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众位真人后面,石生玉终于成功的登上了论剑台,勉强还能控制自已的法力运转,罡风如铁,如绞肉机般挤压着他的身体。
他运起元神抵御,肌肤被罡风攻伐,响起阵阵“啾啾"之声,如利剑伐枯木般,在他寸寸肌肤上砍伐,所幸他肉身强悍,身上的青衫蟒衣也是一件法宝,罡风被他运力抵挡,他还能顶得住。
此间气温亦寒冷异常,石生玉剑眉冻结如霜冰,四肢也几若冻僵住,伍旨真人渡给他的那股温暖真气,在他脚底升腾,才使得他能勉强行动,不至于出丑。
上了论剑台,石生玉目不暇接,首先感叹的是这丹霞石搭建的巨大剑台之雄伟,这剑台上符箓刻得密密麻麻,如蜂群,如千军万马,每个符篆都深奥无比,将巨大如城的论剑台,牢牢,严丝无隙的焊接在了并不平整的龟背上,耸立在道诚山之上,这是一座山上之山!
接着印入眼幂的是丹霞石上那一座座珊瑚木建制的亭台歌榭,次第连接交错蜿蜒开来,肉眼看不到尽头。每座宫台上都有十数株千年珊瑚木的柱子,一株千年珊瑚木几乎就可以炼制一把水系飞剑,几乎可以算作是中小门派的镇门之宝了,可见水月仙子劳心费力的程度。
当然这也是镜花水月的神气之处,所谓采海中之珊瑚木,山间之丹霞石,却不是真正的采摘,珊瑚木还在海底,丹霞石亦卧在山间,只有这玄龟被凄凉凉拘在了阵中,亭台在这里亦不在这里,密密麻麻的符箓也是实实在在,石生玉一步一步踩在丹红的霞石上,如踩在实质,踩在平地上一般,可见水月仙子镜花水月空间神通的领悟到了何等恐怖的地步。
最后吸引石生玉的还是剑典。
也只能是剑典。
剑典只是普通的剑术典藏,用的是极普通的兽皮纸张,但是因为是道祖亲自彖写,存载着道之真意,所以千载万载不会腐朽,静幽幽的躺在那里,等待人来翻阅。
就如同剑道人亲手所建的草庐一般,虽万万不可与道祖相比,但是草庐凝固了真人的心血,自然就和一般草民建的草庐有了区别,二者是同样的道理。
伍旨真人也看到了剑典,却刻意的控制自己不去看剑典。
于是,他偏头看见了论剑台一角的草庐,他不由得心中欢喜,这草庐定是剑道人所建,仿佛看到了多年的知音般,伍旨真人感叹道:“由庐而知人,剑真人果然是一心向剑的痴人,此草庐初看如平常草庐无疑,仔细一看,每棵草木都含藏着真人的剑之真意,偏偏笔直向上,不攀不枝,不交不错,含而不露,搭建的手法却是在水月师妹搭建的论剑台之上了。”
水月仙子这时,自然而然的走到了剑道人身边,挽住了剑道人的手,和剑道人并肩而立,满脸憨容的说:“他呀就是个剑痴,除了剑什么也不懂,倒叫师兄见笑了。”
剑道人这是第一次见到伍旨真人,见其形态从容,优容华贵,气质犹在陆旨真人之上,不由得心中也有惺惺相惜,一见如故之感,忙谦虚的行礼道:“些许小道,但求精心,静心耳,倒是让伍旨兄见笑了。”
一行真人互相述礼,石生玉也自和凤兮长老见礼不提,这时刻大家也自然而然选择性的忽略了石生玉叛逃宗门这一话题,好像此事根本就不存在般,石生玉面上也无尴尬,一切如流水般自然。
虚礼叙罢,石生玉四周看了看,玉方丈竟然不在这里,这事情有些蹊跷,苦茄和尚曾经请求他带信给自己的这位师尊,看来只能另找机会了。
苦茄和尚虽然多次和石生玉为敌,但是想想他现在日日被冥血罡风摧体,跌坐在地,腿骨森森外露的样子,也是够凄惨的。
石生玉是个滥好人的性子,见不得别人受苦,心想看来还得寻暇找个机会快点给玉方丈送信才好。
离光真人见伍旨真人虽然表面上没有在看剑台中央的《剑典》,但是元神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剑典,他低头沉思片刻,突然抬头笑道:“既然师兄不远千里,为剑典而来,何不先阅《剑典》再和剑真人论剑?”
伍旨真人忙摆了摆手,道:“欸,不可不可,还是先和剑真人论剑的好,我也不好坏了你们的规矩。”
陆旨真人把玩着左手的第六只手指,低头并不看伍旨真人,道:“大兄,何必拘泥些许陈俗,何况大家还怀疑你还不敌剑真人五十回合不成?阅了《剑典》再来斗剑也不迟。”说完豪迈的哈哈大笑。
众人一起笑着,显得其乐融融,黑牙真人却笑得勉强,剑真人面上也无笑容,伍旨道人自己本人也没有笑。
水月仙子也笑道:“其实当年在宗门的时候,大师兄就有资格翻阅剑典了,却不想蹉跎到了今日才有缘相见。”
这话题有些唐突,大家都将笑声停了,不再说话,还在笑的笑声也有些勉强了。水月仙子见状,连忙岔开话题道:“当日我的镜花水月之术还是大师兄教我的呢!”
伍旨真人挥挥宽大的袖袍,自嘲道:“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干什么?既然大家都要我先看,我就腆着脸先看了,再矜持着,我的道心都要不稳了。”
众人又笑,气氛又轻松起来,浑然不像要斗剑的样子。
伍旨真人从袖中取出来赤霄剑,将其抛给石生玉道:“剑者,凶器也,怀揣凶器而阅剑典,是对道祖的不敬,你是我的捧剑弟子,就帮我捧着赤霄剑吧。”
石生玉忙口中称诺,赤霄剑化为一束寒光,被石生玉带剑鞘,剑体牢牢捧在怀里,剑还没有出鞘,已经寒气逼人。
伍旨真人,一步步,庄严的,带着某种仪式感般,缓缓走到《剑典》前,用如水的目光,一行行,一字一句的看着这本道祖在凡间留下的经典巨著。
时间也似乎过得很慢。论剑台下的巨大玄龟,受不了这刺骨的严寒,间歇吞吐出来飘渺的玄气精华,如同云雾般,将石生玉和伍旨真人翻阅剑典的场景隐约隔绝开来,石生玉睁着星目,但是一点也看不真切。
石生玉神情有些许恍惚,似乎感觉道有些不对劲。
他的化凡自觉经已经入微,六识异如常人,甚至不在真人之下。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有一股很熟悉的檀香味,缓缓从剑典上飘来。
这股味道,他多次得见。
怀中的赤霄剑散着幽幽蓝光,下意识石生玉就要出言提醒伍旨真人,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火灵宗的半个内门弟子,并不是原始魔宗的门人。于是他握紧了手臂,将怀中的赤霄剑抱的更紧了,他终究没有开口。
伍旨真人眼神专注的看着眼前泛黄的兽皮纸叶,一片片入手很是柔滑,书中记载的道理好像很是浅显,很是平常,几乎不值得一读,但是仔细专注的一想,又想不深刻,貌似浅的水,用力一搅,就深不见底,如同隧洞。
慢慢的伍旨真人就迷失在这历史悠久的故纸堆里面了,一页页旧纸散发出来似有若无,一阵阵迷人的檀香味,让人懒散,无力,身心疲惫,偏偏又舒服得毛孔发张,几若昏昏欲倒。
神魂亦变得无力,这在真人来看,很不正常,但伍旨真人不认为剑典有什么问题,也不认为陆旨真人在剑典上做了什么手脚,这大概就是大道的滋味吧,刚刚领略深奥的道理,总归会有些身心疲惫的。
伍旨真人双手颤抖着,缓缓抚摩着一页页旧纸,一遍遍,如同抚摸情人的一寸寸肌肤,他双目微闭,良久长叹一声,转身缓缓向众真人走来,失魂落魄的感慨道:“不亏是剑典,果然是通天大法,可惜不是我法,吾无法取之,亦不能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