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咏莲躲在阁楼里亲见到玉裹与秀影被带走,她年纪极小又不经事,乍一看到眼前的情形,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便在心里急道:“怎么办呢,怎么办呢?”她只觉得心乱如麻,越是想想解救的办法,就越是想不起来。只得听着玉裹的话,去找丁群逸,但她又不知道丁群逸住在哪里。幸好还记得宁国寺的路,便一路哭着跑了去。
待到那里时天色已晚,寺门已经关了。咏莲只得大声敲门,未几,就有个小沙弥过来开了门。咏莲不管其他,单枪直入的要找荣木大师。彼时荣木大师正在禅房静坐。那个小沙弥见拦不住,就只好带她去了。咏莲跑进去,直哭着跪到地上哀求道:“荣木大师,救救我姐姐吧。”
荣木大师吃惊道:“你是房姑娘,怎么了,起来再说吧。”
咏莲摇头道:“我不是房姑娘,房姑娘如今被恶人王锦舟带走了,我们姐妹如今举目无亲,求荣木大师救救我们吧。”
荣木大师点了点头道:“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你们家里的事我也听说了些,怎么房姑娘却又被王氏父子带走了吗?就算是如此我又怎么能救得了房姑娘呢?”
咏莲站了起来,又将傍晚发生的事跟荣木大师说了一遍,荣木大师道:“王氏父子实在太过分了。”又拉着咏莲道:“放心,我一定带你去找丁群逸,房姑娘说的不错,丁群逸极重情谊,他惦记着还珠赐画之事不会对你们坐视不理,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去吧。”
咏莲点头,与荣木大师坐上了马车。
只是荣木大师又若有所思许久才道:“怎么你们不去找莫大公子呢?我觉得莫公子嫉恶如仇,又与房姑娘是挚友,去找他会更合适点儿,丁群逸毕竟不是官宦子弟,就算颇有家资,于这种事情也不好插手过问的。”
咏莲眨着眼睛,仿佛此刻才想起这个人来,是啊,怎么没有想过去找莫荣韬呢,若是莫荣韬知道了这件事,还怕王年少这个狗贼没有伏法的一天吗?可是,可是,能有谁比我更懂她呢,她的心里只有丁群逸,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即使对他恨之入骨,而在最最危难无助的时刻,最想见到的人还是他,最想听到的安慰还是要他给啊。或许,这就是她房玉裹的软肋,她这一生,大概都要葬送到这个男人身上的。马车在路上疾驰着,不一会儿赶车的马夫便道:“姑娘,大师,已经到了丁老板的府邸。”
咏莲随着荣木大师下了马车,荣木大师去叫门。片刻,便有一个小厮开门。那小厮看到了荣木大师,便惊讶的道:“大师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空来?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荣木大师道:“老衲是来求见丁少爷的,烦劳小哥帮我通报一声吧。”那小厮就笑道:“还请荣木大师到偏厅等待,小的这就去。”
荣木大师道:“不必了,老衲着急便在此等候了,还望小哥快点儿才是。”那小厮点头进去了。
荣木大师笑着对咏莲道:“姑娘不必着急,如今这丁少爷也再不比从前了,他即已经做了罗刺史的东床快婿,在宝应也算是没人敢招惹的人物了,只要他还念及恩义肯出手相救,想来王家也必不会不给他的面子。”
咏莲心下难过,只不说话。
突然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尚未见面便听到丁群逸大声道:“何事竟劳得荣木大师深夜造访?招呼不周还请大师多多原谅才是。”几个打灯笼的人走在前面,丁群逸整理着衣衫快步往前走着,夜色很浓丁群逸没发现咏莲。他自顾的骂着适才帮荣木大师开门的小厮道:“你这蠢才,大师来了还不快请进厅里,倒让大师在这儿等候起来,明日若父亲怪罪,看你如何自圆其说?”
荣木大师道:“丁少爷不必怪他,是老衲不让这位小哥通报的,实在是救命的急事。”
丁群逸有点纳闷,而后才看到站在荣木大师背后的咏莲,就惊讶道:“阿莲,你怎么来了?”
咏莲哭了起来:“少爷,救救我姐姐和我姑姑吧!”
丁群逸吓了一跳道:“怎么回事?你先别哭慢慢说!”
咏莲依旧抽泣着道:“前天王年少到我家来,欲轻薄我姐。”丁群逸闻言心中险些气岔了气,咏莲接着道:“我娘当时在,大概是打了他几下,谁知他气不过,竟行凶将我娘打死了。”
丁群逸脸色大变急道:“后来呢?”
咏莲大哭道:“爹爹从外面回来时,惨祸已然发生,他老人家悲痛欲绝,要拿锄头打死那畜生,可谁知天不佑良善,那锄头久不用松动了,竟掉了下来将爹爹砸死了。”
“什么?”丁群逸膛目结舌,天下间还有这样的惨祸,就紧张道:“房姑娘瞬间同时失去双亲,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子了?”
咏莲道:“丁少爷,你若念及从前的情分,就救救我姐姐吧,今儿个傍晚王家又来莲房,将我姐姐和姑姑一同带去了,我姐说王家大概是怕她不肯善了,索性拿了她去,这一去,她不点头放过那畜生大概是回不来的,可是她那个脾气,又怎么可能会点头呢?少爷,如今我们无依无靠,求你看在从前的情份上,救救她吧。”
丁群逸怒道:“岂有此理,王锦舟算个什么东西,麻雀一样的人物,不过是仗着自己有几个钱,如今倒是敢私设公堂拿人了,这天底下还有王法吗?”他正欲出去,却听到有人叫道:“群逸。。。。”
众人皆向发声音处望去,只见罗琴站在花落处,楚娥手里拿着红灯笼站在身旁。罗琴望着丁群逸浅笑道:“都说出家人求得是六根清净,荣木大师倒是自发自愿的要到这万丈红尘之中了。”
丁群逸佯怒道:“阿琴,不得无理!”
罗琴望着丁群逸道:“怎么如今倒不治玉了,反而要管别人的闲事了?我说你这个呆子,自古民不告官不惊。这种事情只有官府的人管得了,你这个升斗小民,还是回去规规矩矩的治自己的玉,何苦惹这麻烦!”
丁群逸有点儿不悦,也心知她已经将他们说的话都听了。咏莲生怕他撒手不管,便大声道:“丁群逸,你真不管不问吗?你忘记了你曾经在神佛面前许下的誓言了吗?就算你忘记了自己的誓言,难道竟连自己的良心都抛了吗?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从前是何其的温柔多情,到底是你变了,还是你从前的种种都是伪装出来的。”她看了看罗琴,突然明了般的冷笑道:“我懂了,我明白了,你变了心,你真的把我姐姐全忘干净了。”
罗琴脸色大变,孙梨打断咏莲道:“够了,别再说了。”
罗琴瞪着眼睛望着丁群逸小声的问道:“她说什么呢?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她姐姐谁?你跟我说她说的全都是屁话。”
丁群逸低着头,半晌,他愧疚的望了望罗琴。罗琴突然捂着自己的耳朵大叫起来:“我不听,你不要说。”她哭了:“你说的我全不信。”
咏莲也大声的道:“丁群逸,你要是个男人就把事实说出来。”
丁群逸本来忍不住要脱口而出,但咏莲这么一喊,就瞬间清醒了许多,脑子飞速的转动起来:“我此刻若是将实情说了,阿琴恼怒,以她的性子,势必惊动阖府,我今晚就出不了丁家的大门了。”思及此处,便回头对咏莲冷冷的道:“你姐姐那天赶我出来的时候,是何等的绝情绝义,你父亲险些没将我打残了,如今倒是说我忘情负义,真是恶人先告状。你回去吧,正如夫人所言,这是官府的事情,不是我这个升斗小民管得来的。”
咏莲绝望,大声骂道:“你这个不分黑白的冷血动物,荣木大师说的对,我应该去找莫荣韬而不是来找你。房玉裹真是瞎了眼,到死都还想着叫你来去救她。”她点着头哭泣道:“她今天就是被人囚禁一辈子,或是杀了灭口,也完全是她咎由自取,谁叫她看错了你,谁叫我也看错了你。”她跑向了夜幕,丁群逸怔怔的望着她的背影久不说话。荣木大师摇头叹息道:“那老衲也就告辞了。”丁群逸点了点头。
二人回到房间里,罗琴余怒未消,只自顾自的坐在榻上,丁群逸惦记着玉裹不知此时正受着什么磨难,急得真恨不能立刻飞到她身边去安慰保护她。就对楚娥道:“快去把少奶奶的安神汤拿来。”
楚娥只当他见不得老婆生气,便笑着调侃道:“怎么,如今倒是变得体贴起来了。”丁群逸不理她,她便自去了。
丁群逸走出来,看到孙梨便悄悄的对他说了几句话,孙梨愕然道:“少爷,这不大好吧?”
丁群逸瞪着眼睛道:“快去!”孙梨无法,只得去了。
丁群逸复又回到房间里,看着依旧生气的罗琴笑道:“夜都深了,你还是睡吧!”
罗琴不理他,只默默哭泣,丁群逸坐在她的身边劝道:“别哭了,都是我的错,你恨我吧,只别再伤心了。”
罗琴擦着眼泪道:“你叫我不哭也行,只是你得发个誓。”
丁群逸纳闷道:“什么誓?”
罗琴道:“你得发誓,从此不再见那个什么房姑娘了。”
丁群逸错愕,暗自思索,这话竟是怎么也说不出口的。“原来我从未将她忘却过。”丁群逸仿佛此刻才懂。便笑道:“为什么要我发这样的誓?”
罗琴蛮横道:“你就得这样的誓,否则你就是欺骗我,就是对不起我。你得发誓,如果你再见房姑娘,就变成瞎子,如果再去找她,你就会变成瘸子。”
丁群逸心惊,惊讶道:“阿琴,你确定这是爱我吗?”
罗琴冷笑道:“当然,如果我不爱你,怎么会这样的不惜一切的要留你在身边,群逸,你若变成了瞎子,是不是再不能看其他的女人了,你若是变成了瘸子,又怎么会去找什么房姑娘呢?”
丁群逸低着头,倒抽了一口气道:“其实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舍你选她,现在我终于懂了,阿琴,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才是爱?”
罗琴睁大眼睛道:“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爱?爱不是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付出,爱不是牢牢地把他栓在自己的身边,爱不是两个人要长相厮守的呆在一起吗?群逸,我确信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孙梨在门外喊道:“少爷,您的安神汤来了。”
丁群逸站起来打开房门,孙梨将安神汤递给他,而后不安的望了望他道:“阿娥睡了,我就替她送来了。”丁群逸点了点头悄声道:“你去准备准备。”孙梨点头离开了。
丁群逸将汤递到了罗琴手里笑道:“傻姑娘,快喝吧,喝了好睡觉!”
罗琴接过汤道:“你若不发誓,我今晚就不睡觉了。”
丁群逸看着她无比认真的神情无奈道:“好吧,那我发誓,如果我丁群逸这辈子对不起阿琴,就让我变成瞎子或是瘸子吧。”他又笑道:“真到了那一天,你或许也不想看到我了。”罗琴将汤吹凉,而后一口喝下。
不到半刻钟,罗琴只觉得眼皮打架,便昏昏然入梦境,再不知身旁发生的事了。丁群逸无比愧疚的望着她喃喃道:“对不起,此生注定都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