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怡人本来就有疑心,只是亲耳听吴歌说到,还是有些震惊,她沉吟了一下,道:“兹事体大,你可要认仔细了。”
吴歌道:“我……不敢肯定,但是当她摘下那面具起,我……我便有这个念头,她的容貌,我只觉得好熟悉……”
上官怡人点了点头,道:“你们两人的眉目神韵之间,确实有七分相似,而且当年东方婉约也是以‘神龙心经’威震武林。”
吴歌道:“可是……可是我娘当年并不会‘天帝八喻’这等神通,所以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她是诸神岛中神族后裔,万万不敢想到我娘身上,在我的记忆中,我娘……我娘是那般疼我……”说到这里,他看着不动明王覆在睑上长长的睫毛,心中一酸,也不知道希望她就是娘亲,还是希望她不是。
他长吸了一口气,道:“怡人,你学究天人,我想问你,这世上究竟有没有借尸还魂这种事?”
上官怡人明白他在想什么,道:“在我看来,她这种性情变化,只怕与神鬼无关,更象……更象是一种病症。”
吴歌一惊,急问道:“那是什么病?”
上官怡人道:“人格分裂之症。”
吴歌禁不住心惊肉跳,道:“什么……什么分裂?那是什么病?怎么救治?”
上官怡人用葱葱玉指轻轻点了点颞侧,道:“是这里的问题。怎么说呢,我们每一个人都有完整自主的人格,由先天气质和后天成长所形成,它决定了你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既独立自主又稳定统合……”她说到这里,见吴歌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之相,便顿了一顿,沉吟了一下,道:“这样说吧,你知道你自己是吴歌,你有你自己的喜怒爱好,是非善恶,为人处世之道,那这个吴歌便是你的本我人格。通常我们都只有一个稳定独一的人格。倘若有一天,你突然觉的你自己是上官怡人,你只喜欢使小性子,只喜欢没事胡思乱想,有时侯还会莫名的伤春悲秋,那么恭喜你,你已经分裂出第二人格了。”
吴歌一脸的匪夷所思,道:“那不就是鬼上身?”
上官怡人嗔道:“我呸呸呸,我可是活得好好的,谁要上你的身,是你自己觉得自己是上官怡人,跟我可没半点干系。”
吴歌似懂非懂,道:“那……那这种病是怎么来的?”
上官怡人道:“大凡这种病人,他们的本我人格多是多疑善猜,极度自负,或是极度自卑的,当遇到不可承受的坎坷困境之时,无力排解,为了保护自己,便会罹患此症。”
吴歌摇头道:“不是,我娘亲秀外慧中,知书明礼,她不是你说的那种性情之人。”
上官怡人点了点头,道:“世事自然没有绝对之说,或许是她曾经经历了什么非同寻常之事,只是旁人不知道罢了。”
吴歌心如刀绞,道:“那……可有什么治法?”
上官怡人道:“通常这种病人都是分裂出双重人格,两种以上,便极其罕见,而我看她,还不止三种……”
吴歌颤声道:“她有八法相,那就是说,她……有八重人格?”
上官怡人微微一惊,道:“不错。这其实是一种心病,分裂出的人格越多,越难以施治。我虽然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种病症,可是也从未遇见过……”说到这里,她望着吴歌满怀期待,泪光隐现的眼神,一时不敢告诉他自己也束手无策,霍然间脑中灵光一闪,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不动明王,道:“我虽然不知道治法,但我想天下间,有一人定然知道,只怕这就是她此来的目的。”
吴歌颤声道:“你是说……九天玄女?”
上官怡人点了点头,道:“罹患此症的人,有的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有的则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有其他的人格。而从她的言行来看,多重人格之间是互相知道彼此存在的,但未必全知道每重人格做过什么事?说过什么话?在她八重人格之中,还互有攻守同盟,那天帝人格只怕是多重人格中最强势的,他一直在压制着她其他人格,甚至可能想灭掉其他人格,所以必然招致其他人格的反抗。先前,她的童子法相曾说,此来辽东是为了找寻九天玄女,因为九天玄女是唯一可以对付天帝的人。”
吴歌跳了起来,道:“不错,不错,若能灭了其他人格,只留下我娘的本我人格,此症不就痊愈了。”
上官怡人心想哪有如此简单,但看着吴歌兴高采烈的样子,不忍说破,只微笑不语。吴歌跪到不动明王身旁,凝视着不动明王,放心不下,回头问道:“她的伤不碍事吧?”
上官怡人道:“寻常人若中了这透胸一剑,立刻便会因血胸致命,可能是她武功绝高吧,危急之际,血脉内腑能移位规避,这一剑竟然并未伤到要紧的大血脉,只是造成了气胸,那救治起来就简单许多,只要后面不出现难以消退的高热,应该是无碍的。”
吴歌道:“那她中的毒呢?那没事吗?”
上官怡人道:“那不是毒,是一种迷幻之药,叫‘羊蝎花’,长在南婆罗洲的湿瘴之地。这是一种食肉之花,可以放出一种山羊肉般的膻味,用来诱捕飞虫,甚至可以捕食蝎子,故而得名。用这种花的根茎制药,有极强的迷幻之效,轻者可让人颠狂数日,重者可让人麻痹而死。”
吴歌脸色一变。上官怡人已接着道:“你放心,她内功极深,周身血脉已到自然透析化毒之境,几乎已可以说是百毒不侵,这幻药只能困她一时,解化不过早晚之间。”
顿了一顿,又道:“我想那些黑衣武士之所以要用幻药而不是其他毒药,便是因为寻常毒药根本毒不倒她,而且易被发现,以她的功力,运功逼毒不过弹指之间。而幻药直接作用在脑部,化药逼毒就远比血脉中毒来得困难,纵然她功力通神,也无法一蹴而就,更何况童子法相又是她大脑念力最弱之时。对于那些黑衣武士来说,不求此药可以致她于死地,只要能让她致幻散功于一时,便有杀她之机。看来这件事,他们早已筹谋了许久,而且不成功,便成仁,只因得罪了这样一个绝世邪神,若不能得手,将来被她回头算账,只怕生不如死,还不如血战而死。”
吴歌忽然道:“她不是邪神,她只是生病了。”
上官怡人一征,随即明白他护母的心境,不由柔声道:“是我说错啦,你别放心上。”
吴歌只是征征的不答。上官怡人道:“真生气啦?”
吴歌还是不语。上官怡人出身贵胄,又生得国色天香,聪慧过人,从小到大,几乎都是被人捧着供着,几时受过如此轻慢,小性子发作,哼了一声,甩手走了出去。
吴歌陡然惊觉,一时还不知何事?跟出帐外,道:“怎么啦?”
上官怡人白了他一眼,板着俏脸不说话。吴歌回想了一下,苦着脸道:“我刚刚想到一些事,心里好乱好怕,所以没听到你说什么,如果是这样惹你生气了,那我给你赔个不是。”说着抱拳行了一个大礼。
上官怡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他道:“我告诉你……”话未说完,吴歌已接口道:“从来只有我上官七小姐不睬人,没有人可以不睬我。我七小姐骂你,你只能听着,打你,你只能受着,脸上还得有谢主隆恩的深情。我七小姐问话,你要第一时回答,我七小姐办事,你要第一刻做到,就算我七小姐没事,你也要时刻在旁边候着,待命。”
上官怡人“噗嗤”一声笑了,道:“我有没有这般霸道?”吴歌还正儿八经的点了点头,一脸郑重地道:“吴歌永远记住,谨遵成命。”
上官怡人笑道:“好,这可是你自做孽,我可记下了。”心中暖洋洋的,已无介蒂,当下问道:“你说你想到一些事害怕,是什么事啊,说出来我给你开解开解。”
吴歌脸色一变,怔仲不语。上官怡人见了,柔声道:“好吧,不想说那就不说了,七小姐特许的。”
吴歌叹了口气,举目望去,看见一地的狼籍,突然“哎哟”了一声,身法展动,抢到那倒塌的蒙古包前。
上官怡人只一愣,也霍然惊觉,一夜变故迭生,居然忘记了被制住穴道,扔在一旁的长白弟子徐东雨。
她急忙也奔上前去,吴歌已拉开帐布支架,其下空空如也,哪有徐东雨的影子?
吴歌一惊,放眼未见周围有何足迹脚印,他记得徐东雨所躺的位置,伸手在那片雪地周围一摸,其中一块雪地松软下限,显然被人翻动刨过,道:“有人用遁地术拉走了他。”
上官怡人一惊,身法展动,已跃了出去,在前面飞快地转了一圈,确定那十三个黑衣武士早已气毙,摇了摇头,道:“不是他们。”
吴歌喃喃道:“那会是谁?中土武林会这门遁地术的可不多。”
上官怡人道:“不论是谁,只怕早已走得远了。”
吴歌道:“那徐东雨没有中毒吗?”
上官怡人道:“只喂他喝了点水,还来不及吃肉呢?”
吴歌道:“羊蝎花,想必他们是将这迷药下在羊肉之中了。”忍不住好奇心起,道:“你是怎么辨出肉中被人下药的?”
上官怡人道:“这有何难?塞北牧民养的都是绵羊,那盆羊肉却有一股山羊味,一闻就知道有问题啦。”
吴歌目瞪口呆,他自小粗养,有肉吃便好,哪里似上官怡人生在贵族,食精味美,对各种食材辨析入微,忍不住道:“都是羊肉,叫我可辨不出来。”
上官怡人微微一笑,道:“你多半是牛嚼牡丹,有吃便好。”顿了一顿,道:“不论是谁,他没有当场杀了徐东雨,而是拉走了他,那徐东雨一时便无性命之忧。倒是我们眼下,却有一件要事要预先想定。”
吴歌道:“什么事?”
上官怡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蒙古包,道:“再过两三个时辰,她便会醒了,你怎么知道到时侯她会以哪一种法相现身?”
吴歌登时一惊,全身都冰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