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飞上课的时候,完全没想到会下雪。等他们从教学楼里出来时,地上的雪已经厚厚的像是一床大棉被了,有的同学大概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兴奋的一边怪叫着一边咯吱咯吱地踩了上去。
季飞看了看自己的校服,里面只穿了一件保暖和一个毛衣,忍不住有些犹豫。
下雪天是不冷的,但是他今晚上要住裴征那边,明天一旦开始化雪,自己穿这些就扛不住了。他身上只带了被套和毛巾这些洗漱用品。明天再回宿舍穿衣服?还是今晚上就去拿了?
“季飞,走不走?”夏南在前面停下了脚步,见季飞的样子问道,“一起回宿舍?”
季飞看了他一眼,心里有了主意,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今天住在朋友那。”
那天给丰霖庆祝生日回来后,夏南对他便有些歉意。季飞原本没在意那点小事情,但是搁不住夏南记到了心里。再加上宿舍的人都猜测着季老太太要出殡了,想着季飞再怎么样都会难过一些,所以想着法儿的找他说话开解他。
其实季飞还真不伤心,只是总被这样那样的开导着,多少有些尴尬。
雪越下越大,好在没怎么有风,季飞裹着校服也不觉的冷。此时暮色四合,只有近处的道路看得到。等他深深浅浅的踩着雪走到裴征宿舍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分钟。
宿舍里没有人,不过空调是开着的。季飞换好鞋后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小厨房,拿了两片面包先垫了垫肚子。随后从包里拿出书,窝到沙发上开始看了起来。裴征是清都的第一学霸,季飞这学期没上过几次课,看着课本如同天书,如今裴征提出要辅导他,季飞高兴之余,便想请对方吃顿饭。
只是下午的时候忘了先约一下,他现在也吃不准裴征晚上有没有安排。见对方不在宿舍,只好先坐下来等着。
下午划重点的是思想品德和法律基础,老师意气风发的给大家定了许多处重点,季飞这会儿仔细看起来,才发现归拢归拢,重点内容竟然占了全书的一半。季飞心里一边暗骂那个看起来憨憨的老师真人不露相,一边飞速的翻着课本。结果一本书翻完了,裴征也没回来。
再看看时间,已经七点半了。这个时间再出去就有些晚了。季飞心里有些沮丧,干脆沉了心,又从头开始认认真真的读了起来。这次他看的很仔细,从最开始的珍惜大学生活一字一句的读到了继承爱国传统,又仔仔细细的学完了领悟人生真谛。
期间他肚子咕咕叫了几声,被季飞安慰的拍了几下,又恢复了沉默。只是原本欣喜期待的心情,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等他看完最后一页的结束语时,墙上的时钟正好咔嗒一下,走到了九点半。
裴征依然没有回来。
学生公寓十点半关门,他要是再不回来,别说给季飞补课了,宿舍楼大门都进不了了。季飞想了想,叹了口气开始给裴征打电话。屏气凝神的等了半天,季飞还没想好是先问他“你在哪儿”还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就听电话中传来熟悉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这下书是看不进去了,肚子也早已经饿过了头,有些空落落的难受。季飞拿着手机在客厅里转悠了两圈,忽然觉得有些孤单。
他想要给温明伦或者夏南他们打个电话,问问零食铺子或者快递的事情,但是又怕万一裴征打过来,自己这边再占线。想了想终于忍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眼见快十点了,季飞忍不住又拨了一次电话。
这次依旧是提示音,只是内容变成了“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到这个时候,季飞都要忍不住怀疑,裴征是不是把自己给忘了。毕竟这种约好的事情,虽然没说具体的时间,但是脑回路但凡正常的,也不会选择大半夜的给人补习功课吧。更何况裴征一整晚都没来个电话。
有些心烦意乱的把书放到一边,季飞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打开了阳台的门。
公寓的阳台是半封闭的,冬日的冷风窜来窜去,冻的季飞一个哆嗦。原本烦躁的情绪也稍稍缓解了一些。他搓了搓手,探头探脑的往下看,晚上的天空微微发亮,还泛着绯红。宿舍楼下的路灯也被雪厚厚的盖了一顶帽子,那点昏黄的灯光显得更加微不足道。只是让季飞沮丧的是,路上没有行人。
他伸长了脖子又往园区的地方看,那边灯火零星,便是有雪光映着,也看不了多远了。季飞哈了口气,在阳台上跺了跺脚,却没有回屋的想法,继续抱着肩膀时不时的往外伸长脖子看看。
裴征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空荡荡的屋子,和阳台上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小小的身影。客厅茶几上还放着一本反压着的书,签字笔落在离茶几不远的地面上。阳台上的人似乎没有听到他开门的声音,正一边搓着耳朵,一边如一只可怜的小狗一般,时不时的向楼下张望。
裴征脚下一停,随后径直穿过客厅,打开了阳台的门。
季飞听到身后有动静,刚要回头,就感到身上一沉。随后裴征温凉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进屋吧。”
“啊,你回来了!”季飞转过身见是裴征,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先前的郁闷和失落也都抛到了脑后。他把身上的外套又递给了裴征,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把刚刚落满的雪花都拍下去之后,才对着裴征弯了弯嘴角,抽了下鼻涕问道:“外面路滑吧?你没事就好。”
裴征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此时俩人站的很近。季飞冻的缩着膀子,鼻头和脸颊都有些发红,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有眼睛亮亮的,像是无数冰晶映尽了那双猫眼中。里面的惊喜清晰可辨。
裴征人高腿长的挡住了阳台的门,季飞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暗沉沉的审视的目光——只是那双眼里没有丝毫的歉意和感动。
季飞虽然没指望他会将这个不正规的约定放在心上,但是此刻看裴征漆黑凌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清冷的面容上似乎还带着一点点的不耐烦,也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有些诧异又有些委屈闭了嘴。
裴征目中一软,自己率先回了屋子,去玄关处换鞋。
季飞在他身后默默的走了进去,屋里暖和的像春天一样。季飞刚刚只是担心裴征的安全。此刻见对方回来了,脸色又不是很好的样子,顿时没了让对方指导的想法,轻轻吐了一口气,在脚垫上搓了搓刚刚有点脏掉的拖鞋,忙坐回沙发开始背起书来。
清都的考试安排很变态,还有不到一周就考试,先考理论课,马列主义和思法放前面,然后隔一周是英语高数这一些。季飞请假的时候是挺乐呵,如今临到考试了,才有些心慌慌的感觉。
裴征已经换好了衣服。刚刚他进门的时候没换鞋,踩的客厅里一串黑乎乎的脚印。这会儿正拿着拖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季飞再抬头的时候,就见裴征一只手拿着拖把,另一只手扶在了沙发的后背上。
“这一段不用背,记住这一句就行。”他抬起扶在沙发背上的手,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季飞正在看的一页,见季飞愣了一下,索性自己拿起一旁的签字笔,把刚刚那句重点给圈了出来。
季飞还沉浸在刚刚裴征不算友好的态度中没回神,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在划重点的时候,忙啊了一声,扭过头去看。
裴征的手上还带着一点凉意,满满的一页重点,被他一圈只剩下了三句话。季飞在那三句话上停留了一瞬,随后就有些诧异的看向了裴征,“你怎么知道的?”
裴征看他一眼,目光在他冻的通红的鼻子上停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拿着拖把走开了。
裴征说的补课是真的补课,而且效率大大超出了季飞的想象。不算薄的一本书,被裴征刷刷刷的勾划了五分钟之后,加起来也就三页需要记住的内容。季飞的记忆力还可以,裴征一边划他一边记,等裴征划完之后,他竟然也记了一个七七八八。
“你背过了?”裴征扫他一眼,多少有些意外。
季飞见自己进步神速,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有些得意的摇了摇头,“没啊,我就是在你来之前读了几遍而已。”
“几遍?”
“三四遍吧。我看的慢,所以记得清楚些。”季飞不在意的回答。回答完之后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等反应,就听裴征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在等我吃饭?”
客厅的灯光是柔柔的暖黄色,季飞一抬眸,就对上了裴征那双清冷的凤眸。此刻他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深褐色,见季飞诧异的看过来,裴征神色一松,冷峻的五官顿时柔和了许多。
季飞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子说,“其实……”话刚开头,裴征已经起身走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条温热的毛巾。不得不说,季飞这晚上过的格外别扭。先是满心欢喜的想约人吃饭没约到,又心惊胆战的替对方担心的一晚上,生怕雪夜路滑那位再遇到什么危险。等人安全回来了,又发现对方的脸色有些不好,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季飞看着裴征手里的毛巾,思绪还停在刚刚的问题上,有些絮叨的说,“我就是想看看凑不凑巧,你要是有空的话就一起吃,没空就算了。只是后来我自己忘了时间而已,也没有专门等你的意思……呜……”
裴征的毛巾毫无征兆的糊了上来,季飞嘴巴还张着,就感觉裴征的大手不客气的隔着毛巾搓了几下他的脸。
季飞的脸皮很嫩,被粗鲁的一番揉搓,不由疼的嘶嘶叫。等他后背紧紧贴着沙发再也没处躲的时候,那只作恶的大手才停了下来。
裴征拿开毛巾,就见季飞的本就冻的通红的脸被自己搓的似乎更厉害了些,那双刚刚心虚乱瞟的眼睛里也疼的氤氲着水光。
他手下一停,淡然地瞄了眼看起来十分柔软的毛巾。沉静了一秒钟,随后把毛巾往茶几一丢,大手冲季飞伸去。
季飞觉得自己要被辣手摧花了,他并不是十分怕痛的人,被季天远一下子拍破头的时候,他吭都没吭一声。只是这张脸非常敏感,动不动一搓就破。季飞有次洗澡作死的用澡巾搓了下脸上的灰,结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脸上划了好几道血痕,大半夜里吓的夏南几人哇哇直叫。
季飞已经来不及考虑,为什么裴征听到自己等他吃饭会是这种反应。他只顾着偏开头想躲开那只带着摧残特效的大手。谁知道裴征下手更快,他一侧头,正好贴到了对方的手心里。
裴征的手上带着一丝清寒,凉凉的贴在季飞搓红了的颧骨处,竟然莫名的有些舒服。季飞下意识的眯了下眼睛,就见裴征弯下身子,另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微微抬高了一下脸后,那只贴在季飞脸上的手,非常轻柔的来回摩挲了几下。
凉凉的,又柔柔的,像是对待一件珍宝的样子。舒服的几乎想让人哼唧出声。
季飞心头一跳,连忙咬住舌头,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睛。随后就听裴征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今晚,我去处理了一件小事。”
季飞被他的手指摩挲的有些脸红,偏偏裴征固定着自己的脸仔仔细细瞧的正认真,他尴尬的咳了一下,尽量平静的问道,“什么事情。”
裴征轻轻松开了季飞,没有回答。
季飞等了半天没有反应,抬头去看时,就见裴征脸上的戾气全无,口气里带着一点几不可查的温柔,“送了一个人去医院。”他慢慢的半蹲下来,见季飞惊诧的瞪大了眼睛,缓缓的说,“他叫季念,据说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