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2月23日,是个神奇的日子,在这一天,国家气功科学研究会正式成立。
说起这股热潮,还是源自70年代的美苏争霸。当时俩家都在热火朝天的研究人体特异功能。后来国内获取了一个情报,据说两家已经研究到“意念可以发射导弹且无法拦截”的程度,由此引发国人的奋起追赶。
很快,巴蜀便出了个少年唐雨,能用耳朵认字。瞬间轰动全国,大家惊呼:老祖宗原来给我们留下了科学的捷径!
随后巴蜀医学院派出调查组,在一周内对唐雨进行了25次测试。唐雨19次采用了换纸条、偷拆等作弊方式,被抓现行;6次因为偷看未成,拒绝测试,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但甭管怎么说,热潮带动起来了。那年头发掘特异功能人士,就像后来发掘奥数天才一样,京、湘、鄂、冀等地又相继推荐了能用耳、鼻、手、脚、胃认字的青少年。
再后来,国家禁止特异功能这个说法,于是特异功能就变成了气功……
许非非常非常好奇,特想窥探一二,可惜总没机会,也没平台,于是又心心念着自己的杂志计划,大清早推车出门。
京城冬日未尽,人们度过了节日倦怠,早已重新进入工作状态。
这两年来,自行车已不比之前金贵,变得较为普遍。尤其是京城,人多,每天上下班一水的自行车大军。
私家车依旧稀少,摩托车倒兴起了。穿着皮夹克,牛仔裤,戴着蛤蟆镜,载着姑娘绝尘而去……是近年小伙子最憧憬的尿性。
许非从百花胡同往东走,到棉花胡同再往东,就到了后海,从烟袋斜街钻过去一直往东,便到了南锣鼓巷。
南锣鼓巷这会还没有商业化,都是老宅子。他继续往北走,就看见一座占地不大的校园,正是两大山脉之一的中戏。
中戏门脸出了名的小,产品出了名的优质,当然几十年风风雨雨,也免不了出几个中戏之耻。
它的历史可以溯源至1938年的延安鲁迅艺术学院,其间历经华北联合大学文艺学院、华北大学第三部,后有金陵国立戏剧专科学校并入。
1949年,中央戏剧学院正式开办,毛爷爷亲笔写的校名。最是根正苗红,具有革命传统,特瞧不上那个同城死敌。
“同志,你有事儿么,我们上课时间……”
“公事!”
许非一晃手里的工作证,明晃晃的艺术中心几个大字。
他越过门卫,进到校园,跟后世区别蛮大,楼都很破,宿舍墙壁上也没长满著名的爬山虎。
正想找人问问,忽听叮铃铃下课铃响,各教室一阵涌动,学生三三两两的走了出来。这画风就跟外面不一样了,男的帅气,女的漂亮,那叫一青春逼人。
“许老师?”
他到处转悠着,一个声音忽从背后传来。
“哎呀,真是许老师!”
金莉莉抱着书本跑过来,满面惊喜,“你怎么来了?”
跟着又招手,“快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介绍!”
几个女孩子凑到近前,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高挑;一个五官突出,嘴唇很厚。第三个,嗯,巩皇!
“这是伍玉娟,这是史可,这是巩丽。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许老师。”金莉莉道。
“哦,原来就是你呀!难怪莉莉总提,长的比我们班男生还好看。”巩丽大大咧咧的德性,笑起来一口白牙,像个男孩子。
“听说你可厉害了,什么都会,戏演的也好。”史可道。
“……”
伍玉娟倒是没多说话,只歪头打量几眼。
“都是她夸张,我可没那么厉害。哎,我今天来是有个戏,想让你去镜。”
“戏?”金莉莉疑惑。
“我调到京城电视艺术中心了,正好有部电视剧要拍。”
“哦,那恭喜呀!”
几个妹子虽然惊讶,却没有大的波动,这是中戏啊!成天被灌输的是拍电影,电影才叫至高艺术,拍谢晋的戏,拍谢铁骊的戏,一个电视剧不算什么。
“你们干嘛呢?”
一个男生忽地跑过来,手往伍玉娟肩膀上一搭,又被妹子拨拉开。这人很瘦,眉眼帅气,头发挺长,整体透着一股桀骜不驯。。
“莉莉来了个朋友……这是贾宏声,我们同学。”
“你好!”
许非伸出手,我看过你的《苏州河》。
贾宏声瞧了瞧他,没搭理,又对伍玉娟道:“晚上找你啊,先走了。”
“……”
气氛瞬间很尴尬,金莉莉打圆场,“他性格就这样,你别介意。”
“没事儿,你一会有空么,我跟你说说这事。”
“我们还有一节课就午休了,你在对面饭馆等我吧。”
“那你们一起来吧,遇到就是缘分,大家当交个朋友。”他发出邀请。
妹子们本来犹豫,但一想也是文艺界混的,多个朋友多条路,吃顿饭也不算什么。
许非出了校园,到对面的一家小饭馆,要了壶茶水,边喝边等。
五朵金花见了四个,陈炜不知道在哪儿,不过也无所谓,中戏几乎每届都弄个金花,有成就的也没几个。
巩皇现在青涩的很,十足的柴火妞,史可没啥印象,伍玉娟么,倒是很可惜的一个演员。
演技好,有灵性,成名也早,《雪山飞狐》里的袁紫衣是多少人的念想。
毕业后跟贾宏声结婚,贾宏声吸毒,陪在身边好久,后来才离婚,事业也一落千丈。
选角不是许非的事,但郑小龙号召群策群力,他也就不客气了。都是技术活,为了增加存在感,当你在一个团队中越来越重要,自然会拥有话语权。
等了一会,四人都来了。
“几位妹妹赏脸,来来,坐!”他起身招呼。
“我可不是妹妹,比你大一岁呢。”史可笑道。
“净扯谎,一看就比我小。”
他递过菜谱,“看看吃点什么?”
“你点吧,你来看我,自然我招待你。”金莉莉推过去。
“什么招待不招待的,你们点。”
“你点,不点我走了。”
行吧。
许非只好接过菜谱翻了翻,菜式还挺多,道:“来个烧羊肉,酸菜白肉,剪刀鱼……”
嘁!
巩丽听了心中鄙夷,生的好看,居然这么爱占小便宜。金莉莉也吞了口口水,偷摸捏捏自己的钱包。
“再来五瓶汽水,行了,先这么多。”
都是荤的,穷学生平时吃食堂,馋的不行才攒点钱下馆子。许非点完菜,随口问:“你也上半年学了,感觉怎么样?”
“感觉就是没后悔,不上学真不知道自己有多无知,也接触不到那些表演精华。”金莉莉叹道。
“那你们现在学啥呢,解放天性了么?”
“那是什么?”
四个妹子疑惑。
“就是让你们学动物,在地上爬啊,学狗叫啊……”
“那叫动物模拟和静物模拟,什么解放天性!”
“反正都一样,都是三大表演体系么。”
“噗!”
四人都乐了,巩丽更显鄙视,金莉莉笑道:“许老师呀许老师,你总算错了一次。”
“我哪里错了?”许非纳闷。
“从来就没有三大表演体系的说法,你怎么跟那些不入流的专家一样,急忙忙为假学术站台呢?”
此事说来话长。
1962年,那是一个春天。“北有焦菊隐,南有黄佐临”的黄佐临先生,在羊城的一次座谈会上,发表一篇叫《漫谈戏剧观》的讲话。
黄佐临搬出了斯坦尼、布莱希特和梅兰芳,比较了这三位大师的戏剧观异同。
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布莱希特体系”或者“梅兰芳体系”,仅有斯坦尼,是称“体系”的。
后来时局突变,这一议题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被搁置。
直到1981年,黄佐临又捡起这个题目,在《人民日报》上发表《梅兰芳、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布莱希特戏剧观比较》,谈的仍是“戏剧观”。
结果在1982年,上戏的孙惠柱教授写了一篇《三大戏剧体系审美理想新探——真、善、美的统一》的论文。
其中引用了黄佐临的观点,但是理解错误。
开篇第一句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布莱希特、梅兰芳三大戏剧体系在二十世纪剧坛产生了巨大的、超越国界的影响,得到了东西方广大观众的喜爱。”
这篇论文影响极大,被不少高校收入,三大这个称呼也流传开来。
由于年代较近,黄佐临先生在世,这说法一直受到辨析和批评。可惜到了后来,三大体系反倒成了真理,戏剧人理直气壮,并以“世界公认”自居。
提起来就是,世界公认的三大表演体系,牛逼的不得了!
唯有谁提出异议呢?在德国学格洛托夫斯基流派的冯远征一直在解释、否定。
而且他始终认为,到新世纪之后,艺术院校的课程已经非常僵化,不放眼看世界,教的都是过时的东西。
当然没几个人重视就是了。
许非被这么一说,哎哟,闹了个红脸,“是我浅薄了,我承认错误。”
“没事没事,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史可笑道。
“口头说可不算,自罚三杯吧。”金莉莉道。
“应该的应该的。”
许非倒了三杯汽水,咣咣咣都干了,经此一闹,气氛倒欢快不少,不像之前那般客气。
(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