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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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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人见丈夫还活着,禁不住喜极而泣,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泪水,此刻就像是开了闸一样,滚滚而下。马啸伯躺在她怀中,想抬起手拭去她脸上的珠泪,已然力不从心,只得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小妹,这是什么声音?是他们追上来了吗?”

马夫人这才擦了擦眼泪,凝神静听,果然远远的,被风送来一阵杂沓的马蹄声,有些是沉重的,大部分却很轻快,想来是仇越他们多携马匹,轮流换乘之故。苍龙和雪娇虽是神骏,但这样跑下来,总有力竭的时候,终究会被他们给追上的。

果然马啸伯说道:“我们这样跑,跑不过他们的,你登上马背看一看,附近有没有什么山川、河流,总是不要把马蹄印留在沙地上才好。”

马夫人点了点头,撕下衣襟,帮丈夫草草地裹好胸口的伤处,直到看见血被稍稍止住了一些,这才放了心,跳上马背,极目远眺,果然看见远远的似乎有一片丘岭起伏的群山,山势连绵欲倾,高耸半天。

马夫人跳下马来,回到马啸伯身边,高兴地道:“大哥,那边果然有几座山峰,只是……只是不知道有多远。”

马啸伯咬牙道:“事到如今,已无法可想,只好尽力一试,唉,天见可怜,我死不足惜,只要能保住马家这唯一的血脉,那便死而无憾了。”

马夫人含泪点头,将马啸伯搀扶起来,推他坐到白马背上,自己则和马沙合骑那匹黑马,心疼地用手轻抚着黑马的脖颈,俯身在它耳边轻声说道:“苍龙、苍龙,好马儿,大哥和马沙的性命,就全靠你们了,无论如何,请再辛苦一程吧!”说着,掉转马头,向着远处那几座山峰飞驰而去……

刚到山脚下,马啸伯抬头一看那山,心里头叫了一声苦,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昏过去。只见那山高则高矣,却是座荒山,上面漫山遍野的长满了乱草,几乎看不见有什么树木,根本藏不了人,怎么躲得开紧跟在他们身后的追兵?

但既已到了山下,只好暂且先摸上山,走一步算一步了。三人两骑刚走到半山腰,眼前突现一株大树,老干横斜,夭矫高挺,极有气势。马啸伯走了半天路,力气用得多了些,胸口伤处又有鲜血流出,只觉得身体里的热气正在一丝一丝地离开自己,时间越长,就越是觉得不济。这时眼前突现这棵大树,顿时觉得精神为之一振,招呼马夫人扶他过去歇息片刻。

三人刚刚走到树下,就只见从树上叶密枝繁处,忽地跃下一人,挡在他们面前,高声说道:“马啸伯到哪里去!”

马啸伯暗中叹了口气,此时正是朝噋初上,天将黎明之时,四周还是十分黑暗,他虽看不清这人的面目,但见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的好身手,以及说话时中气之充沛,就知道此人功夫绝不在自己之下。

他实不知仇越手下,竟还有如此武功高强之人。而已方这边,自己不消说,早已是进气的少,出气的多,苍龙和雪娇气力消耗殆尽,现在连走路都在不断地打着咧趄,更是连一步都跑不动的了。

想到这里,马啸伯手抚着胸口,艰难异常地说道:“我就是马啸伯,壮士若要取我的性命,只管上前来,割了马某的头颅去。嘿嘿,我这颗头,倒还值一些银子,你拿去给升昀大人,指日间就要升官发财,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但是有一样,升昀大人只要我一人的性命,与我妻儿无干,你放了他们去,马某人定当结草衔环以报!”

那人沉默了片刻,说道:“若是我不依呢!”

马啸伯沉声道:“那我夫妻只好与你拼个同归于尽,一起将性命交在这里罢了!”

那人道:“你们都死了,那个小的怎么办?”

马啸伯一怔,这正是他几天来一直不敢想,也不愿想之事,现在猛地被人一提及,方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就像心中那处最柔软的地方一个不留神,被人一下子戳中了一样,痛苦不堪,久久无语。

晨曦微露,一缕阳光正好照在那人的足踝边,马夫人眼尖,一眼就看到他脚上穿的靴子,忽然间想到一事,失声道:“你不是那个醉汉吗?”

那人走前两步,单膝跪倒,抱拳道:“马大哥受惊了!我是来救你们的!”

马啸伯定晴一看,果然便是在崔家集小酒馆中那个无钱付帐的醉汉,他惊疑不定,伸手搀起了那人,一瞥之间,看到他面色淡淡泛着金光,脑海中忽地想起一人,忍不住便问道:“你姓贺?你是西北大侠贺天举!”

马啸伯并没有认错,这人正是贺天举,他本是敦煌城外一个网鹰人,自幼好武,天赋异秉,只因在十多年前,极偶然地得到一部叫做“柴刀刀法”的密笈,籍此修炼,竟然武功大进。这柴刀刀法共有一十二路,据说是北宋年间的一位樵夫所创,后由大侠金臂童和奇侠叶枫发扬光大(柴刀刀法和金臂童、叶枫等人的佚事,请参见在下拙作《木刀奇缘》)。

贺天举练成刀法之后,在甘、陕、青、疆一带,四处与人比武,数年间,居然无人能撄其锋。心情好时,也做些诛奸除暴、锉恶扶良之事,那些受过他恩惠之人,有时便叫他一声“西北大侠”。

当地那些武功比他好、地位比他高的江湖前辈,自重身份,听到这个称号,多半只是哈哈一笑,说一声由他去吧,也不与他计较。也有些初出茅庐的后生,说什么也不服气,带着兵刃寻上门去,却都闹了个灰头土脸,悻悻而归。

从那以后,“西北大侠贺天举”这个名号便慢慢地在江湖上传扬开来,贺天举自己也颇为自得,到得后来,甚至到了只要有人不叫他一声“西北大侠”,他就必和那人过不去的地步。

可就在半年前,正当贺天举风光无限之时,突然遭逢一件令他极伤心事,从那时起,他不是流连于烟花柳巷,就是整日喝得醉薰薰的,全无往日的神采。这世俗之人,又都是些惯会拜高踩低的,见他衣衫褴褛,身无分文,竟再没一个人给他好眼色看。贺天举见了无数的白眼和冷嘲热讽之后,便更加心灰意懒,索性自暴自弃起来,种种颠倒谬乱之状,几不能形诸楮墨。

但今日傍晚,在崔家集与马啸伯夫妇的那次偶然相遇,却令贺天举一时间心绪潮涌,难以宁定。如果说赠予金银还不算什么的话,那么马啸伯的解衣脱靴,对贺天举来说,却不啻是一场实实在在的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在那一刻,他终于幡然醒悟,霍然如梦醒,宛如作了一场大梦,此刻方才清醒过来一般。

此时贺天举听马啸伯又称自己为“西北大侠”,脸上一红,连忙道:“马大哥再也休提‘大侠’二字,羞煞小弟了!”顿了一顿,又说道:“我赶了一夜的路,好不容易才追上你们,就是要来救你们的!”

马啸伯见他说得诚恳,心下感动,说道:“贺兄弟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和你大嫂现在是朝廷的钦犯,你和我们在一起,已经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不如趁着天没亮,早早离去吧,免得被我们这不祥之人所连累。”

贺天举道:“大哥莫疑,你与我实有活命之恩,现在时间紧迫,不及细说,咱们……咦!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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