压一直持续到下课玲声响,李燕也觉得松快不少,长长的舒了口气。多少有点后悔开了那么个玩笑,同时也认为勒小东这小子真是小脸子,一点儿男子汉的肚量都没有。亏她先前还挺佩服他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手腕能力呢,还真是夸奖早了。
李燕不知道的是,勒小东之所以反应这么激烈,那是因为小时候曾遭到一个变态老男人的猥亵,心理有了阴影。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张过于俊美的脸蛋儿就是他的逆鳞,碰都碰不得。要是谁说他长得好看,对于别人来说是好话,在他这却行不通。李燕今天这算是回击的几句话,比起单纯的谈论他的长相更加严重,直接就击中了他心底里最深最重的痛。
李燕当然不知道还有这些内幕,只是觉得他脸挺急,倒也没往别处想。还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顶多勒小东脸臭上两天,也无所谓。哪知道她想的太过简单了,丝毫没有意识到绷了一天脸的勒小东另有打算。
下午四点钟,随着放学的铃声响起,各班级的门相继打开,学生们鱼贯而出,吵嚷着在操场上集合起来,随着广播的音乐排着队行往校门外走。
三年三班的教室里,值日生们正在扫地擦黑板。靠近窗户的那排倒数一、二趟的座位上两学生正在扫地带起的灰尘里不动弹地方。
李燕捂着嘴拿作业本夹子直煽乎,好一会儿才不那么呛得慌了。打开的窗户吹进来些新鲜空气,裹着外面白杨树的绿叶清新,她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才扭头冲身后的勒小东道:“你想说什么,说吧?”都放学了非不让她走,是个啥意思啊?
勒小东扫了眼窗外,值日生都已经背着书包走了,整个校园都安静了下来。教室里只剩他们俩个,想说什么可以完全不用顾忌了。
直到这时候,勒小东才算露出真实的情绪来,弊了一天的火气全都返了上来,为了增加气势似的拿起了桌子上的文具盒大力的摔到了地上,朝着李燕冷声质问道:“李燕,你为什么说那样的话,是不是我看着特别像女人?”
这气性也未免太大了吧?李燕直咋舌,扫了眼被摔开的文具盒,里面的钢笔、铅笔、像皮、格尺等用品摊了一地。
“勒小东,你发这么大火干吗呀?我不就是开个玩笑话吗,你看你还急眼了?我也没说你像女人啊,你是长的好看不假,那也不能性别错乱了呀?”
“什么性别错乱,我是男生是男生!”
李燕无奈的直点头:“是是是,你是男生,没人说你是女生。”
勒小东瞪大了眼睛,怒冲冲的道:“那你还说我胃不好恶心还有那什么。”那两个字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那我说你怀孕就怀孕了,那我不成神仙了?再说,就算我想,你也没那个功能啊?”李燕都无语了,这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再怎么聪明也还是幼稚。
“你。”
眼看着他又要发火,李燕赶紧投降举小白旗:“好好,我算怕了你了,勒小东,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我错了,不该乱说话,让你生气了让你郁闷了,真是对不起,都赖我这还不行吗?”
“不行。”勒小东斩钉截铁的道。
“老兄,那你想怎么样啊?”
冷不丁听见这么新鲜的字眼儿称谓,勒小东微愣了下,随即就丢到脑后去,重点放在了后一句上。稍想了下道:“那你让我骂回来。”
还寻思他能怎么地呢,原来是想这样,李燕心里翻了记白眼儿,道:“行,行,你骂吧,只要你高兴。”
勒小东:“你恶心,你怀孕……你、你不脸……”
这孩子估计也没怎么骂过人,词汇贫脊的可怜。后面的那句八成是从哪里听来套用过来的,有些不太搭旮。当然,李燕也就心里想想,可不会挑明的说出来,除非她还些没完没了的跟对面这小子在这里纠缠不清。
“行了吗,骂够了?”
“那,就先这些吧。”
“那好,我走了。”李燕背起书包就要往外走。平白耽搁这么长时间,真是浪费。
“你等一下。”
“还有什么事啊?”李燕抹过身看向勒小东,头一次觉得跟个小孩子打架是件麻烦事。
勒小东往前走了两步,恢复贯有的高傲姿态,微抬着下巴朝她牛哄哄的道:“往后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凭什么呀?”李燕直觉的回嘴。
“就凭我这次原谅了你,没给你计较。”
这是闹哪样啊,学校超级小霸王吗?
“我说话你听见没有?”听不到她回答,勒小拧着眉,有些不耐烦的吼了声。
“我听见了,我听见了。”李燕揉了揉耳朵根儿,道:“那我要是不乐意呢?”
“你要是不乐意,我就找你麻烦。”
李燕不置可否的挑挑眉:“那你要怎么做,动手打我一顿吗?”
勒小东摇了摇头,一副不屑的道:“我没那么蠢,等着你去告诉老师吗?”嘴角勾起,看起来有种邪邪味道的坏笑:“你会发现,你的作业本会经常丢失不见,铅笔、橡皮莫名消失,喝水的杯子里会掉进毛毛虫,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短上一截,衣服后面会被人贴上小纸条等等,还有一些我没说,等到了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说的这些都是小孩子间类似玩闹的小把戏,李燕当然不会真的害怕,不过她这人胆子不小却很怕麻烦。勒小东的意思很明显,要是她不同意他的提议,那将意味着日后有数不清的麻烦等着她。
只要这小子想,随时都可以给她找点儿闹心的事来添堵。李燕觉得跟他硬碰硬下去实在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那个,勒小东,你看我们是同学,地位都挺平等的哈,你让我听你的话做你跟班儿实在是有些那个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俩个以后做好朋友,相互帮助好不好?”李燕尽可能柔和了语气商量道。
勒小东一点儿不开面,直接就拒绝了:“不好,谁要跟你做朋友?你又丑又笨,又不会说话,做你朋友有什么好。”
这熊孩子,真能损败人。李燕本来就感冒,这会儿觉得头更疼了,坐了一天板凳浑身都难受,现在就想躺在炕头上好好睡上一大觉。偏偏这小子半点不肯让步,她又实在不想往后惹麻烦心闹,干脆心一横,妥协道:“那行吧,都听你的,不过咱俩得事先说明白,你让我干坏事儿我可不干。”
“我没那么无聊。”勒小东觉得被侮辱了似的白了她一眼。
听他的就听他的吧,反正一个小孩子也翻不了大天去,说不定这还是个机会呢,跟他打好关系,往后什么事儿也都好办了。先前掂记着花瓶的事,不正好可以抽空问问他吗?
这么一想,李燕倒是心理平衡了,笑容多少带着点儿讨好的意味:“勒小东,你看都放学这么长时间了,我们也该走了吧?”
勒小东点点头,一副施恩的姿态,故意板着脸装老大的道:“那好吧,走吧。”把书包往肩膀上一甩,自认动作潇洒的往门口走去。
李燕忍着笑,关好了窗户,跟着把锁头和钥匙从讲台里拿出来,关门上锁。
“你动作快点儿,我还得等你啊?”勒小东站在台阶前,不耐烦的催促着,却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哦,好了好了。”李燕抽出钥匙握在手心里,暗叹了口气,明天还得早起过来开门,真是麻烦。
勒小东直等她走到近前,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什么?”李燕一时没明白。
“钥匙!”勒小东没好气的解释道:“我在街里住比较近,明天早晨我来开门。”
李燕一下子从阴霾天转到万里晴空,笑眯了眼拍马屁:“勒小东,谢谢,你真是好银!”
勒小东脸红了下,把钥匙拽了过来,口气挺冲的道:“有什么好谢的我又不是帮你,明天早晨我正好过来跑步。”
李燕头一次觉得眼前这小子嘴硬的时候也挺可爱,跟他妥协貌似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明天不用起大早来开门了。
第二天早上,时钟刚敲响完五下,吴芝兰就叫李燕起床。穿衣服、上厕所、洗漱、吃饭,这连串下来也就得一个小时,再磨蹭磨蹭十分八钟的也就没了,六点十五分之前必须走出家门,这早已经成了习惯。
可是今天却出了点儿意外,往常一叫就起来的李燕破天荒的懒床了,叫了两遍也还在被窝里,小脑袋蒙着被子,身体蜷缩得像勾勾虾。
“怎么了燕子?”
“我难受。”李燕闷声闷气的直哼叽。
吴芝兰知道她昨天不太舒服,有点儿小感冒,心里一动,伸手进被窝摸着了她的额头:“哎哟,挺烫手。玉凤啊,你快进来看看,燕子发烧了。”
崔玉凤从冒着热气的厨房里钻出来,拿围裙擦了擦手:“来,燕子,给妈看看。哟,是发烧了。”
这时候李大中也从外面进来,闻声道:“那赶紧起来,穿衣服吃点儿饭,玉凤你带她去医院打吊瓶。学校那边叫老罗家小三儿给代请个假。”
李武昌坐在炕头上喝着水,回手隔着被子拍了下李燕:“听见你爸话了没有,快起来吧,去打一针就好了。”
李燕浑身直发冷,她也没想到这次感冒还挺重,昨天吃了点药根本没顶用,头痛鼻子堵得慌,眼睛热的像火烤的一样,直心不想爬起来,就想这么窝着算了。努力了几下才好不容易坐起来,披着被子搭拉着小脑袋半迷糊着。
崔玉凤那边拿出了温度计,甩好了放到了她的腋下:“夹住别掉下来了,量下多少度了?”
“摸脑袋挺热,怎么也有三十八二三。”李大中看了看时间,回头道。
“看她这小样儿都烧得没精神了,平常那股精神劲儿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崔玉凤带着点调侃道,揉了揉李燕的小脑袋,让她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顿时成了鸟窝。
李燕也没力气去反抗,原本黑又亮的眼睛半睁开着,毫无焦距的盯着某一点,大脑里一片空白,被子围裹住露在外头的整张小脸儿都红通通的,呼气出来都带着股热气。
四分钟到了,崔玉凤把温度计从她腋窝下拿出来。半举着微仰着头细看。
“怎么样,多少度?”李大中也凑了过来。
“呀,三十八度九,快三十九度了。”崔玉凤惊呼道:“难怪她吵吵着难受,怎么这么高?”
“那赶紧着的去医院吧,别再烧大了都能把脑子烧坏。”吴芝兰爬上炕,开始给李燕穿衣服。
李武昌本来盘腿坐着面冲着窗户,这回也转过身催促着:“快点儿穿上,玉凤你也去收拾收拾,大中你赶紧的去发动车,弄好了就赶紧走,别再把我大孙女儿给耽误了,那么能赚钱的小脑袋可别烧坏了。”
向来小抠儿的人想法也较与众不同,吴芝兰朝着他送去了记白眼儿:“一天天就寻思钱,都快要钻进钱眼儿里头了。”
“那可不,我还想着要我大孙女儿给我做梦支招儿,看看再干点儿什么生意挣钱呢,那宝贝脑袋哪能弄坏了?”
对于老李家的这四个大人,那是早就接受了李燕能梦神仙的这件事儿,当着旁人面前倒是很小心,可在自家人面前就毫无顾忌的顺嘴就说。
李武昌这话谁也没在意,该穿衣服的穿衣服,该收拾的收拾,该出去的出去,倒是一直迷糊着没什么反应的李燕猛得震了下,混沌成浆糊的脑袋倏的闪过个念头,紧跟着皱起眉头集中精力思索着什么。
“怎么了燕子,难受的厉害啊,再忍忍,你爸发动车去了,这马上就去医院。”吴芝兰安抚着,扬声催促西屋的崔玉凤:“玉凤,你收没收拾好,快着点儿。”
“哦,好了好了,走吧。”崔玉凤扣好了外衣扣子,抓起了钱包就过来背起了李燕。
大门口,李大中把刚买回来不久的上海牌小汽车打着火停在那里,开了车门等着老婆和大女儿坐到了后座位上,这才跟车窗外的李武昌和吴芝兰摆了摆手,一脚油门儿踩出去,延着后山根儿的大道往镇上开去。
凌水镇街里头有家小医院,比起坎儿上的大医院口碑要好许多,平常的头痛脑热不是什么大病的大多数人都在这里看,省得上大医院挂号看病上下楼梯来回的跑费事儿。
李燕得的只是感冒发烧,一般情况下在小医院看看就行了,可是今天来的早,小医院还没开门儿,就直接奔着大医院去了。还好有李大中在,挂号、交钱、拿药全他一个人跑了,崔玉凤就抱着李燕等在值班医生那里就行了。
等到挂好了吊瓶,李燕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安排妥当了,崔玉凤才颇多感慨的冲着坐在另一张病床上的李大中道:“燕子长这么大小了,哪次生病都是我一个人抱着她来打针,你这是头一回表现的这么好,才像个当爸的样儿。”
李大中被她说的自觉惭愧,低下头默了会儿才道:“不能了,往后都不能了。玉凤,以前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崔玉凤想到以前吃的苦,受的累,当时就没忍住红了眼眶:“你知道就好,算你还有点儿良心。”
李大中起身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好啦,是我错了,原谅我吧啊?”说着就要亲她。
“快松开,燕子在呢。”崔玉凤红着脸挣扎道。
李大中压低声音道:“没事儿,她睡着了,看不见。给我亲一口。”
“边儿去,都老夫老妻了也不怕被别人看见了笑话。”
“谁、谁我看谁笑话?”李大中假意的四下里看,“我亲我老婆,他们看见了能怎么样,这叫正大光明。”说着,‘吧叽’的一声,用力的在崔玉凤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亲了口。
崔玉凤娇嗔的‘哎呀’了下:“真是越老越不正经了。”嘴角却泛着甜蜜的笑容。
李大中坏笑跟她咬耳朵:“太正经了孩子打哪儿来,你说是不是?”
崔玉凤脸红的直到耳朵根儿,白皙的皮肤这么一映衬,粉红娇艳的好像春日里绽放的桃花,看的李大中都直了眼,半晌才回过神儿来,赞了句:“玉凤,你真好看。”
“去。”崔玉凤轻捶了他记,“今天嘴上抹了蜂蜜屎了,怎么净挑好听的说?”
李大中:“……”
装睡中的李燕一番偷听下来,心情那可真是老好了,此话一出,微弯起的嘴角顿时僵住,暗自腹诽,老妈,咱能文雅点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