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林府女眷们齐聚一堂,商议着今年在桃花节上穿戴时。
一位素衣白裳,衣着复古的古怪女子突然出现在府中,女子自称锡山县碧溪乡人氏,八十年前赴仙门,求仙问道至今。
田氏作为大夫人问那女子所来为何。
那女子道:“此次入世,本只为寻找昔年族人,完成一桩经年夙愿,可巧昨日却在城中碰到一位姑娘,有修行天资,因此才来叨扰一番。”
田氏又问:“不知是谁?”
女子答“眼看着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粉雕玉琢,当时有人唤三姑娘。”
众人皆讶然。
林府的只有一个三姑娘,可要不是这个古怪女子提及,甚至都没有人注意到三姑娘不在这个女眷齐聚到屋子里。
田氏招了人去唤不小心被忘记在房中的幼女来。又对那女子恭敬问道:“敢问仙子,倘若我这女儿真有仙缘,仙子又当如何呢?”
女子道:“若夫人愿将女儿舍我,我会带她一同回宗。”
室内又一片沉寂。
不大一会,三姑娘林三秀被叫来。
小姑娘个头很娇小,在林府这一众颜色异常出众的女眷里,虽不算突出,但也很是讨人喜欢。
一头长发浓密柔顺,穿着件果宝杂纹绣花的姜黄色对襟短袄,配藕色对襟衫,曙色百迭裙。
短袄领子上的雪白毛领蹭着白生生粉嫩嫩的小脸,活像个什么小动物,显得软乎乎的,十分漂亮可爱。
女子朝人群中默默无言的小姑娘温和问道:“三小姐愿不愿与我去修真界?”
小三秀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央的女子,一张微圆的小脸蛋上朦胧惺忪,娇嫩如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带着些稚嫩的呆气。
那仙子带着十足的耐性看着三秀。三秀转头去看一旁的母亲田氏,但田氏理会,她那一双圆溜溜的漂亮大眼睛又委屈巴巴地转过回来。
小姑娘的贝齿轻轻咬着形状漂亮的桃红色唇瓣,两只手上秀气可爱的十指绞在一起,纠结非常的样子。
那女子叹了口气。
看这姑娘胆小怯懦的样子,她便知道,这种人,只要有个一亩三分地给她守着,她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世。
果然,只见小姑娘抱歉着道:“多谢仙子,但离家太远,秀儿还是不去了。”
得了回复,女子也不强求,笑道人各有志,便转身离去了。
本来,大家都以为,此事也就了结了。
谁知,第二日,午睡后从榻上醒来的林三姑娘变得不一样了。
……
林三秀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三岁这年。
然而那个本可以改变她一生轨迹已经离开……
上辈子,那位仙子离开后,林府继续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桃花盛会的出行,这一次,姐姐林初筝再次拿下“桃花仙人”的美名。
“林氏姝丽”再次声名鹊起,林员外行走在外,受尽追捧。
然而就在不久后,兄长便因酒后驰于官道之罪而被官府抓捕,这样的罪名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但没想到,兄长却被判秋后处决。
父亲不惜家财,四处打点之际,外祖一家也在此时传来消息,说要退婚。
话说这田氏与林氏,原本是通家之好,再加上两姓小辈相处也好,所以两家是早就给各自的长子长女订过婚约的。
这么多年来,虽说林氏女儿惊才绝艳,但也从未有过好高骛远的意思,始终恪守着两家约定,可这一次,林家长子刚刚出事,田氏就毫无缘由地派人前来退婚,并且迅速为长子娶来王氏女为妇。
林初筝向来心高气傲,再加上生来体弱,打击接踵而至,不多久竟然香消玉殒了。
此后,父亲因田氏迁怒母亲。二姐的姨娘朱氏开始受宠。
到了秋天,兄长虽然未被处决,但从此意志消沉。
第二年春天,二姐婚期至,嫁给她早有婚约的夫君。但不到半年,又听说二姐的夫君纳了为烟花巷里的一个瘦马做妾,原本感情和睦的夫妻闹得大打出手,水火不容。
同年深秋,林老太太撒手人寰。
没了林老太太的约束,林老爷肆意挥霍染上赌瘾,几代人的财富如流水般向外淌走,铺子一家接着一家地折买。
因为一切的厄运来得太过突然和猛烈,以至府里传出一个说法。
说是三小姐本该是命中有大气运的仙人,可林家非要强行将她拘在凡间,因此犯了老天爷的忌讳,这才家破人亡,一败涂地。
后来某日,林老爷又赌钱回来,瞧见站在院中对自己打招呼的小女儿,口中骂了句:“滚,要不是你,老子能输钱吗。”
不久后,林老爷便匆匆将三秀许给了篱东县一户姓盛的人家,
林三秀打小是个乖巧女孩,从父之命,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
花烛之夕,三秀未见夫君,独自歇下。
嫁至夫家五日,三秀方听说夫君带着一位女子归家了,
那女子是江浙一带的名妓,因与这位夫君乃是至交,这才跟着回来。
可惜到了深夜,林三秀也未曾见到这位夫君。
清晨,三秀迷迷糊糊听院内有下人奔忙喊人:“快来人啊,公子倒在书房了!”
三秀跑到书房时,那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许多人,三秀根本没能进去。不过即使如此,书房内,一男一女,皆片缕不着,姿势奇怪地交叠在一起的事还是如一个笑话般传遍全府上下。
那位放浪不羁的夫君气息奄奄,手边还有本书翻着,而那高洁雅致的名妓才女脸色难看。
蓠东县的大街小巷都嬉笑林三秀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而这倒霉夫君或许是无颜再来解释他的这些风流韵事,撑到夜里便去了。
他这一去不要紧,可接着盛家便怪罪三秀克夫。
盛家要她给这位夫君殉葬,林家那边一声不吭。
殉葬那日,三秀躺在那位已经开始发臭的夫君旁边,看着阳光在自己眼前消失,恐惧和恶心一波一波地袭上心头,那种呼吸困难的感受,她到现在依然难以忘怀。
想到这里,三秀就已经害怕得浑身战栗。回过神来就汲了床边的绣鞋朝门外唤:“……绿意,绿意!”
“哎!”一身水绿罗裙的丫鬟应声进来。
丫鬟奉了脸巾过来,给三秀擦了脸,又对着铜镜给三秀了涂油膏。
三秀看向镜子里正在给自己梳着头发绿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清晰地浮现犹豫和挣扎,三秀轻声道:“绿意姐姐,我私底下和你个话,你别给旁人讲。”
绿意见多了小姐为各种各样事情发愁的小摸样,如今听小姐的话,只以为又是小姐的什么小烦恼要她帮着拿主意了,于是笑着回道:“是,姑娘只管说,奴这张嘴必定捂得严严实实的。”
“我……”
“我这一夜思来想去,改变主意想去修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