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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莞伸手拧衣摆下的水渍,脑袋耸拉着,嗯,她是铁石乔莞。『『文『小『说|
“你们人类的心肝一定是铁做的!”
“你……我都这么求你了,你还是不肯答应?”蛟女气急,索性一头扎入水里,巨尾重重一拍,卷起的湖水直接将乔莞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其实……她也没办法,茫茫人海,她上哪给她找一个书生?但这话不能照实说,若让蛟女知道真相,还不得把她撕了?
乔莞别过脸,闷声不吭的吃果子。
蛟女看着她,红着眼眶哀求道:“你把他带来好不好?让我看一眼,就看一眼。”
一阵雷声滚滚而来,乔莞窝在山洞里,尽管听不到雨声,也知道外头一定下了大雨。
——
而她这一躲,就是数百年。
看到那群村民握着斧头朝自己冲来,蛟女害怕了,跌跌撞撞的逃回山上,一头扎入湖底之后,再也没敢下山。
“妖怪!是妖怪!打死她!快打死她!”
不得已,她便走到街上到处和人打听,但他们一看到她的眼睛和头发,便嚷嚷着叫她妖怪,冲着她砸石子,扔火把,根本不会告诉她书生的下落。
她知道书生的家住在哪,于是沿着河边一口气寻了过去,可谁知等她来到门口,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她心里正生着书生的气,谁叫他说话不算话,明明答应了要来找她,却半年没有消息。
至于蛟女,她听着书生的话,他让她别下山,她便有半年的时间没有下山,可她等了又等,最终等不住,化作人类少女,下山打听。
最后,他的尸体被就近葬于后山,也算是与家人团聚了。
等到白日涨潮,弱书生被活活淹死了,尸体足足在水中泡了半月,直到这群土匪收队离开,才有村民敢将他打捞上岸。
书生拿着磨好的菜刀上门寻仇去了,但面对一群虎背熊腰的大汉,他磨好的刀子被人扔入湖底,而他羸弱的身体,也在被人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捆绑于一块大石之上。
这天晚上下了雨,而在靠近船只的附近则多了一道身影。
——
“……好。”
“嗯,明天记得来喔。”
“蛟儿,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随后他苦笑,她总有一天会成为上古神龙,而他呢?不过是她生命中的一粒微尘,转瞬即逝,无足轻重。
她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书生摸了摸颊边的痕迹,心中微微一涩,她与他不同,她有万年的寿命,无尽的朋友,哪怕没有他,她一样能过得很好,也许对他来说,她已经变成他心中的一点朱砂,但她……
蛟女见状,顿时心悦不已,抱着他重重亲了一口,又化作蛟龙回到湖中:“我们说好了,明天带你去见大蛇叔叔,地精爷爷,我要把你介绍给他们,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他背脊一僵,默默的点了点头。
书生没转身,直到宽宽的袖子又被她用力一扯:“说话呀。”
蛟女见他要走,连忙拽住他:“你怎么了?明天还会来看我吗?”
书生笑了,揉了揉她满头的银发。
蛟女哼了一声:“那是当然,我一定能成龙。”
书生不答,只道:“往后好好修行,你不是说总有一天会化龙么?”
蛟女似懂非懂的点头:“明天,你还会过来吗?”
书生没说,只淡淡的道:“山下不太平,你没事不要再到渔村来找我,知道吗?”
蛟女愣了下:“走?你要去哪?”
书生望着她如碧海一样湛蓝的眼眸,苦笑道:“我要走了。”
蛟女听到叫唤,从湖里冒出了一颗脑袋,不高兴的说:“让你别来,你怎么又来了。”
“蛟儿。”
到了傍晚,书生又去了云溪湖畔。
白天,书生一个人在屋子里磨刀,把一把菜刀磨得光亮,随后他对着空荡荡的四面墙又发了一会儿愣,将蛟女送给他的平安结放在掌心摩挲。
这回他没哭,挖坑埋尸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仿佛已经麻木的掩土、立碑、磕头……
而就在这一年冬天,他病弱的老母亲也没撑住,平静的躺在床上,嫌弃他这儿子没用,上天庭找闺女去了。
隔日他将小妹的尸体葬在大姐身边。
他边哭边摇头,是他没用,是他窝囊,假如真有来世,他宁愿小妹投去别的人家,当别人的妹妹,至少能受尽宠爱,也不必因为他这懦弱的大哥,吃尽了苦头……
但离开的那天晚上还一直握着他的手,哑着嗓子说:哥哥别哭,如果有来世,我还当你妹妹……
最后,小妹走了,死前头发掉光,皮肤溃烂,受尽折磨的去了。
可谁知噩运一波接一波的席卷而来,他年幼可怜的小妹,竟因为那一次而染上了梅毒,家里无钱医治,拼拼凑凑也不够去看一次大夫……
隔日书生收拾收拾心情,决定带着一家三口离开这个渔村,心想再糟糕的日子,也不会比现在更惨了吧。
小妹很懂事,擦擦眼泪反过来安慰哥哥,也保证不会做出像姐姐那样的傻事。
他抱着小妹大哭,哭自己没用,哭自己窝囊,又一次发誓,总有一日要让那群畜生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书生一看便明了,拿着铁棍便去找人理论,但照例被人打了一顿,灰头土脸的回来。
小妹裙子上都是血,上衣也被扯破了两截,而一直穿在里头的小衣早不知去了哪。
原来就在他上山的时候,他家中小妹竟被一群土匪盯上了,等到他带着几只番薯归家,见到的就是一路哭着跑回来的小妹。
谁知,在山下等待他的,又是另一个悲剧。
书生不会水,自然无法下湖底找她,只能在湖边等到傍晚,眼看着天色渐沉,便一个人下了山……
——
于是,已经潜入湖底的蛟女并没有看到他拾起平安结,宝贝似的揣入怀里的动作,更没想到她的一句无心的话,竟一语成谶!
“你走,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可话没说完,蛟女立即炸了毛,她伤心的将自己没日没夜编织好的平安结砸入被泥水灌满的土坑中,哭哭啼啼的一头扎入了水里。
他本想说他已经不生气了,但他很担心她私自下山的事,毕竟现在的小渔村已经被一群匪徒占据,他担心她的安危。
“逝去的便让她逝去吧,往后你也不要再偷偷下山了,我……”
“你不要?”蛟女就像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睁着一双碧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书生垂眸,虽然她做得用心,但粗燥的手工与花色根本比不上姐姐,再细想村里这几日的怪事,他知道蛟女搞鬼,便皱着眉头说:“我不要,即使你给我十个、二十个,也弥补不了这份遗憾。”
“还给你。”
蛟龙化作少女,忐忑的将一枚编好的平安结递给他。
“蛟儿,蛟儿”的叫,约莫叫了半日,平静的湖面终于冒出了一颗“蛇头”。
这天书生早早上了山,他在云锡湖边呼唤蛟女的名字。
冬日的太阳比夏季升得晚些。
比如在某户善于编织的家里,窗户总会莫名其妙的打开,而放在桌子上的绳结也总会无端端的少几个……
不过在这些日子里,山下的小渔村确实发生了些古怪的事儿。
他心头一疼,逝去的已经逝去,那是如何也收不回的东西,他又何必为了一个平安结与一条蛟龙置气?
之后,蛟女有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但尽管她没有出现,每日早上,书生开门的那一刻总能看到几只捆好的山鸡被丢弃在他门边。
话落,又化作蛟龙躲回了湖底。
蛟女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被凶了几句便红了眼眶,又气又急的指着他:“你凶什么,不就是一个烂绳结么,我还给你就是了。”
而这也是蛟女第一次看到书生发火,他红着眼抢回姐姐的遗物,口不择言的对她说了不少难听的话。
书生当即愣住。
“对不起,昨天我和一只地精打架,不小心……”
小手微微张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断做两截的平安结。
往后连着两天,书生也没见过蛟女,直到在第三日的午后,她沾着一身泥巴,可怜兮兮的来到他面前。
“噗通”一声,蛟女头也不回的钻入湖底,任着书生如何叫唤,也没有出来。
“我就要!就要!”
蛟女并不知道“遗物”是什么东西,自然也理解不了其中的重要性,她只知道向来宠她、让她的书生居然拒绝了她,她很伤心,很生气,也暂时不想理会他。
他连忙改口:“蛟儿,这是我姐姐的遗物,对我很重要,你先还给我好不好?”
书生脸色一变,突然想起这丫头的性子,倔得很,越是让她归还,她必定会与他反着来……
蛟女一愣,不高兴的嘟起嘴:“不,我就要!”
书生一口回绝:“不行,快还给我。”
从前蛟女也问书生要过东西,毛笔、折扇、扣子这些小玩意儿,书生从不吝啬,全都大方赠予,这回她本以为他也会这么做,谁知……
“这是什么?真好看。”蛟女冒出水面,对着阳光比划比划,看着手中那精致的做工,红艳艳的绳结,真是越瞧越喜欢,“你送给我吧,我想要。”
他水性不好,只能把蛟女叫来。
直到某一日,他不慎在山里摔了一跤,姐姐送的平安结掉入了湖里。
书生忍着一口气,照例每日上山打猎,夜里则抽着时间读书。
书生也是这么想的,尽管窝囊,尽管懦弱,但他没有办法,假如家中只有他一人,他或许会豁出去,带着砍刀替长姐报仇,但……不行,家中还有一个病弱的老母,年幼的小妹等着他带个一口半口的粮食回去果腹。
而他们的进驻几乎霸占了整座小岛,烧屋放火无恶不作,村里人是敢怒不敢言,都想着忍一忍,他们总有离开的一日……
日子过得很快,尽管书生每日都会远远的望一眼在港口的船只,但这群强盗住了数月,似乎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此后,书生果真每日都会上山,她也照例与他戏耍,闲的时候,他会教她读书习字,她则亲身示范如何捕猎,不过蛟女心想,这弱书生恐怕一辈子也学不会了,毕竟他不能化龙……
蛟女不知他心事重重,欢呼一声,目送着他下了山。
“不用了。”书生犹豫了一会儿,最终是弯下腰,拾起兔子,“我明天再来看你。”
蛟女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你别哭呀,我从来不骗人,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捉!”
书生仍旧不语,压抑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大滴大滴的冒了出来。
“这些日子你不来,快把我闷死了。”蛟女在他面前蹲下,额头贴额头的说,“你想要山鸡么?还是兔子?只要你和我玩,我都能替你捉来。”
“蛟儿……”他有些颓丧的蹲下身,原来他除了死读书,竟毫无用处。
蛟女又是眨眨眼,看了他许久,一溜烟化作蛟龙的模样,轻而易举的便替他把野兔捉来。
书生顿了数秒,不死心的追逐一只野兔。
空气跟着沉默了。
蛟女眨眨眼,说:“你肚子饿,想打猎么?”
蛟女觉得他古怪,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也不敢打扰,只敢悄悄跟随其后,看着他费去大半时日也挖不到一颗野菜,摘不下一颗野果,甚至漫山遍野的被山鸡戏弄……
书生定定的望着她,突然一转身往半山腰的方向走。
也许这就是人与妖精的区别,不管外头如何变天,她依旧天真烂漫,哪怕两人相识数年,他已然从少年变成青年,她的模样也不曾改变。
书生沉默的打量她,见她笑得通红的小脸,一颗心又沉了下来。
不过是数月的时间,她已经认识了新朋友?
蛟女说得兴致勃勃,跟在他身侧叽叽喳喳个没完。
“你去哪了,怎么才来呀!”蛟女穿着他送给她的花布鞋,绕着他快乐的转圈,“我跟你说,我前天和老蛇头把隔壁地精的老窝捅了,他那张脸可笑死我了……”
那群强盗一直没走,所以可以捕鱼的海边他不敢再去了,只能回到有蛟女的山头,打点野味供一家子果腹。
隔天,书生哭着将她的尸体埋在后山,往后搁下书本,独自挑起了一家子的生计。
说完后姐姐就去了,当天晚上趁着一家子熟睡之际,将藏起的布条扔过房梁。
姐姐笑了,递给他一枚平安结,只说不求他大富大贵,只望他此生平顺,往后能找到个他喜欢的,也喜欢他的姑娘好好活下去。
他摸着姐姐掌心的老茧,眼里含着一泡泪,对天发誓无论如何也会给他们过上好日子。
只不过在回家以后,姐姐虽然会与他说话,对他笑,但话明显少了,人也比从前呆滞许多,在某一天晚上拉着他说了一会儿家常,聊他们姐弟小时候的事,零零碎碎的,包括阿爸还在世的日子,还有他往后出人头地的日子。
幸好她还剩一口气,调养数日后终于能下床了。
而直到三日后,姐姐才被放回来,他站在海边望着衣衫褴楼的亲姐被那群畜生像扔垃圾一样的丢下海,却只能红着眼懦弱的将人捞回来。
哭哭啼啼的母亲告诉他,他们一共带走了十来个姑娘,他姐姐就在其中,他气不过,一瘸一拐的要找那群土匪理论,却还是被母亲息事宁人的拦了下来。
他痛晕过去,等到再次醒来,天色已经黑透。
书生没能幸免,那群土匪虽然没在他家里找到一毛钱,却把他漂亮的姐姐带走了,走之前还打折了他的腿。
他们就像土匪,挨家挨户的搜刮钱财、女人,没人敢反抗,毕竟他们有枪,有炮,稍不如意就会送了一条小命。
等到船只靠近海港的时候,一百来人上了岸。
那是一艘船帆上画着骷髅的大型船只,远远望过去还能看到甲板上站着的几个男人,个个虎背熊腰,面目可憎,握着洋枪洋炮冲着小渔村叫嚣。
看不下书,他便来到海边晒渔网,谁知远远的却看到一艘正朝他们靠近的船。
于是又过数日,书生抑着心中的思念之情,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至于蛟女居住的山头,他心想他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去。
在明白这点之后,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蛟女,知道她不敢下山,便不再与她相会,每日躲在房中苦读,只盼终有一日能够出人头地,让家里的女人过上好日子。
这个认知可把书生吓得不轻,对方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就罢了,他可以上门提亲,但她可是一条蛟龙……人与妖,注定没有结果。
书生每日上山与蛟女小聚,平日多是他在一旁看书,蛟女在池中嬉戏,偶尔他兴致上来,还会教她习字,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等到时日久了,书生竟对这位机灵可爱的蛟龙少女,生出了些异样的情愫。
在这个远离喧嚣繁华的小岛上,人们的生活一直过得很平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快,三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