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龙的这一番话,石生玉听了,也理解了很久。
现在九州,有很多人信仰道祖,又有很多人信仰佛祖,莫非道祖和佛祖也在吸收信仰之力?
他又想,自己的师傅号称封存了法力和记忆,达到了万法不沾身的境界,莫非修为本身真的能够和道祖,魔祖比肩?
再往深一步想,这么多的信仰信众,一旦道祖或者魔祖到了天人五衰的时候,那九州众生该何处何从啊,况其就算是凡人,现在谁家里面,没有供奉几个菩萨?
这是一个细思极恐的问题,石生玉又想到了祖龙献饲自己的时候,天空的那一晕黄光。
他忙问道:“晚辈拜读前辈的《告后辈书》,很是敬佩您的为人,晚辈有个问题,您是天地间绝顶的存在,何人能够把您逼迫得要献祀天地的地步?难道仅仅是域外天魔?那壁画中为何有一道黄光?”
祖龙叹了一口气,对这个问题显然不想多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惜当时我的鞋子很多,这就是你所说的守护的难处了,至于你说的那黄光,你境界不到,说给你也无用处,境界到了,你自然明了了,也无须我在此啰嗦了。”
这时,祖龙闭了双眼,语气变得无比的疲惫,说:“祭奠的元气已经消耗殆尽了,我马上就要消亡了,记住,不要忘了你的初心,当恐怖来临时,不要失去勇气战斗,当你恐怖害怕时,我将与你同在。”
天地间突然想起了一声炸雷,片片星辰都被炸得四散,祖龙之灵也渐渐如清晨的迷雾般被这雷声驱散了。
在将要溃散的那一刻,祖龙又从颈背处,摸出来一片鳞片,这鳞片漆黑无光,吸收着虚空的雷声,那是祖龙的逆鳞。
祖龙随手一召,逆鳞化为云帕,飘扬着散入了石生玉的洞天之中,石生玉无从拒绝,也无法抗拒。
然后,逆鳞就罩在了阴阳湖之上,和阴阳湖融为了一体,阴阳湖顷刻变为一镜,是为三宝阴阳镜。
这正是祖龙先前所言,原来湖变为镜的机缘最后落在了逆鳞身上,最后他的逆鳞就是阴阳镜的镜面。
祖龙又强用很轻松地语气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最后送件小礼物给你,再见,我的后辈。”
石生玉眼角有无声的泪滑落,祖龙曾为了守护自己的儿女,将自己的身躯献饲天地,如今他的灵也坠落了。
传法碑的光芒立刻不再闪烁,变成了一座普普通通的石碑,古朴又有些陈旧,布满了灰尘,然后慢慢地开裂,如蜘蛛网般片片无声的破碎。
它最后化为了碾粉,不复存在。
空气也渐凝固,变得腐朽。
众人的心脏慢慢复苏,石头般僵硬的肌肉也逐变柔软,从入定中醒来。
祖龙秘境中的一切景象,包括日月星辰也如同陈粉一般,带着股腐朽的气味,被一阵风吹过,变为黑沙落于地。
秘境冥灭了,祖龙的雕塑面前布满了黑沙,化为了一片黑的沙漠,风吹来,黑沙迷人双眼。
众人又回到了夔牛宫,兕牛王,有朋真人他们都还没有离开,几个人聚在一起闲谈,时间过了半个时辰不到。
而在祖龙秘境里面,却好像流逝了几百年般,祖龙的洞天真是神奇,可惜最终也归于虚无,人间难得永恒不朽之物。
就在祖龙之灵坠落的时候,雉道人正在漫野的稻田中间捕捉牛蛙,准备炖了下酒。
她突然脑中感应到了一股巨大的忧伤,让她忍不住想要落泪。
她跌坐在了泥水里面,抬头看了看天空,尽量让眼泪盈在眼眶里面,不要滴落。
天气很好,白云朵朵变幻,她思考了片刻,又犹豫了片刻,最终决定不再管这感伤从何处来。
她用手拍了拍脑袋,把这情绪拍走,然后感慨了一句:“天气真好呀,以后每天都有这样的天气就好了。”
说完,她继续低头寻找肥硕的蛙。
夔牛宫,兕牛王见祖龙秘境崩溃,心中虽然不喜,但事已至此,亦无他法了。
而且自己的儿子在祖龙秘境里面想来也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好处,在这正义盟成立的时候,大好喜事当前,她也不便追究了。
反正祖龙的存在,到了现在,更像是一个象征。
当然这消息能够不泄露出去,自然更好了。
真正感觉到伤心的,反倒是黑袍,他虽然在参悟祖龙碑的时候得到了极大的缘法,九荒游龙功,已经登堂入室,达到了自在如意的状态,但因为祖龙秘境是他的家。
他的家已经毁了,他必须学着把九州,把夔牛宫当着他的第二个家了。
接下来的几天,陆陆续续又有些访客到了,如原始魔宗的金龙子等,也有些访客离开。
接下来兕牛王又给姜姜搞了一个冠名仪式,原来夔牛宫的惯列,历代少宫主,在开启灵智之后,再请有学问之人来取一个名字,而不是像其他的妖怪,随随便便,往往以自己的形体为名。
这个冠名的工作自然落在了有朋真人的头上,有朋真人斟酌了很久,最后给姜姜冠名为姜继志。
也不知道是继承谁的意志。
石生玉和阴黑练,火须子三人在参加了姜姜的冠名仪式后,再攀讨了几日,也自夔牛宫回了灵泉矿场。
石生玉终日无事,便闭关研究七层浮屠塔,可惜终无所得,印在塔门上的密密麻麻的蝴蝶状的修罗血污也似乎在嘲笑他的愚笨。
他洞天里面所有的冥河血都已经被他炼制成了阴阳镜,唯有塔门上的血污牢不可动。
他又用大空间术将自己的金丹隔绝得牢不可破,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知道,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但,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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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的某处,民风很是淳朴,风景也很是寻常,小山小水,小户人家村落。
在村落里面,有一处寻常的道观,道观上得牌匾已经坏了,故道观也没有名字。
是一座无名道观。
道观下的青草坡上,常有一头老黄牛在低头吃草,而在道观内则住着一名其貌不扬的道长,样子很是古朴,又有些面容苍老,此人正是忘情道祖的弟子,玄都子。
玄都子自从归元观归来之后,心神很是有些不定,念经也常常卡壳,念得很不妥当。
他先前不以为然,以为是修炼道术的魔障,后来捏指掐算了很久,才想起了是什么原因。
那日,一清师弟的弟子一定有问题!
当时,在一清真人面前,他冒充大度,只是用法眼扫了一扫石生玉,并没有细细打量他。
现在想来,石生玉身上好像有股他很熟悉的气息,那是什么气息?
他闭目仔细的回味着,神情陶醉,好像酒鬼回味美酒,少年郎回味美女芳香,财主回味元宝光辉般,那好像是,是大自在术!
大自在术是禁忌,是禁术,是必须覆灭的对象,里面牵扯着大秘密,大因果,怎么会存在于九州?
如果道祖知道…
他心中大骇,忙大踏步带风鼓动着道袍,就向石生玉所在的灵泉矿场飞来!
临走时,山坡上,那黄牛正在笃悠悠的吃草,见玄都子走得匆忙,神色慌张,他口吐人言,忙问了一声:“师兄面貌紧急,这是要到何处去?”
玄都子,停下脚步,也没有回答老黄牛的问题,而是有些语气讥讽道:“师弟在这山坡上吃草,真是好悠闲!”
说完又鼓风向前,刚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调转云头问:“师弟你的法眼最是厉害,当日一清师弟归位之时,你可看出来了,他的那位弟子有什么古怪没有?”
老黄牛“哞”了一声,也不抬头,继续吃草,边吃边回答道:“当日下山,师父吩咐过,要我谨慎言行,一切都听从你的吩咐,所以那日我只是老老实实当一个坐骑,做好一个坐骑的本分,并没有自做主张,来观察那少年。不过他境界低微,想来应该没有什么能让你我引起重视吧,师兄你说呢?”
玄都子点点头,再不说话,御风向灵泉矿场飞来,急切赶路。
这牛头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他并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