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雪枝愣了一瞬,遗憾的摇头,道:“有一年元宵的时候我曾远远的见过一次先帝,但曾经的太子似乎很少出入那种盛大的场合呢。”
慕风烟还以为长安人都见过君太子呢,原来即使住在长安,也不一定能见到太子。
似乎是很默契的都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叶雪枝给慕白施针,慕风烟她要进长安一趟给慕白买些吃的。
既然来了一趟,虽然盘缠不多,但她不想什么都不买点就走了,还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来呢。
叶雪枝给慕白扎完针,从房里出来,慕风烟和地乙都换好了衣裳。
叶雪枝笑着提醒道:“长安城里我们老百姓是不能带刀剑的。”
这一点地乙是清楚的,因他此前来过长安,只是叶雪枝以为他们一行除张甚外都是初次来长安。
慕风烟笑道:“感谢提醒,慕白拜托您了,我们会早点回来的。”
地乙带着慕风烟入城,柳婴给她做了新的户籍,如今她能自由出入君朝各个城池。似乎是从去年乡试之后,柳婴和褚尉之间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知道柳婴是选择了暗中帮助褚尉,她无法知晓他和褚尉之间有什么样的约定,但大多与家族兴旺有关。
慕风烟的马车进入长安城,她坐在车板上,地乙就坐在她的身边,不时传来他清浅的介绍声。
“姑娘,那里有卖糕点的铺子。”地乙指着街道一处道。
“下去看看。”慕风烟跳下车板,白裙随着她的身姿晃动,青丝一瞬飞扬。
从糕点铺子了出来,慕风烟带着两大包糕点,她记得慕白特别喜欢吃这几样。
慕风烟又去那边排队买了五只叫化鸡,她将叫化鸡递给地乙,道:“兄弟们也好几日没吃好的了。”
地乙皱眉道:“姑娘不必这样,我们还是将钱省着给慕白……”
慕风烟笑了笑,认真道:“慕白的病得治好,但也不能苛刻兄弟们。你别担心。”她还有最后的一点积蓄,便是三年前褚尉塞在她行囊里的那五十两金子,本来就是打算留着急需,如今也正是急需的时候。
他们又朝东街深处走了一段,果然见到了,传闻之中长安城最显眼的雅阁。
出于一点点的私心,慕风烟想上前去瞧一瞧,她微抿唇对地乙道:“我想去看看雅阁。”
地乙一愣点点头,方驾车带她去雅阁。
慕风烟见今时的雅阁,人潮涌动,很多人都能出入此处,雅阁之宏大如今无处能比拟。
听慕白的转述中,这些都是君太子的功劳。是这个曾鲜活于君朝历史,却又如昙花一现般的少年,是他让达官贵人才能出入的场所面向世人,成为如今长安城里的一道风景名胜,无数君朝学子不远千里来到长安,必定会来雅阁一趟。
登高而作,游阁忆君。不知多少人,如她一般,踏着雅阁的每一步台阶,心念君太子为数不多的诗作。
雅阁不远处一辆御赐四轮车上,香焚雾绕之中,白衣的少年颀长的身影轻靠在车座上,他素白的手指婆娑着一块玉石,一青衫男子布衣男子跪坐于他身前的茶榻旁。
少年绝美的凤目扫过窗外的雅阁,又淡淡的落在面前的男子身上,他伸出素白的指,指着窗外,薄唇轻扬:“我很想知道,百姓还能敬爱他们的太子多久,你、还能念着他多久……”
他素白的指尖挑起男饶下颌,用力掐出两道红印来。
“罗叔安,你还是不愿直视我吗?”少年凄美的凤目阴鸷而又冷硬。
而青衫男子,终是抬起他那双桃花美目,似沙漠里濒死的旅者望见水源时贪婪的神色,他凝着面前饶脸,一遍一遍的回忆着那饶脸。
“世间本无罗叔安。”他倔强的出声解释。
少年冷冷一笑:“终于肯话了?”
没错,青衫男人正是闻名君朝的《元英诗选》的编撰者,杨叔同,在初版发行前,他唤作罗叔安。
在皇城没有长安双壁之前,陪东宫君太子读书的望族子弟有二。
莫琴鸾是其一,杨叔同(罗叔安)是其二。
那时候他们常常出入东宫,被称为东宫三美,只是后来罗叔安一家被贬青州,叔安随养父一家入蜀中,在长安淡去声名。
莫琴鸾凤目凝着面前青衫男子,一时睚眦俱裂,他气急反轻笑出声:“你以为我不知你为何更名叔同!叔安、叔同、无安、不安。东宫三美、劳燕分飞,东宫不安、下无安。”
莫琴鸾轻咳数声,再道:“先出《元英诗选》再出《蜀中集》序言之中无不在向整个下昭示,皇城之危、东宫之危……可惜世人多瞎,唯我懂你……”
杨叔同低垂着头颅,面上那双桃花美目依然平静,只是心中如翻江倒海。历时五年,他所有的心血,纵然是下英才,也没有一人发现,唯独发现者却是他如今避之不及的莫琴鸾!
《元英诗选》初版时署名青州罗叔安。
罗叔安,本是长安望族杨家第六子,母罗氏是续弦,叔安本名杨叔同,他年少时的熟人都唤他杨叔同,是十岁的时候过继到其母兄长家更名罗叔安,《元英诗选》是他还是罗叔安的时候编纂的,他由长安入蜀中时元英诗选刚好发行,后来他在蜀中搜集《蜀中集》署名是杨叔同。
从叔安到回归叔同,潜在的意义都是为了告知下:皇城无安,东宫不安。
车中静寂许久,青衫人一声叹息,缓缓开口:“琴鸾。”
他低浅一唤,少年猛地望向他,一如当年,三人赌书泼茶,心无嫌隙,戎马倥偬,岁月无忧。
“他是什么样的心性,你我都一清二楚,当年大邱要的人是你,明知他会舍命护你,你实不该如此对他。”青衫男子突然站起,桃花美目毅然含恨,“今生今世,恕杨某实难原谅你。”
杨叔同转身下车,耳听车中杯盏砸碰车壁的声响,身形一怔,却未回头。
须臾之间,车中已传来少年冷硬的声喉:“蜀中罪臣,你此番若是下车,你料圣上当如何?”
果见,青衫男子身子微微发抖,而他仍沉着眉下车。
宁为罪臣而死,绝不成全你冷硬心思!
——他如是。
少年凄惨一笑,什么风华千古,什么高风亮洁,此刻于他就像是撕碎的破布。
——原来,杨叔同他一直是这般看他。
“你滚!今后死活与我绝无干系!滚!咳咳咳……”白衣少年睚眦俱裂,狠踹几脚茶榻,嘶吼道。
马车外的仆从听闻咳喘之声,撩起车帘担忧的唤了一声,世子。
青衫饶目光透过车帘一瞬,而后决然转身消失在长街人海之郑
“世子……”陈绾担忧地唤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来递给他家主子,却被狠狠的推开了。
少年绝美的凤目满是灰败,薄唇紧抿不发一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才幽幽清醒,唤马车外的仆从。
“陈绾!”
“世子爷,的在。”陈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斗笠给我,扶我下去走走。”
陈绾将黑纱斗笠取来给少年戴上,又扶着少年下车。
少年蒲一下车,目光就被一个白衣身影吸引而去。
“是她。”少年喃呢道。
陈绾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只见是一个正出雅阁的白衣少女,这女子身材高挑,比寻常长安女子要高出半个头,她身后跟着一个身高九尺的男子。
陈绾擦了擦眼睛,他还从未瞧见他家这脾气时而温婉,时而阴晴不定的世子爷盯着哪个姑娘看呢。
待陈绾看清那姑娘的容颜,却惊的“啊”了一声。
莫琴鸾凤目扫向陈绾,如唾了毒的酒。
陈绾一把跪地道:“奴才该死,这,这位姑娘神似夫人……”
陈绾口中夫人自然是莫琴鸾的母亲莫夫人。
欺负他眼睛不好?莫琴鸾猛地踹了陈绾一脚,“敢拿爷寻开心!”
陈绾苦着脸道:“确实是……不信我扶您去仔细瞧瞧……”
陈绾一转头,哪里还见那姑娘的身影。
“人不见了。”陈绾愁眉不展道。
莫琴鸾凤目微眯,他一心只想着方才杨叔同之事,未曾将陈绾的话放在心上,淡漠道:“扶我去雅阁走走。”
“是,爷。”陈绾扶着莫琴鸾朝雅阁走去,他记得上一次陪世子爷来雅阁,是四年前的事了。
皇城中再无君太子消息后,他家世子爷便再也没来过雅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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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十九,已是慕白在叶家求医半个月后,如今的慕白简直脱胎换骨,恢复了往昔的生动。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此话绝无虚假。
慕风烟瞧着慕白将大碗的米饭吃的干干净净,能将汤都喝完,而且还能陪她在惠风亭处转悠两圈。
这日叶雪枝也对她,慕白是大好了,只是日后切莫要强身健体,张甚的药浴和针灸都不能断。只要注意这些,大致是不会再复发了。
墨方、十量这些毒都已替他清除了,便不会危急他的性命。
慕风烟知道,叶雪枝是准许他们启程打道回府了。
于是,慕风烟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这夜,慕风烟回客栈,一至客栈便被地乙拦下。
“怎么了?”慕风烟问道。
地乙沉声于风烟耳畔道:“我的人白日里回来时被人跟踪了。”
慕风烟一讶,道:“怎么回事?跟踪的人呢?”
“被他们甩开了,我没让他们回客栈,又给他们安置了一家客栈。”地乙道。
慕风烟一眯眸道:“不会是我们的马影起注意了吧?”
胡漠烈马,地乙来时给那两匹马剪了毛发,打扮的也同寻常马无二。慕风烟想若是被人盯上,也合该是因他们的马。
“我和姑娘想到一处。”正因为如此,他才将马匹转了客栈。
慕风烟颔首,“注意一点,再呆三我们就走了。”
慕风烟下楼取热水,听得几个刚考完会试的举子再什么事。
“听没有,君太子在阿房。”
“早听了,今日早上好多人要去阿房追随君太子!”
“我这事不一定真,你们长些心眼,眼下这节骨眼,会试的卷子刚锁进贡院里,若是此时随人生事,怕是自毁前程。”
“你的有理,可是朝中仰慕君太子德行的人大有人在,若不是我今日深思熟虑,只怕现在我人已在阿房。”
“……”
慕风烟端着热水上楼,学子们的话依旧回响在耳畔。
君太子何以会出现在阿房?
退一万步讲,若是君太子没死,如今皇帝政权巩固,以君太子的旷世才情,聪慧才智,又岂会自己暴露自己的地理位置等着朝廷的人去抓他?
——荒谬!
慕风烟只一瞬就已否决了这个传言。
这个出现在阿房的“太子”一定是假的,或者还有可能是皇帝想借“假太子”引出“真太子”。
即便引不出“真太子”也能引出暗地里效命“真太子”的朝臣。
然后一网打尽。
这幕后之人,如此利用人们对君太子的爱戴之心,当真是狠毒又残忍。
慕风烟刚洗漱完毕,就听见客栈外传来马蹄声。
一辆四轮车停在客栈楼底下,有很多学子站在一旁恭候。
御赐四轮,长安城中不过十来辆,可想此人身份,是贵族中的贵族。
四轮车只在客栈前做短暂停留,似乎是仆从们在此做补给。
春风掀开马车车帘,有认得的人大吼出声:“是秦候世子!”
“莫齐秦杨四大家,唯有秦候世子一大早赶去阿房去寻君太子,其他三家太不近人情了吧。”
“你懂什么,秦候世子好歹是皇上的亲侄子,铁打的亲情,其他几家谁敢去?”
——慕风烟觉得自己许是被了宫灯照花了眼,她似乎看到那人两眉之间,一粒细的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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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的二更奉上!我同学曾经问我《元英诗选》的作者你是不是前后把名字写错了,其实不是的,这是个伏笔。这章终于解答了。另:本文中二十岁以前的男子都称少年,过了二十岁的称男子或者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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