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话说那一日,宝玉讨饭回来,见湘云在庙中独自出神,心中难免怜惜,问道:“云妹妹可是又想起我那短命的妹夫卫若兰了?”湘云见宝玉来,忙将愁情收去,笑道:“爱哥哥怎知我想了什么?”宝玉道:“倘若连我都不知道妹妹心思,世上当真再没人解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朦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湘云因而想起当日黛玉将诗中“夜深”二字改为石凉拿她打趣,一时感怀大观园繁华故景,心中难免生出几分忧伤。宝玉又道:“我只说妹妹将那些累心的事忘了不好?现下你那一只雌麒麟,我这一只雄麒麟,我俩凑成一对,岂不快活?”湘云道:“现下果然是没人管得哥哥了。”宝玉道:“妹妹说得甚么?”湘云笑道:“我说倘若宝姐姐听你这话胡闹,定要挖苦你几句。倘若是颦儿听了不知又要翻了多少醋罐子。”宝玉忽然恼道:“大好的天,偏又说这些话,惹我伤心。”湘云嬉笑几声,说道:“都落得这份田地还能有公子脾气的,也只有爱哥哥你了,可见你果然是个混世魔王。”宝玉忽又笑道:“我也只在妹妹面前,才记得自己曾是个富家公子,冒出些混账言语,只求云妹妹莫要见怪。”
布止听老板娘书中提及贾宝玉、史湘云,便知所说之书为《红楼梦》。但听老板娘书中竟言贾宝玉在受难时与史湘云暧昧,摇头笑道:“这老板娘,比我还能扯淡。这两人都能给弄到一块去,你这么有想象力,林妹妹知道吗?曹雪芹知道吗?”
布止回到王聪聪身边,因怕王聪聪听信后难过,便不急说明探情,从自己衣服内兜里拿出一本被撕得破烂不堪的残书,介绍道:“这是《红楼梦》,我就是因为上课看它被老师逮到的。”又指着茶铺中的老板娘,说道:“不知道那个大妈看没看过这个,在那瞎吹。”王聪聪看向茶铺,虽不得老板娘声音,见不清老板娘容貌,但见其身姿,风韵犹存,称为大妈未免牵强,但她未与布止争辩,只问:“你问明白没,咱们是到哪了?”
布止想先说些散话逗得王聪聪开心再说正话,便仍摆弄着手中的书,说道:“我叫我妈给缝的这个衣兜是看小说专用的。”又问:“你上课看小说的时候,都用什么招?”王聪聪答道:“你都说是上课了,还看什么小说?”
布止笑道:“我得给你上一课。我们上课看小说主要有两种办法,第一就给小说包上书皮,上面写上《牛津词典》或者《古诗词文选》,只要是厚点的书,写什么都行。但这种方法经过无数次实验证实有弊端。比如说你写的是《牛津词典》上数学课的时候,就不能看了。而且对我这种不会包书皮的人来说,这种方法也不方便。第二种方法就是把书撕成一页一页的,把目标由大化小,这种方法是现在比较通用的。真不知道这个方法最初是谁发明的,建议给他颁一个诺贝尔奖。”
王聪聪看着布止手中的书稿的边角褶皱不堪,说道:“你这歪理真多,你还是快把这些东西仍了吧,看着都没有食欲。”说到食欲,王聪聪便觉肚内空虚,又道:“咱们到底到哪了?我——都有些饿了。”布止见此刻再也躲不过,便答道:“怎么说呢,你听过一个人叫乾隆吗?咱们现在在他的地盘,这里叫香山。”出乎布止意料,王聪聪并未哭闹,只秀眉微锁,问道:“那咱们怎么办?”王聪聪怕布止曲解其意,便将话说得明白:“你不饿吗?”
布止现下虽不觉得饿,但想饭早晚要食,便思索办法。忽见自己手中戴着一块瑞士名表,此表是其父好友托其父办事的赠礼,布止讨要许久才得到手。布止将手表从胳膊中取下,对王聪聪道:“你再等会,哥哥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王聪聪怕布止说话没谱,便跟在布止后面。
布止再进茶铺,见人皆目不转睛听着老板娘说书,尤其齐林更是认真得出奇,布止便不敢打扰,心道:“这听得也太认真了,校领导坐在我身边旁听时,我装都装不出这么认真。”又见齐林对面的深色服侍男子,似乎听得并不认真,便施加眼色,将此人叫出茶铺。
细看那人,长得倒也英俊,也是浓眉大眼,肩宽骨奇,只是与齐林坐在一处才显得矮胖、黝黑、窝囊。布止卖笑拉着那人手臂,说道:“兄台,您看一下我的手表。这是我们从西洋带回来的,在你们这个年代可是非常宝贵了。我便宜点卖给你了,怎么样?”
那人眼看手表,不识何物,笑着摇头回绝。王聪聪见布止交易失败,叹了口气,说道:“算了吧,这是乾隆年间,哪有用手表的。”说完苦笑。
那人听得王聪聪声音自带着轻快且去轻佻,心里喜欢,再打量王聪聪,着装淡薄,极具异国风情,转语说道:“算了,你们二位肯定也是山穷水尽,没了着落的。我叫刘全,愿意与二位交个朋友。”
布止听后暗喜,忙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刘全道:“兄弟也真着急,却不知道,兄弟要卖多少。”布止心想,他此刻人在乾隆年间,若说出人民币,旁人自然不懂,但若说银子、铜板自己心里又没掂量。布止在心中换算道:“当初人家送我爸表的时候,说这个表要四万多,但我们上网一查也就一万多。我爸戴了两年,我戴了一年,折旧一下,就算他——一千?算了,就算他四百吧。亏点就亏点。”于是说道:“我这个表值四百个馒头。”刘全听后略微惊讶,说道:“霍,那就是二两银子,真不便宜。”布止见客户有了异议,心有些慌张,生怕生意泡汤,急道:“我这可是又折旧,又打折,又抹零的。四百块钱真不贵了。当时人家送我爸的时候,说四万多呢。我现在给你的价格是四百,差多少?”说完,眼巴巴看着刘全,等其回应。
刘全全没听懂布止话中意思,只隐约觉得布止曾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又见王聪聪柳叶弯眉下一双杏仁眼睛,时似欢笑,时似哭泣。站立时双腿笔直,行走时气质端庄。面貌举止都是小姐模样,便猜测布止和王聪聪当是遇难流落至此。刘全本就是个行走江湖,靠着自己微薄武艺为人看家护院,看车保镖的浪子,但见王聪聪薄命,一时起了豪迈之气,说道:“我身上着实未曾携带那么多银子,这一两银子公子小姐先拿去用,全当和我刘全交个朋友,可好?”
布止眼见到了钱,哪里会管买卖盈亏?当即从刘全手中取下银子,并将手表递给刘全,乐道:“成交。合作very愉快。”刘全却不接手表,眼珠转向王聪聪而又立刻转回,说道:“我眼拙,看不出宝贝。银子你们拿去就好,行走江湖的,谁还没个需要搭手帮忙的。”布止将手表塞到刘全手中,说道:“拿着,拿着。一码归一码。朋友咱们就算是交了。但东西你得拿着,要不你这钱我也不能要。”说着便与刘全握手。王聪聪不想布止还懂些人情世故,暗自点头赞许。
布止帮刘全将手表戴在胳膊上,刘全觉得不适想要摘下,却被布止制止。布止教刘全认表,说道:“你看,现在是下午两点,也就是你们的……”布止不会换算时辰,转身询问王聪聪道:“下午两点,相当于他们的什么时辰?”王聪聪脱口说不出来,便在心里默念:“子鼠丑牛寅虎牟兔……”反应后说道:“就是你们的未时。”刘全一见太阳方位便知时辰,果是未时,却仍不觉这个戴在胳膊上沉重的东西,究竟有何用处。只是见布止盛情难却,才不好将手表摘下。
刘全戴好手表,布止为让刘全满意手表,叫刘全将胳膊露出,展示一下,拍着刘全肩膀恭维道:“看看,戴上手表,一秒变成高富帅了,一下气质就起来了。”王聪聪明白布止心思,也跟着附和道:“应该叫神采奕奕。”刘全听王聪聪夸赞,虽不全信,但心里也十分高兴,觉得银子花得也值得。
正说话间,听得茶铺内一阵叫好,使得布止惊了一下,定神后方知原来是老板娘已说完了一回书。但见老板娘回到内屋,呆了片刻,引出一位中年男子。这个男子额头稍宽,形体黑胖,一出内门,便引得坐客一片欢腾。
布止见众人兴奋,虽不明情况,却也挥舞着手臂,跟着吼叫“欧,欧。”王聪聪见布止撒欢,眼睛瞪道:“你跟着起什么哄?”布止笑道:“看那个人的架势,估计是这里的刘德华、周杰伦,给点面子,捧捧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