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辉煌奢华的摄政大将军府坐落与城中最繁华的启圣院街。
大将军府中,代表主人的正院此时只有几个凶神恶煞的将士把守着,内里却一片冷清,没有一点生气。
一看就是主人不在屋里的样子。
紧挨着正院隔壁的竹园内,鸟鸣花香,绿影婆娑,
其中布局陈设,无不雅致又贵重。
本应该是个清静闲适的所在,此时却尽是来来往往的下人护卫,看起来忙碌又热闹。
陈设雅致的书房中,美貌得摄人心魄的女子安然地坐在临窗的小榻上,手拿着本不知名的书正在细细地研读。两个低眉顺目的丫鬟垂首安然地立在书房角落里,等待着那看书女子的差遣。
一派岁月静好,和光同尘的样子。
全然不知,就在那窗棂外,疏影横斜的竹林间,一双盈盈如水的眸子正灼灼地盯着她瞧。
这绣榻上看着书的女子,便是林府众人口中早已香消玉殒的林初筝。
而窗外竹林间紧盯着初筝的,却是千里迢迢从锡山赶到上京的林三秀。
三秀虽早知姐姐之死只是骗局,可到底还是亲眼见了她这般模样,才算舒了口气。
说来,能在得知林初筝的真实处境之后,迅速地便找到这里来,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却也真的不那么容易。
锡山距离上京,一南一北,也有好几千里路程,若是寻常人靠车马赶路,或是坐船走水路,走上数月也再寻常不过。
好在他们是修士,御剑飞行,一日千里。
人到了上京,却因云容压制了修为,无法为林三秀用术法寻人,加之林三秀对上辈子的许多记忆也已渐渐模糊了,遂,二人只是知道,林初筝人在上京。
好在是林三秀知道,上辈子的那人是权倾天下的摄政大将军齐柯。
林三秀不知道不知道应该如何对云容说出自己所知的线索。
毕竟这线索的来历,涉及的是她曾经复杂而又不堪的一生,也是她不敢与人说的一生。
一再思虑后,林三秀还是决定不直接告诉云容。
既然绿意说林初筝是被人送到上京来攀权附贵的,那她必然是在这上京的某位权贵府上。
之后,林三秀有意拉着云容在上京的各处茶楼酒馆中晃悠了两天,等到那茶楼里的闲客们说出“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摄政大将军齐柯时,林三秀自然而然地,便将怀疑的态度投放到他身上放了。
其实,林三秀的计策并不高明,只是云容一向对林三秀极宽容,永远不去质疑她的用意。
于是今日,二人便出现在这大将军府中了。
疏影横斜间,拍了隐身符的林三秀与云容齐身站着。
云容看着三秀微笑,三秀则望着不远处的窗框内的林初筝目不转睛。
林三秀如同遥望明月般,灵动干净的美丽面庞上,突然便有戏了希冀和向往,灵动美好得让人不忍打扰。
“想去和你姐姐相见?”
三秀点点头。
嗯了一声,但随即又摇摇头。
“我不会莽撞的,我知道现在的情况不合适。”
林三秀的意思是说,他们是借住修士的手段悄悄潜进来的,自然不能因为想去和林初筝会面而不管不顾地出现在她面前。
云容抬起另一只手怜惜地在林三秀头发轻揉了揉,低声含笑道:“笨蛋。”
“我说过,只要你想……我又怎么会让你为琐事所困……”
他的声音渐低至无声,到最后,就连林三秀也听不清楚他的话。
彼时,书房内。
那原本立在角落里的丫鬟忽然神色呆滞起来,随后她超前走了几步,从不打眼的角落里走出来,在林初筝靠着的小榻前站定。
“夫人,有位小姐来访,”
林初筝立时皱了皱眉。
这丫鬟说话的语气有些大不同从前,但另一个垂手立在旁边的丫鬟没有任何动作。
或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这两个丫鬟,是齐柯留给她的心腹。
明面上是丫鬟,但实际却都是武艺高强的护卫,她们除了贴身保护她安全,平时几乎不说话,仿佛两个隐形人般。
所以,林初筝其实也不大清楚她们平常讲话的样子,只是本能地觉得她们有些怪。
“是什么人?哪家府上的?”
林初筝朝那丫鬟问道。
但不等那丫鬟回答,书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带着丝丝甜味的软糯女声。
“姐姐……是我,我是三秀。”
这甜软娇柔的声音,掀起林初筝记忆深处的熟悉感。
“秀儿?”
书从林初筝手中滑落。
她从呆滞中醒过来,迅速从绣榻上起身,汲了鞋子就迎出书房。
多年未见的亲生姐妹,即便被数年的时间变得有些陌生,可熟捻起来,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
姐妹两个,坐在临窗的绣榻上,手挽着手,相互倚靠彼此,宛如豆蔻时,与闺中至交坐在一处,讲那些不传六耳的年少心事般亲昵。
此时的林初筝,已经二十二三,不仅比从前更多出了清风明月般的隽永气息,也颇有了大将军府夫人的威仪。
只是如今,已然十八岁的林三秀,面容却还停留在十五六的样子,神色间也全是十五六岁少女的天真无忧,出尘脱俗。
林初筝有些惊叹,但又很快明白。
妹妹这些年,除了有玄妙莫测的际遇,恐怕还遇到了值得托付终身的伴侣。
就如同她自己一般,虽然起初有些波折,但却遇到了如今的良人。
林初筝大致问了林三秀这些年的经历后,林三秀做出回答,随后更是说明来意。
“我就是想知道姐姐是否平安,有没有过得艰难委屈的时候,若是有,我可以带姐姐走,有云容在,相信也没有人可以拦住我们。”三秀认真地道。
林初筝笑着,摸了摸林三秀的额发,面带笑意,温柔如水。
看林三秀这充满信心的口吻,她就知道,妹妹遇到了愿意把她当小女孩一样宠爱着的好人。
这样,她就很放心了。
她笑道:“你放心,在这里,没有人敢给姐姐气受,即便是这将军府的主人,你的……姐夫。”
林初筝娓娓地说出她这些年来的际遇,以及她和齐柯的因缘。
其实当初,林初筝被田宝根掳走后,他们是在城外遇到当时匆匆赶去西南战场的齐柯,那个在民间传说中,权倾朝野,所谓“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一生唯爱美酒美人的大将军齐柯。
齐柯在田宝根的手中救下初筝后,继续赶赴战场。
这场战争打了一年有余。
在战场上的时候,他每每闲下来,就会想到那在山上,狼狈又无助地望着他的那双动人眼睛。
他想,等这场丈打完了,他就去找那姑娘,若是她还没嫁人,他就问她愿不愿意嫁他。
后来,大战结束,齐柯快马加鞭地赶往锡山郡,谁知一听得知,却得知要找的人已经香消玉殒。
齐柯陡然觉得这世事了无生趣,黯然神伤地回到京都后,听底下人说,有人辗转给他送来个极美的美人。
手下问他要不要见见。
齐柯神色倦怠却语气地道:“天下间最美的女子我已经见过,也已不在人世,如今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绝顶美人,不过庸脂俗粉罢了。”
他吩咐手下,如往常一样,将新来的女子送去新别院,随后又传令,从此,大将军府不再收任何美人,违者,杀。
齐柯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这世间最美的女子他已经见过,余下的,不过庸脂俗粉。
其实当初,齐柯收天下美女,为的也不过是安帝王百官的心,否则他们成天觉得他吃饱了撑的,成天想他要谋朝串位,还为此动作不断,使他烦不胜烦。
手下这才给他想了个计策。
他们在上京给齐柯传出句名言。
“平生别无所求,唯愿得品世上最烈的酒,睡最美的女人,方不负一生峥嵘,铁马金戈。”
自那之后,天下美酒,美女,从四面八方的攀附者那里送进他府中来。
美酒的确是他的爱好。
至于这美人……
他从前以为,这不过是个荒唐借口,还因此在上京建了一座又一座的别院,只为将那些所谓美人都塞进去,好让他的将军府得个清静顺眼。
直到,在锡山郡,遇到那张让他惊鸿一瞥脸,那双见之不忘的眼睛。
她一个苍白而又如朗朗明月般皎洁的微笑,便让他明白,或许手下们说的,是断他一生的箴言。
平生别无所求,唯爱美人与美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