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牧这才明白大熊刚刚为什么一直不动筷子,敢情是他早发现这里面早就有古怪,于是问大熊: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大熊转头看了两下,发现黄一吹还在厨房里忙碌着,继续轻声说道:我自打进了这个屋子,就觉得奇怪。你想想,如果仅仅是蛤蟆子一人被妖妇附体,屋子虽然会有阴气,但黄一吹夫妇尚是活人,何况现下蛤蟆子人又不在,这里应该阴阳两气并存才是。但我发现这整栋屋子跟墓地一样,全是阴气。刚刚你看到我拍了两下黄一吹的肩膀吗?
王小牧想起刚才大熊充大爷叫黄一吹去整点酒来之时,确实拍了两下黄一吹的肩膀。没想到这死胖子平时稀里马哈,竟有如此心思,那动作其实就是在试探黄一吹身上的三盏阳火,便问道:莫非他三魂已散?
人有三盏阳火,谓之三魂。一盏位于头顶之上,也叫命烛,乃上天庇佑之神所赐,可耀照八十里,此火为人与妖魔之区别;一盏位于左肩,叫做天烛,乃姓氏祖先所传血脉之火,可耀照四十里,此火为本人与他人之区别;一盏位于右肩,称为人烛,乃自身阳气精神所聚,可耀照全身,此火为健康之人与病邪附体者之区别。人们常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成败在人,便是从这三火的缘由而来。但凡是富贵有福之人,三火必旺,一切恶鬼妖魔远避,反之,三火必暗淡朦胧,极易招惹不详凶煞之物。
道家还有个流传甚广的理论,即:荒山无灯火,行人自掌灯。灯燃无忌处,灯熄莫再行。说的是,如果人半夜走在荒坟野冢多的路上,夜色之下,四周本来是没有灯的,但人本身就有三盏明灯,只要灯还亮着,就会照亮人前行的道路,百无禁忌,可是,如果遇到有人在背后喊你的名字,千万莫要回头,一般鬼魂都会喊你的名字三次,回一次头就会灭一盏等,若回三次头,则三灯齐灭,性命不保。
大熊附耳过去,对王小牧讲:我也不知道,他三火明暗不定,亮灭不定,当真把我给搞糊涂了。我原以为他只是阴气侵入过多,人并无大事。直到他端着石头、树皮、茅草和松子出来,我才觉得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王小牧有点恼怒,骂道:你个死胖子,明知这是树皮不是菜,为何还看着我吃下去?
大熊说:现在黄一吹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何况你在动筷子的时候,我发现他正在厨房一侧偷偷看着你,只能由你先把这东西吃了,以免引起他的怀疑。这是树皮,又不是人皮,你吃了有什么打紧?
王小牧觉得奇怪,大熊的道行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无比清楚,怎么此刻却突然变得如此头脑清明起来,于是问道:你啥时候猪脑子变的一下开窍了?
大熊摇了摇头,说:有时开窍,有时也稀里糊涂。但自从猫子岭受伤好了之后,好像功力高了许多,运用道法更加随心如意。我这点本事,哪里会看劳什子阳火,可今天一着急,暗中念起师傅教的口诀来,倒还真能看出一些。
王小牧想了想,大熊自猫子岭受伤后,直接就被阴差小鬼给捉了去,七搞八弄到现在,也没怎么练功,道法怎么能如此精进,如果按大熊所说,其伤愈后才有这等本事,就只有一个原因,那必然是受了外力影响。想到这,王小牧脑子一闪,对了,莫非是那千年暹罗草起了作用?
王小牧刚想张嘴去问大熊,大熊却对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尔后迅速地端起桌子上那几盘菜,悄悄走到角落里,每盘都划拉掉一半,然后又把剩下的菜给端了回来。
大熊重新回到桌子上,又拿起了那壶酒,往王小牧和自己身上浇了一浇,然后假装喝醉了,喊道:黄大哥,面好了没有?这酒劲道可真大啊!
王小牧知道大熊要开始试探黄一吹了,于是掏了黄符,暗暗念了遍显魂三十六咒。然后也跟着大熊装起醉来,大声嚷道:吃什么鸟面,酒都没喝完,你瞎吵吵啥?
黄一吹却在厨房里说:面好了,来了来了。说完就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鸡蛋面出来,正当他要将面放在桌子上时,大熊说了句:哎呀,有点晕!说完身子一斜,猛地靠在了黄一吹身上。大熊身体肥胖,这一靠,硬生生地把黄一吹推了个趔趄,面也差点全部打翻,王小牧赶忙装着去扶他,顺手将黄符偷偷塞到了他衣服里。但黄一吹却没什么反应,只是被大熊推得晃了两晃,然后又把面稳稳地放在了桌子上。
大熊装着不好意思,对黄一吹说:实在抱歉,刚刚我喝多了点,有些坐不稳,差点把你辛苦做的面条给洒了。
黄一吹连忙说:不打紧,二位师傅喝高兴就好。
王小牧和大熊觉得这就有点奇怪了,如果黄一吹是鬼魂,不管王小牧功力大小,但那黄符毕竟是受过道法,结过祖师印的东西,黄符附身肯定会有点反应;如果他是正常的人,又怎么会做出鬼怪的东西来给两人吃。
黄一吹却站在两人之前,问道:两位师傅,不知道饭菜是否合胃口?
王小牧听黄一吹这样问,灵机一动,说:味道好级了,黄大哥辛苦半天了,也来尝尝自己手艺。说完夹起一筷子石头变的鸡块就往黄一吹嘴里塞,但黄一吹却二话没说,张口就将那鸡块吧唧进了嘴里,咀嚼了两下,骨头都没吐,咽了下去,完了还抹抹嘴,对王小牧说:这三杯鸡好像稍微淡了点,要不要加点盐?
大熊赶紧说:不用了,我们已酒饱饭足了。你快把我们带到你儿子房间看看。
黄一吹皱了皱眉头,说:那臭小子一大早就出去了,现下房间正好没人,你们且随我来。
于是,三人便起身朝蛤蟆子住的厢房走去。未想到,一进入房间,一股浓郁的香味袭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女人的气息。那白须老道原本贴在床沿的黄符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上,而且,那被老道穿在坟地尸骨身上的红肚兜,此刻也安好地放在床沿,边上还摆着个装着针线的木匣子,显然不久前还在绣。
王小牧拿起那红肚兜来看。只见上面绣的并非常见的花鸟虫鱼,也非山河风景,倒似乎是锈的是一座偌大的宫殿。宫殿下面绣着层层阶梯,连着宫殿底座的上半段部分阶梯用实线表示,而连着地下的下半部分阶梯则用虚线表示,实线与虚线之间有个结合处,那结合处就绣的则更加奇怪,并非是阶梯连接,而靠的是一个古怪东西。这东西一看其轮廓就知道是一种动物,只是这动物身体绣得极其简单,唯独脸部却绣得又相对细腻,愈看愈像张人脸。
王小牧左思右想,也想不出这东西到底是天底下哪种动物,只得继续看去。上面宫殿却仿佛换了种绣法,整座宫殿显得恢弘大气、煜煜生辉。宫殿大门上方正中央绣了块精致的匾额,那匾额却好像故意没有绣上字。宫殿里面并没有绣太多的摆设,而是绣了一张大大的红木座椅,座椅面前有个巨大的丹炉,丹炉顶上仿佛还冒着青烟,丹炉旁边上也绣了几针,不知道是打算绣人还是绣物,绣花之人就停止不绣了。从整个肚兜看来,显然上面的图画并未全部完成。
王小牧看得不明所以,把红肚兜递给大熊看。大熊瞧了一眼,说:这都绣得什么玩意,这婆娘生前绝对长得跟这玩意一样丑。随后把这红肚兜丢在了一边。
黄一吹见大熊把红肚兜随意一丢,连忙接起来,说:大熊师傅,千万别乱丢。这些天我儿子一直在绣,可见那物事对这东西极其喜爱,要是不见了,说不定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说完把红肚兜平平整整地放在了床头。
两人又在房间里找来找去,却再未发现其他异常。正当两人转身欲离开的时候,王小牧回头再看了一眼整个房间,正是这一回头,却在不经意间发现床底下有包奇怪的东西,于是止住脚步,再次走了回去。王小牧趴进床底,立即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这味道正是从这包裹里发出,兴许是刚刚房间内太过香,大家都没闻到。将这包裹拖出来,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包碎小的骨头,上面还沾着血迹。王小牧捂住鼻子问:这是什么东西?
黄一吹叹了口气,说:家里的母鸡都被那孽畜吃光了,我怕你们恶心,忘了告诉你们。
眼见再无其它发现,黄一吹安排王小牧和大熊住了下来。两人也累了一天,晚上也无啥进度,没过多久,就眼皮打架,王小牧刚要吹灯躺下,灯一灭,却发现窗子上有个人影,一晃而过。王小牧一惊,什么人半夜三更不睡觉趴在这窗子上,于是轻轻地拉了拉大熊,说:外面好像有人!
大熊听了,又把灯给点亮了,拿到窗棂去左看右看,却并没有什么发现,睡眼朦胧地说:别咋咋呼呼的,鬼都没有一个。说完猛吹一口气把灯灭了,没想到,灯一灭,窗外果然模糊中现出一张惨白的人脸,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房间里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