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先生,这位姑娘是否就是画卷上的女子?”
百里屠苏很快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只是他的询问很快引发了其余几人的疑惑,毕竟他们并不知道画卷的事情。
锦瑟望向了另一个知情人欧阳少恭,见他朝百里屠苏点了点头,猜测大约是少恭曾经画过她,而百里屠苏见过画卷,这才会在看到她之后有此一问,只是欧阳少恭究竟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百里屠苏知道了她的存在,便让锦瑟有些好奇了。
锦瑟脸上带着笑,靠在轮椅的软垫上望向百里屠苏:“这位便是百里少侠吧?我听少恭提起过你,却不知原来是这般英勇年少,你们从祖洲回来想必是舟车劳顿,不如休息一下再谈正事?”
锦瑟知道百里屠苏急着将仙芝交给少恭,以求得起死回生之丹药,然而这用仙芝炼制成的丹药并非什么仙药,只会将少恭推向另一个深渊,锦瑟自然要阻止,好在现在仙芝漱魂丹未成,她还有时间有机会阻止。
百里屠苏很快答应了下来,复活韩休宁的时候他已经等了许多年,也不差这一天,他知道少恭找锦瑟也找了很久,他们看起来刚刚重逢,应是有许多话要说,等晚些时候他再来找少恭便是。
红玉、襄铃和风晴雪都跟着百里屠苏离开了房间,方兰生挠了挠头,还是很想知道锦瑟的身份,欧阳少恭一眼便瞧出了他的心思,笑着对锦瑟说:“这位是方兰生,我的总角之交,家住琴川。”
锦瑟推着轮椅朝方兰生靠近了些,与他打了个招呼,看着锦瑟的笑容,方兰生的声音都变得有些结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方兰生刚想到孔夫子的这句话,就听到少恭说:“这位是锦瑟,很快就要变成欧阳夫人了。”
少恭与锦瑟相视而笑,欧阳夫人这个称呼都让他们回忆起了南海白云城的那段时光,方兰生望着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人,默默退散了,消化着少恭马上就要娶妻的消息。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锦瑟的笑容慢慢收敛起来,挺直了腰背问道:“少恭,对百里屠苏,你想怎么做?”
欧阳少恭听到锦瑟这么问,脸上的笑容也收起了一些,他走到锦瑟的身边,将头搁到她的肩窝,闭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如果你答应再也不离开我,我可以放过他,不过是多等些时日罢了。”
欧阳少恭习惯了等待,只是在漫长无尽的等待中,他的脾气不可避免地变得偏激起来,然而如今锦瑟回来了,欧阳少恭觉得百里屠苏的事情变得不那么重要,只要锦瑟不再离开,他可以暂时放过百里屠苏。
“我从未想过要离开你,不是吗?”锦瑟搂着少恭的脖子,在他的耳畔轻轻说道。她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一丝叹息。
少恭亦发出一声叹息,从二人相遇开始,几次分离确实不是出自锦瑟的本意,而是天意弄人。他恨天命,更恨自己的渺小无能,然而这股恨,他甚至都找不到地方去发泄。
两人已并不舒服的姿势相拥了一会儿,锦瑟轻啄了一口少恭的唇,然后转动轮椅到了床边躺下,托着头侧卧在榻上:“跟我仔细说说焚寂的事情吧,也许我可以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
少恭在床边坐了下来,一只手拂过锦瑟数年不变的面容,一只手握紧了她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他从自己少年时与雷严一同去往乌蒙灵谷的事情说起,一直说到翻云寨的事情,才停下来喝了口茶。
锦瑟听得很认真,虽然这些事情她大体都知道,但听少恭娓娓道来的感觉还是很不一样的,而且从她的视角和从少恭的视角去看这整件事情,感觉也很是不同。
“在翻云寨遇到屠苏之后,我便以起死回生之法诱他同行,后来在琴川时,我告诉了他一些我和你的事情,给他看了你的画卷。如今见你出现在青玉坛,他心中定有许多想法,你觉得我要怎样与他说才好?”
少恭看得出锦瑟对百里屠苏释放的善意,他虽然不知道锦瑟这对屠苏的好感从何而来,却也不想逆着她的心意,因为他欠她良多,那摧心一掌始终萦绕在少恭的心头,不曾忘却。
锦瑟想了想,屠苏想复活母亲的事情其实是徒劳的,因为按照这个世界的理论,韩休宁的魂魄已去了忘川篙里,丹药如何能让她复活?就算是她身上的聚魂固魄符,恐怕也只能将刚刚逝去之人的魂魄召回。仙芝漱魂丹就更别提了,锦瑟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少恭使用这药。
锦瑟理了理思绪,对少恭说道:“屠苏那里若问起,你说我体质特殊便是,他想要复活他母亲的事情,你便说你无能为力可好?这样也不至于断了他的念想。”
少恭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他只是望着锦瑟,目光深邃:“难得见你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如此关心,是因为他是我的半.身,还是因为……你在后世听说过他?就像你对花满楼那般?”
少恭不傻,锦瑟是来自后世之人,她既然知道陆小凤知道楚留香,自然也有可能知道他与百里屠苏的故事。如此说来,也可以解释为何自己从未告诉过她自己的过去,她看到衡山山洞石壁上的经历时却无半丝震惊了。
当年自己还是锦箫时,只以为早已将一切对锦瑟和盘托出,所以对于她称呼自己为“长琴”,他并无半丝惊讶。然而现在想来,他从未告诉过锦瑟自己就是太子长琴,她又是从哪里得知的?她身上的秘密那么多,欧阳少恭实在猜不透她到底隐瞒了自己多少。
锦瑟愣了愣,没想到少恭会突然这般问她,她不想说谎,也不想让少恭误会,斟酌了一会儿道:“在我生活的世界,百里屠苏的故事确实有很多人知晓。所以请你相信,我所做的一切定然不会是害你。未来的事情我无法吐露太多,但我想与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所以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你。”
锦瑟不愿说出未来发生之事,她的语言无疑是有些苍白的。欧阳少恭很想信她,但百里屠苏的事情不同寻常,这已经是他最后一次渡魂,若不能取得焚寂剑内自己的魂魄,他就要消散在天地间了,他真的赌得起吗?
少恭沉吟片刻,深邃的目光中夹杂着几抹寒光,仿佛要将锦瑟从里到外都仔细看透一般:“那如果我要你在我与百里屠苏之间做一个选择呢?你应该很清楚,这世上并非什么事都有两全其美之法,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若不先下手为强,等他再次回到天墉城或者带着焚寂远走,我便再无任何机会了。”
少恭的话让锦瑟的心更沉了几分,她闭上眼睛,不再看少恭那显得陌生的眼神。纵使知道这些人背后都是同一个人,但欧阳少恭与欧阳琴到底是不同的,与锦箫更是不一样,锦箫可以抛下一切与她遍游山川,而欧阳少恭……却已经是他最后的机会,他对焚寂的执念,超过对她的喜欢不是很正常么?她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死寂一般的沉默后,锦瑟坐了起来,慢慢睁开了眼睛:“若你想要顺着自己的心意而为,我不会帮屠苏,我也不会帮你,因为我不愿通过伤害无辜之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你若愿意相信我,我会尽力去试,如果实在没有他法,到时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再行阻止。”
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之间可谓是死结,如欧阳少恭所想,确实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但如果不去尝试,怎么就确定没有其他办法了?锦瑟想去为自己心爱之人的未来努力,但这样的努力,她不希望是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琴瑟谷里有着她和欧阳琴的回忆,却同样也是屠苏与晴雪的桃花谷,没道理他们要生,却让屠苏去死。
沉默再次在两人中间蔓延开来,半晌后,才有人打破了沉默,然而打破沉默的并非少恭或者锦瑟,而是尹千觞。
尹千觞受少恭所托监视屠苏一行人,从祖洲回来之后,他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来找少恭汇报情况,却未想见到的却不止少恭一人。
“少恭,这位是……?我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尹千觞是直接推门而入的,他与少恭的关系很好,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然而此刻少恭的房间中还有一女子,而且这女子坐在床上,就让人不得不想入翩翩了。只是尹千觞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古怪,并无半丝旖旎,反而有些剑拔弩张。
欧阳少恭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床铺。他并未介绍锦瑟的身份,而是与尹千觞一起出了门。这样的举动无疑让锦瑟觉得很难受,片刻之后她也下了床,没有再坐轮椅,而是直接走出了房门,往青玉坛的下层走去。
青玉坛有上下两层,从高空俯瞰现太极之意,下层永为白昼,上层永为黑夜,意指分阴分阳,化生万物。锦瑟现在心中压抑,只想沐浴在阳光中,静心宁神。而当她来到青玉坛的下层之后,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亭子边的金银花。
锦瑟叹了口气,在亭子的栏杆上坐了下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说的有些过了,可是让她眼睁睁看着少恭炼出仙芝漱魂丹为害人间,她真的做不到。
“锦瑟姑娘,你与欧阳先生已经聊完了?”
没过多久,锦瑟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回头一看,发现朝她走来的是百里屠苏。屠苏记挂着仙芝的事情,自然没有真的去休息,他只是在等少恭有空而已,如今见锦瑟独自一人出现在亭中,木头一般的脸上也有了欣喜的表情。
锦瑟站了起来,对百里屠苏比了个请坐的姿势,待屠苏不解地在亭中坐下之后,锦瑟坐到了他的对面,开口道:“百里少侠是否真的相信,这世上有起死回生之术?”
百里屠苏没想到锦瑟与他聊起了这个,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然而更多的是疑惑,因为锦瑟坐在他面前,不正是起死回生术最好的体现么?毕竟在欧阳少恭的叙述中,锦瑟已然是死去的。
面对百里屠苏的不解,锦瑟叹了口气:“你是否觉得,我便是起死回生之术存在的最好证明?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我确实死而复生过,但我是超脱于这六道轮回之人,所以才能如此,而你的母亲和你的族人,早在多年前便已经去世,若要让他们复生,凡人怕是无能为力。少恭这些年一心想要找到起死回生之法,已有些偏激,他于丹药一途确实比旁人要强上许多,但你身旁既有来自幽都的风晴雪,想必她也告诉过你此事的不可行吧?”
锦瑟说了许多,在百里屠苏听来就是复活他母亲一事,少恭也无能为力。屠苏只觉体内气血翻腾,煞气有些抑制不住,他腾得站了起来,眉头紧蹙,锦瑟下意识地扶住了他,却猛然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是否接受隐藏任务[天珠之力]?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相思不负情?消耗七颗天珠之力与聚魂固魄符之功效,也许可以让解开封印的百里屠苏存活于这天地之间,也能让太子长琴魂魄趋于完整。
锦瑟看着隐藏任务的说明,既惊又喜,世上真有这么好的事情,她一瞌睡就有人送枕头?锦瑟定睛细看,才看到任务说明后面附的一行小字:友情提醒,此任务消耗七颗天珠、两张聚魂固魄符、两张六道轮回符,同时玩家等级将下降到10级,请玩家谨慎选择。
七颗天珠消耗尽,意味着她再也不可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聚魂固魄符和六道轮回符耗尽,意味着她不会再有“起死回生”的机会,为了百里屠苏能活下去,她真的要将自己置于如此的境地?
就在锦瑟迟疑间,百里屠苏身上的煞气更增了几分,他不受控制地将锦瑟甩开,原本就还虚弱着的锦瑟被甩到了亭边的金银花田中,眼冒金星倒在清香的花田中时,锦瑟唯一庆幸的是少恭种的不是蔷薇。
几息后,传送阵亮起,少恭在花田旁停住脚步,朝锦瑟伸出了手。他的目光既怜惜又透着一抹讽刺,不知道是在讽刺锦瑟,还是讽刺他自己。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