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儿!”段容枫和姜文曜异口同声,霍明亮虽然不明白这俩人咋突然和尸体互通有无,但仍指挥着技术人员去相应地点进行检测。那是一片靠近楼体边缘的碎石堆,技术人员先是搓了点水泥渣做对比,然后又敲碎两块比较整的砖头,脸色瞬间难看得像见了鬼。
“霍队,咱们带来的设备比较简陋,无法做到精准检验,不过从目前得出的数据看,这里确实有一具尸体。”技术人员大范围画了个圈,霍明亮的脸也黑了,难不成要把整栋楼都搬回去,寻找尸体的碎渣?
“以你俩站的位置为中心,两米为半径搜寻就行。”姜文曜凉凉地说,两个技术人员立刻跳起来,原来他们正站在尸体上?
五个大老爷们从白天忙到半夜三更,才算把需要带回警局的砖头瓦块清理出来,段容枫他们仨只是喘得厉害点,平时严重缺乏锻炼的两位技术人员可惨了,背靠背坐在地上,任由霍明亮怎么拽都站不起来,两只手抖得像帕金森后遗症。
“这里有一具零碎的尸体,还死过几个工人,全都是非正常死亡,怨魂难散啊!”段容枫用标准的神棍骗钱语气烘托夜半的惊悚气氛,两个技术人员打个哆嗦,疑神疑鬼到处看,段容枫悄悄捻捻手指头,远处飘过去个白花花的人影,又捻一下,又飘过去一个。
“霍,霍队,这,这里有鬼啊!”技术人员甲上下牙打架,求助地望向霍明亮,霍明亮也看到那俩飘着走的影子了,不过他也注意到段某人的小动作,所以一联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恨恨地瞪对方一眼,霍明亮装出一副“是啊这里有鬼我也好怕怕”的表情,忽悠着俩人赶紧离开这里。
要带回警局的砖石有几百斤,装了四个编织袋,霍明亮开来的警车根本放不下,段容枫大方地把自己的车钥匙递过去,让老霍天亮前再停回原位,别影响他们按时回家就成。
“老楼区不会真的有鬼吧?”临走前,霍明亮趴在段容枫耳边小声询问着,段容枫挑起半边眉毛看白痴似的看着他,没鬼他会闲得放着大周末不过,跑来顶着暴晒搬砖头?瞧这一身脏的,流汗都冲出泥道道了!
“尸体运走了,谢璠璠也不在,咱们还回去干嘛?”回去的路上,姜文曜疲惫地打着哈气,他可是要上班的人,再不睡明天就该闭着眼睛工作了。
“谢璠璠不在,那些工人应该还在,我就不信他们不知道楼里为什么会出现死人。”段容枫微闭着眼,浑身散发着冷硬的气场,像是即将上战场大杀四方的将军。姜文曜的眼睛睁大了一点,这样的段饭桶在星月之光的映衬下,蛮帅的嘛!
万幸,段公子这回帅过了三秒,一路上,他都保持着这份冰美人的气质,看的姜文曜都不困了。
走到围墙外,段容枫拦住想跳墙的姜文曜,拿出一张搜鬼符扔到半空,符纸自燃成明黄色火焰,在空中载浮载沉,摇曳的格外璀璨。工人的亡魂惧怕谢璠璠,被赶出老楼区后就再没回来过,他们想找到那群工人就得扩大搜索范围。
“干嘛不多用几张符纸?”姜文曜想起春游时,段饭桶得知王壮几人被饿死鬼追,一撒手就是十几张搜鬼符,那场面多壮观,效率也高。
段容枫无奈地看他一眼:“你也不想明天学校里又流传出新的闹鬼传闻吧?”学校不比深山,干什么都得谨慎些,万一被哪个起夜的学生看到满院子飞火光,还不吓死人啊!再说那群工人的魂魄没有攻击力,也不会伤人,他们大可以用一整晚的时间慢慢找。
姜文曜尴尬地挠头,缺觉影响智商这事看来是真的,他的脑子都成浆糊了。
搜鬼符在离地两米左右的地方慢悠悠飘着,段容枫开启阴阳眼,领着睁眼也跟睡着差不多的姜文曜跟在后头,路上偶遇几只游荡的亡魂,全被段公子顺手超度了。
凌晨两点半,段容枫有些着急,再过一个小时天就亮了,他们再想找到工人的鬼魂就更难了。看看昏昏欲睡的姜文曜,段容枫伸手在火团上拍了拍,搜鬼符像打了鸡血似的窜出去,一眨眼就不见了。姜文曜揉揉眼睛,还以为有突发状况发生,可瞪大眼睛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半个人影,瞌睡虫再度爬出来,那双黑亮亮的眸子又眯缝起来了。
段容枫心疼地摸摸对方点来点去的脑袋,感叹手感真是不错,四处看看,前面不远正好有个小凉亭,里面有石桌石凳,段容枫牵着姜文曜走过去,姜文曜屁股贴到石凳上,人就跟没魂了似的,软塌塌趴在石桌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他昨晚的醉酒还没全醒呢!
段容枫本想把那件差点捂死他的西装垫到石凳上,一回头,姜文曜已经睡死了。
“……”段容枫只好把西装盖在他身上,今晚气温适宜没有风,在外头睡一宿应该不会生病。
安顿好姜文曜,段容枫单手托着下巴到处打量,凉亭外面是个人工湖,湖上有座古色古香的拱桥,要是再摆上两个小人打把伞,妥妥的白蛇与许仙啊!段容枫正满脑子风花雪月,眼角突然瞥见拱桥上真的出现了个人,还撑着把伞!段容枫一惊,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人全身包裹在黑夜里,从段容枫这个角度看上去雾蒙蒙的,黑色的伞压得很低,挡住了他的脸,段容枫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对视片刻,段容枫在左眼上点了点,关上左眼的阴阳眼,发现依然能看见那人,也就是说,对方并不是鬼。
不是鬼,那就是个人!到底哪个家伙这么大胆子,敢在大半夜穿成这德行跑来属阴的湖中桥上?生怕招不来鬼么!
段容枫看了姜文曜一眼,感觉把他放在凉亭应该没什么危险,就准备起身去看看大半夜打算的人到底要干嘛,一抬头——嗬!人呢?
段容枫冲出凉亭到处找也没再见到那人的身影,那座桥足有十多米,当时那人正站在桥中间,不管从那边下桥都要走七八步,怎么可能转瞬就不见了!难道是掉湖里了?更不可能啊,那么大的人掉湖里,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水声,可他刚才什么都没听到。
回忆着那人从出现到消失,以及那及其诡异的打扮,段容枫目光凛然,看来那人是针对他们而来的,只是不知是哪个世家门派来探风的,还是邪修那脉来找茬的。
打黑伞的男人无影无踪,段容枫不敢把姜文曜一个人留在凉亭里,只好放弃寻找,略带不安地坐回石凳,思忖着他们最近得罪了什么人,到底是谁对他们的行踪如此了解,那人是有意还是无意被他看到的?
正想着,眼前火光一闪,段容枫猛地回神,原来是搜鬼符回来了。
工人的魂魄找到了!
段容枫推了推姜文曜,姜文曜哼哼两声,枕着另一条胳膊继续睡,段容枫没办法,一把将人抱起来,跟着搜鬼符一溜小跑。
……
姜文曜正在做梦,梦里,他站在无边的虚无里,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他却知道脚下是不断波动的水纹,而眼前,有个同样黑漆漆的人。他看不见那人的样子,但感觉得出对方没有恶意。两人就这么沉默无言地对视着,谁也看不见谁,却都在彼此的眼里。
忽然,姜文曜感觉对面的人影动了动,他仿佛听到对方幽幽地叹了口气,再去“看”,发现已经找不到那人在哪儿了。
心里升起淡淡的失落,姜文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一个亲密的老友远去,再见不知何时。脚下的水面波纹大了些,随着黑暗一波又一波袭向姜文曜,姜文曜觉得很累,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蹲下,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脚下。漆黑的水面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和周围的空旷相比,那点能被看见的波纹显得格外可爱。姜文曜静静看着,嘴角莫名挑起,伸出手想触摸脚下的水纹,一张惨白惨白的脸突然映在水面上。
姜文曜眨眨眼,再眨眨眼,后知后觉地跳起来,妈呀一声,疼痛传来。
“小蚊子小蚊子,摔坏没有?咋的了,睡毛楞了啊?”段容枫没被眼前的群鬼吓到,却被姜文曜吓了得不轻,他抱得好好的,小蚊子甚至舒服得笑了,怎么毫无预兆就跟触电般从他臂弯里扑腾出去了呢!
幸好屁股先着地,要是脑袋尤其脸部先着地……段容枫想想就觉得疼,昨儿他刚亲身体验过一把脸着地的滋味。
姜文曜吭哧着站起来,迷糊地看看段容枫,再看看身后……还真有张惨白惨白的大鬼脸!姜文曜噌地跳起半米高,以前所未有的伶俐绕到段容枫身后,见鬼不可怕,可怕的是“梦想照进现实”,丫的你就不能美个容再出来见人吗!视觉刺激吓死人啊!
鬼也被姜文曜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戳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旁边有棵粗壮的老榆树,鬼飘到树后头,时不时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姜文曜和段容枫的互动。
这俩人,有问题啊!
看到树后冒出半颗鬼脑袋的姜文曜:“……”哥们你这样更吓人好吗!
幸好没大头朝下挂在树上。
“他是谁啊?”拍走借检查为名吃豆腐的狼爪,姜文曜指指树后的仁兄,鬼发现姜文曜不怕他了,脸蛋红了红,腼腆地冲他招招手算打招呼,萌的一塌糊涂。
姜文曜:“……”可是看看那张脸还是好出戏啊!
“他就是那批被老楼压死的工人之一。”段容枫故作严肃地咳嗽两声,威严地转身冲那只鬼招手,鬼从树后飘出来,停在离他们两三米远的地方,两只脚别着,手死死抓着衣角,低着脑袋偶尔抬起眼睛偷瞄两人。
他还从未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比电影明星都好看!
“不是说压死了好几个么,怎么就找到他一个?”姜文曜仔细打量着对方,这只鬼一看就很年轻,可能还不到二十岁,娇羞的神态像个大姑娘。沉默半天也不知该问对方什么,只好把话头扔给段容枫。段容枫摊摊手,满脸无奈:“搜鬼符找到他们的时候,他被那几个工人的魂魄欺负得都不像样了,我怕他被打废了就把他救了,其他鬼魂趁这工夫跑没影了,我已经让搜鬼符去找了。”
“他们为什么欺负你?”姜文曜立即抓住重点,按理说工地上的工人对年纪小的工友都比较照顾,偶尔几个凶点的也就是指挥着小孩儿多干点活,没听说几个人合起火来欺负小不点的。看这只鬼的腼腆样就知道他生前什么样,这种人很难与人为敌,至少姜文曜想不出得多坏的心肠能狠得下心欺负这种乖小孩。
“他们,他们说是我害了他们……”男孩无措地盯着自己的脚尖,他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他始终相信自己做的没有错。
“难道是你把楼炸塌了?”段容枫纳闷了,几个工人死于老楼倒塌,怎么能怪在这个小工人身上。
“没有没有!”男孩惊恐地摆手,姜文曜拍拍他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肩上的手传递给他安定的力量,男孩稳定心神,感激地冲姜文曜笑笑,姜文曜也回以他个柔和的笑容。
段容枫挑起眉梢看着两人的互动,心里既是别扭又是惊诧。别扭的是小蚊子从来没这么安慰过他,凭什么差别待遇啊!惊诧的是小蚊子居然能碰到这只鬼?!
工人横死,魂魄自然而然带着怨气,想要显形也比普通的亡魂容易些,但这不意味人们看得见就摸得着,小蚊子就算有天眼加持也不该能触摸鬼魂啊!
段容枫暗地里攥了攥拳头,下次回段家老宅,他就是用钳子也要撬开太爷爷的嘴,问出小蚊子身上的秘密!
“去年工程开始前有个男人找到我们工头,让他翻新老楼的时候往里加点东西。我们几个跟了工头好几年的人一开始都不同意,可那男人给了工头一大笔钱,还应承以后多给工头介绍大生意,工头就点头了,其他工人也同意了,我不干,他们还打我……”男孩抹抹眼泪,满脸都是委屈。
“那男人让工头加什么?”段容枫和姜文曜异口同声。
“……一具尸体。”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