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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闲饭的”只是他在敦煌厮混时,和扎依德等人互相混叫一个假名,在风神庙中说了出来,一来是为了戏弄胡豹等人,二来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没想到海兰觉得有趣,一声声地叫个不停,叫得马小天心烦意乱。若是别人这么叫,比如扎依德,他倒也不觉得什么,相反还有一点点得意,但每次只要一听海兰这么叫,不知怎地,心底竟隐隐地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一向都是个随随便便的人,从风神庙到敦煌城,这一路上,戏耍胡豹,巧斗季家三兄弟,捉弄众衙役,件件事都做得潇洒无比。但自从见了海兰一面,也不知是怎么了,仿佛中了邪一般,竟有些嫌弃起自己来了。
但当他真的改扮了装束之后,这才明白过来,不管他身上穿戴如何,在别人眼中,自己仍是那个叫吃闲饭的小叫花子。这时他的的心情,就像是小时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抓住当众羞辱一般,真恨不得地下立时现出一条缝来,好让他这个白痴一头钻进去。
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了大车之上。从敦煌城到千佛洞,虽是戈壁,却并不荒凉,靠了党河雪水的滋润,这里的戈壁灰褐平坦,透过篷子大车的小窗向外望去,时不时地就可以看见细草廉纤,胡杨苍翠的景色,甚是好看。
王道士独自坐在后面,随着车子的一颠一簸,在心中盘算着这一次的“大买卖”能给他带来多少的收益,偶尔也会想起刚才海兰握住他的手时,那一瞬间的柔荑似水。每次想到时都会禁不住偷偷地看海兰一眼,心中一阵激荡,随即念佛不至,仿佛就是想一想都是一种罪过。
海兰饶有兴味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就像一只刚刚得脱羁笼的鸟儿,眉宇间满是逸兴遄飞,不停地向“吃闲饭的”问这问那。马小天斜靠在板壁上,两眼呆呆地望向外面,实在被海兰问得急了,才懒懒地说上一句半句,但语意间仍有掩饰不住的萧索之意。
海兰开始时并没有十分察觉,但时间一长,渐渐地就发觉马小天有点不对劲,略一思索,便隐约明白了其中的缘故,也不说破,只在肚里暗笑。
车声辚辚,这时骡车正好路过一块菜地,远远地只见道边坡下向阳的地方,种着一些土豆、韮菜、辣椒等当地的蔬菜,有绿有红,煞是好看。田边上还有几个妇女,脚边放着些大筐子小挑子,看样子也是路过此地,正坐在田梗边休息,一边旁若无人的嬉笑打闹,不知道是谁说了个笑话,众女一起哄笑起来。
海兰听见笑声,好奇地掀开棉帷,看了她们一眼,忽地眼珠一转,放下轿帷,笑嘻嘻地对着马小天说道:“吃闲……嗯,喂,那个,我说,我们来打个赌,你可敢吗?”
马小天无精打彩地问道:“打什么赌?”
海兰指了指田边嬉笑的那群女子,笑道:“你若敢过去每人亲一口,从此以后我再不叫你吃闲饭的,要是你不敢的话,那就休怪我,你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还不就是个吃闲饭的吗?嘻嘻!”
马小天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想也不想就应声答道:“那有何难?你等着瞧!”
赶车的车把式──一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吁”地一声停住了篷子大车,转头对他们说道:“这位小姐,这可使不得!她们都是些乡下女子,比不得你们这些官家太太、小姐,真要是惹急了她们,那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老于世故,一早就看出来海兰是个女子,再者,海兰虽着道装,但天生生得眉目如画,颈细背挺,分明是个女子,那是什么衣服都遮掩不住的。在老头看来,这一对男女定是悄悄离家私奔的小情人了,看上去倒还般配,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老道士,那又是什么缘故,却是无论如何也猜想不透的了。
海兰心中料定马小天是不敢去的了,笑着拦住车把式道:“你不要管他,让他去!让他去!”
马小天二话不说,扑的一声跳下骡车,大踏步向着那几个女子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她以后不会再叫我吃闲饭的了!那她要叫我什么?难道是……难道要叫我……唉,这些只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糟了!我要去做什么?亲她们!还一人一口!天哪!这叫我如何做得到?就算真做到了,她又会如何看我?糟了糟了,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心里想着,脚下可没停,转眼间就已经来到众女身后,连她们说话的声音都已经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海兰留在车上,笑吟吟地看着马小天快步走向那几个女子,想起身边还有一个王道士,于是转身对他说道:“喂,老道,要不然我也与你打个赌,不如你也去亲……”
王道士一听,脸色刷地一下变得通红,慌忙摆手道:“莫要捉弄贫道,莫要捉弄贫道……”
海兰哈哈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这时只听那老车把式咦的一声,说道:“奇怪!”
海兰心念一动,急忙掀开厚厚的棉帷,向外张望,只一眼,便让她舌僵口噤,目瞪口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此时海兰如果看到的是几个女子追打马小天,甚至是其他更加离奇古怪的场面,都远比不上她现在这份惊讶。只见那几个女子像是中了魔法一般,一个个都嘟着嘴,排成一排,伸长了脖颈,而那马小天,海兰看得清清楚楚,他正和那几个女子挨个儿地亲着嘴呢!
海兰只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脸上早没了笑容,刷的一下放下了棉帷,从心底里涌上来一股不知是什么滋味,芳心像是被捣了一杵似得难受,说不出的厌闷烦恶,用脚将大车跺得咚咚直响,一边还在不停地嚷嚷道:“下作的坯子!下作的坯子!”
那车把式见这对“小情人”一个荒唐,一个娇嗔,也忍不住捋须微笑。
海兰跺得脚都麻了,这才停下来,想想仍是不解气,扭头吩咐车把式道:“喂,赶车的,我们走!”
车把式问道:“那位客官呢?他可还没上车呢!”
海兰气吽吽地道:“还他呢!他现在都快活死了,还会回来吗?别管他!我给你双倍车钱,快走!快走!”
车把式听见“双倍车钱”几个字,精神一振,拾起长鞭,“驾”的一声,将骡车赶了起来。海兰在车内一叠声的催促,那骡车越行越快,刚开始还可以听见马小天在车后“喂──喂──”的叫声,后来便愈来愈小声,终于渺不可闻。
这时骡车上少了一人,轻快了不少,只是刚走出没多远,海兰便嫌骡车太快──“颠得本小姐难受”,等到慢了下来,却又嫌骡车太慢──“存心想把本小姐急死”,反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路上指东骂西,吵闹不休。车把式摊上这么个主子,也是无可奈何,但又不敢跟“双倍车钱”计较,只得忍气吞声,随她去了。
他们出发时本来就已经迟了,再加上这么一耽搁,天色渐渐地暗沉了下来,可这时离千佛洞还有几十里的路呢。那车把式说什么也不肯在暗夜里走道,说是这里闹鬼,夜间赶路,莫要被鬼拘了去,只好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将大车赶到了路边的一家小店,准备打尖休息,明天一早再赶路。
这家小店和这个地区其他客店并没有什么两样,只见路边稀稀拉拉种着几棵果树,树下一连数间门面,挑出一个白布招子,正中店门大开,门前搭着一路罩棚,棚口边安着饮马水槽。
进店后,车把式自去把车赶到后院,卸车、喂牲口,好一顿忙活,饿了就嚼一口自己带的干粮,就一口凉水,并不与客人同吃同住。
海兰和王道士坐了半天的车,早已腰酸腿麻,刚走进店里,就听见有人对他们说道:“我说大小姐,现在你该叫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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