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旧倾盆,张明月提着血迹已被雨水冲刷干净的楚刀回山洞时手上还提着两条被刮了皮洗的干干净净的野猪腿,只不过在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他不说话你就仿佛感觉不到他存在一般的人,这人身着湿透的白衣,长发披肩,生的也是棱角分明,只是一双眼睛看起来并不怎么大,单眼皮,身材修长,看起来他似乎已经在这山中淋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雨,一双黑色靴子里面能养几条鱼进去,走起路来发出难听的声响,三个侍卫看向张明月,却见张明月不咸不淡说了一句,路上捡来的。
吃饱喝足的气宗大小姐已经躺在火堆旁睡去,依旧高烧,时不时几声梦呓,张明月从怀中掏出几株湿漉漉的药草,要渔家女子熬了给何青秀喝下去。
那修长男子进了山洞也不随意看,这倒让司马云有些惊讶,毕竟换做是任何男子,在见到这山洞除了柳玉玉之外的三个女子都不会无动于衷才对,只见那男子只不过找了一个角落就靠在墙上望着山洞外倾盆大雨发呆。
“兄台,也许你应该把鞋子脱了烤一下,这样会舒服一点,也可将外衣脱了烘烤,你应该知道这二三月的春雨最为寒冷。”
司马云朝那修长男子递过去一壶酒,这酒也是一路上必须带着的随身物,因为老爷子无酒不欢。
“谢谢,我不喝酒。”
修长男子淡淡回了一句,或许觉得这样太过敷衍,这不善言辞的男子又加了一句。
“不喝酒,可是我能不能吃一点你们的食物。”
司马云哑然失笑。
“当然可以,兄台请便。”
待这位浑身衣衫已经湿透,鞋子里能养鱼的男子吃饱之后,张明月手中的两份烤野猪蹄也差不多烤好。
“还要吗?”
他撕下一大块肉。
“不要了,谢谢。”
修长男子淡淡道,他似乎并不会笑,连最起码的抿嘴都不会,这时候公主与杨幼倩已经醒来,看着这不知何时来到的不速之客,公主倒也并未表现出不近人情,兴许是觉得饿了,她向张明月要了一份烤肉,又看向这修长男子。
“也许你应该告诉我们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不会笑的修长男子空洞的眼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丝光彩,他轻声道。
“我从很远的地方来,要去明天即将到达的地方杀一个人。”
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个回答并不是很让公主满意,只不过在听到后面半句时兴趣大过了前面半句,明天即将到达的地方是哪里已经不言而喻,这十万大山中除去剑林这个地方,又哪儿有人烟?
“你要去剑林杀人?你可知剑林是什么地方?在看你,如此狼狈,身上连把剑都没有如何能做到去剑林杀人?”
“我既然要去,就知剑林是什么地方,至于我无剑,剑在匣中藏,匣开剑出神仙跪。”
噗嗤。
素来不会随便瞧不起人的张明月险些被嘴里一口野猪肉呛住,他倒记得遇见这修长男子的时候是被一只野猪追着去无可去,只能爬到树上等待有人来救,本来在这十万大山中想要见到一个人并不见得比在俗世中见到神仙的几率大多少,但也不知是不是上天青睐或是鸿运当头,恰好就被张明月遇上,刀出,野猪死,顺带带回了两条野猪腿。
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笑的笑话被修长男子说的正襟危坐,仿佛这并非一个笑话,而是在陈述事实一般。
张明月囫囵两口吞下了烤肉,他道。
“你的剑匣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其实我们家老爷子不久之前也有一个剑匣,那剑匣中装的剑也并非凡品,不过我家老爷子的剑匣是负在身后的,可我观察你这么久,并不见得你身上哪儿有剑匣,莫非你的剑是绣花针?”
“我的剑并非绣花针。”
修长男子淡定摇摇头。
“它比绣花针大了那么一点。”
张明月想笑,却见一旁静观事态的司马云面色剧变,他便再也笑不出来,与老狐狸相处这么久,他如何不知司马云一举一动代表的意义,即便是当初拜剑山下对上轩辕宏图二千甲,九华山上对上西域密宗高手都不曾如此严肃,眼下对待这平平无奇男子突然变脸,若非遇到了极大的变数,司马云断然不会如此严肃,只见司马云沉声道。
“剑有多长?”
“剑长一寸。”
“剑在何处?”
“剑在胸中。”
“此剑何时出匣?”
“杀人时候出匣。”
再无对话,山洞中诡异般安静下来,除去火堆哔哩哔哩声音再无其他。
张明月想问奈何实在不敢打破这气氛,只因不知为何总感觉一但自己打破这种气氛就将会惹来极大的麻烦一般,即便是公主都惊讶的不能自语,若非此山洞中有睡的香甜的老爷子坐镇,恐怕他几人再也承受不住这股似有似无的气机。
折腾到大半夜,其实张明月采草药回来的时候就距离天明并不是很远,这里再耽搁半天,天色终于是渐渐明朗,这么最多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修长男子身上白衣差不多已经烘干,倒是鞋子依旧湿漉漉,这位与司马云神神道道几句之后就不再说话的男子也不在意脚上鞋子是否舒坦,他站起身轻声道。
“今日我欠下各位一份恩情,将来有机会定会偿还,山高路远,江湖再会。”
这位自两个时辰前才出现就要匆匆离去的修长男子就宛如没出现一般悄然离去,一夜的大雨总算停了下来,山间有清脆鸟鸣,天色大亮,张明月却始终觉得外面依旧是一千漆黑一般。
“昨夜你们说了半天说的究竟是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懂。”
他在问司马云。
“我们在说这江湖的剑。”
司马云站起身拍拍屁股,独自一人迈向洞穴出口。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不出五年将会名动天下。”
“这话从何说起?”
张明月不禁皱皱眉,若果真是如此厉害人物,又怎会被一只野猪吓的躲在树上不肯下来,这次司马云不说话,值得意外的是这一路之上说话不超过三句的书生李沐智开口道。
“他与你说他的剑在匣中,此剑长一寸,杀人之时才出匣,若我所料不差,此人应该就是江湖传说中想要遇见一个犹如大海捞针的养剑士。”
连同昭阳公主与三个侍卫在内,张明月震惊当场。
这天下从来不缺传说,各种各样的传闻中人物,例如几百年前道教祖师齐道云,天道剑道兼修,又如同玉清观真人吕纯阳,手持三尺青锋行走人间,平人间不平事,杀天下不平人,又有南海被称为天下第一的王长生,数十载不出摘星楼,常年坐镇阁楼静看天下风起浪涌,最近一代江湖如今又数上清观道人祝飞羽最为传奇,骑驴负剑走人间,三剑斩昆仑恶龙,所过之处紫气东来气吞山河,但以上几乎都差不多是三教圣人手趣÷阁,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正贴近江湖的传奇无论天下日升日落江湖潮起潮退,永远都数养气士最为传奇,匣中一具紫檀木剑匣,匣中剑长一寸,出时必饮人血,以精血喂养此剑,飞剑千里之外取敌首级如同探囊取物,却不曾想如此最为传奇的养剑士居然被自己遇到了,张明月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看向古井无波的书呆子李沐智。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你不是书生?”
“书生也读很多种书,并非如你所想一般只读圣人。”
李沐智别过头,他似乎不愿意说话,事实上张明月也不会再问其话。
老爷子已经醒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仅剩的独臂撑撑懒腰。
“没想到这一趟江湖连养剑士都遇见了,这下剑林恐怕要热闹了,张小子,你可真是走了连老夫都有些羡慕的大运,能让养剑士欠下你一份人情,这可是千金万金都不一定能买来的。”
张明月想说自己可不觉得这是什么鸿运。
“他说他要去剑林杀一个人?他会是去杀谁?”张明月疑惑道,这么两天下来,虽然从前不知这什么剑林,但经过公主老爷子耳濡目染之后也大概知道剑林不少事情,当代剑林宗师乃是西楚江湖最为传奇人物,此人不过年方六十五,名花千树,这名字听起来怎么都不应该像是一个花甲之年老人名字,可江湖听闻花千树三字无不闻风丧胆,关于此人传闻足足可以写下一本书,但剑林说到底其实真正闻名江湖的人物也倒只有宗主花千树一人而已,这倒并非说剑林其他弟子就没有出类拔萃之后辈,只因剑林素来淡出江湖,后辈弟子更是极少出山,一生悟剑剑山,少有下山之人,即便是下山也不会大张旗鼓告诉天下人我乃剑林天下行走,故此,剑林真正独秀于江湖的唯有花千树一人而已。
“难不成这人是要去杀当代剑林剑道已入大宗师境界的花千树?就凭他那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一寸飞剑?”
张明月自嘲的摇摇头。
喝了草药的气宗大小姐终于退烧醒了过来,醒过来第一件事便是摸索自己身上。
“不用摸了。”
张明月淡淡看了其一眼。
“你身上的所有暗器已经被我昨夜里全部丢了出去,现在你要么一个人回你的清扬山,要么不怕死就跟我们走下去,不过现在你没了弩箭,没了暗器,想要杀我恐怕也只有用你的牙齿咬了。”
已经恢复了女儿身的气宗大小姐心有不忿,奈何敌众我寡,便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张明月,你等着,本小姐总能找到机会杀你,到时候可莫要后悔你救我。”
“放心,我不会后悔,因为就你这点能耐我就算洗干净脖子给你杀你都未必能杀了我。”
张明月无心与这位蛮横的大小姐斗嘴,共和十人踏出山洞,走向去往剑林的最后一段路程,昨夜里刚下了雨,山间不少露水,甚至在好几处还有被撕碎的野兽尸体,不难看出这里昨夜里发生过什么,何青秀自是跟了上来,三个侍卫在前带路,老爷子走第二,公主包括何青秀在内四个女子走中间,张明月司马云书呆子李沐智走最后。
“你应该去跟公主他们一起,确保有危险的时候能有我们保护你。”
张明月好心好意提醒道,只可惜书生好像并不以为意,他淡淡道。
“就算遇到了危险我也不需要你们来救我。”
“为什么?难不成你以为你一张嘴能把敌人说死?”
张明月开了一个算不得玩笑的玩笑,书呆子李沐智脸上终于有了第二种表情,那是看白痴一样的表情,张明月落了个自讨没趣下场也就索性闭上嘴不上说话。
昨夜里原本应还能再赶路一个时辰,奈何天公不作美,便只能早早的休息,今日里路程也就多走了一个时辰,十万大山中越靠近那独树一帜的剑山便越感觉剑气森森。
剑山山如齐名,孤峰上自山脚开始便每上山一步就有剑一把,其中不免有些早已锈迹斑斑,也有不少看上去才插进山中不久的剑,每把剑上都有一个名字,密密麻麻少说也有数万柄,那是历代攀登剑山的剑士所留下。
还隔着十里之遥远便已能看到千丈剑上之上黑云翻滚,即便除去剑山的其它地方是雨后晴空,这黑云在十万大山中格外引人注目。
那是不计其数死在这剑山的剑士的怨气凝聚而成的黑云。
宛如天梯一般直上九天的阶梯之上一袭白衣缓缓步行登山,终至山顶,有一声大喝响彻天地。
“花千树,南海剑士李蓦然前来剑山求一战,敢接否。”
继而有同样一声如同惊雷炸响一般的声音自雷云之上传来,与此同时,剑山数万柄历代剑士留下的剑瞬间铮铮龙鸣。
“有何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