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寝殿中,宽大的床榻上,借着窗外照射进殿内微弱的月光,看不清楚颜色的床幔在轻风下微微掀起一角,随之又落下,露出躺在床上,那张挥汗如雨,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丝的俊脸。*****$******
睡梦中,伊律瑾不知身在何处,那是一个他全然陌生的地方,找不到丝毫的熟悉感。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不停的走,不停走,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耳边传来妹妹伊心染的呼唤声,甜甜软软的,柔柔糯糯的,那么的近,那么的近。
“哥哥……”
“哥哥…九儿好怕…哥哥…。”
“哥哥救我…。救我…”
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喊,那最最熟悉的声音,明明就好像是在他的耳边,可是不管他怎么寻找,都找不到她,看不到她。
“九儿别怕,哥哥马上就会找到你的。”伊律瑾四处张望,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可是入目所及之处,什么也没有,那声音似乎又消失不见了。
他强迫自己不要慌张,要保持冷静,只有静下心来他才可以想到办法,找到他的宝贝妹妹。
为什么他只听到了伊心染的声音,却没有听到夜绝尘的声音,他们不是一起去了血月城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该死的夜绝尘,要是九儿出了任何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
“呵呵…。”
“哥哥…。哥哥快来追我呀…。嘻嘻…哥哥追不到我…。”
“追不到我…。”
突然,自遥远的天际落下一束光,犹如初升的太阳,黑暗被一点一点的驱逐,伊律瑾整个人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
他看到了一座雄伟的城池,听到了街市上的喧嚣,也看到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穿行在长街上,形形色色的人。
耳边响起的是伊心染的欢笑声,仿佛回到了那个残破僻静的宫殿里,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两兄弟在追逐嬉戏,欢快的笑声传至遥远的天际。
“九儿…九儿…你在哪里,快回答哥哥。”
“九儿…。”
任凭伊律瑾如何呼喊,都没有得到伊心染的回应,他越发的着急,顾不得弄清楚这里是哪里,冲进城中捸着人就问,“有没有见过我妹妹…。”
梦中的画面一变再变,也不知伊律瑾又看到了什么,整个人如同崩紧的皮筋,几乎是声厮力竭的大吼了出来。
景澜宫虽然地处偏僻,但自伊律瑾从夜国回到南国,不再伪装隐藏自己,又与南皇达成某种协议之后,他在南国的地位已经很是尊贵,通常不会有不长眼睛的人故意顶撞于他。
伊律瑾是个很独立的人,再加上自幼成长环境的因素,他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很少假他人之手。
因此,睡下之后他并不需要小太监为他守夜,哪怕是让奴才候在耳房中,随时准备伺候他都没有。
然而,今晚自恶梦中惊醒的他,吼声之大,想不吵醒人都难。
尤其是他的两个贴身侍卫傅利跟刘尉,两人的责任就是保护伊律瑾的安全,哪怕是睡觉都不会睡得太熟,随时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听到那一声带着惊慌情绪的吼声时,两人几乎是反射性的就从床上弹跳而起,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嗖’的一声就冲出了房门,直奔伊律瑾的寝殿而去。
伊律瑾自梦中惊醒,漆黑的殿内,他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白色的里衣早已汗湿,都能拧得出水来。
柔软丝滑的锦被,不知何时被他丢到了床下,额头上布满了豌豆大小的汗珠,一颗颗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头发更是湿嗒嗒的黏在脸上,整个人甚是狼狈不堪。
“九儿…。”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伊心染出事的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脑海里重放,再重放,他自己则亲眼看着,却又无能为力的模样。
他疯狂的朝着她跑过去,手里举着长剑,不要命的杀人,浑身都染上了殷红的鲜血,可他还是没能救到伊心染,而是看着她的身体被一个神秘紫衣人的长剑自胸口贯穿而过。
鲜血喷溅而出的那一瞬间,世界仿佛静止了,他向前冲的身体顿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她倒在他的眼前,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喉间似堵了千斤重的东西,什么声也发不出来。
伊律瑾面白如纸,牙齿在嘴唇上咬下深深的痕迹,他摇着头,企图将脑海中的画面甩掉,手捂着剧烈跳动的心口,久久都不能平静下来。
他只是做了一个恶梦,梦里的事情当不得真。
他的九儿,他的妹妹,一定好好的,不会出事的。
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自己心理暗示,似乎只有这样他慌乱的心才能得到片刻的平静。
“主子。”
“四皇子殿下。”
就在伊律瑾从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喘着粗气,平息惊慌的情绪时,殿外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以及焦急中略带慌乱的询问声。
傅利跟刘尉没时间想太多,一脚踹开殿门就冲了进来,紧随其后的小太监则是机灵的赶紧把灯点上,漆黑的房间瞬间亮如白昼,宽敞的房间一下子挤满了人。
殿内除了伊律瑾的气息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的气息,也就是说不是有人要行刺。
床角下,锦被孤零零的躺在地上,透着几分凄然,让冲进殿内的人都怔愣住了,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主子,您怎么了?”
从殿门‘砰’的一声巨响打开之后,傅利等人手举长剑冲了进来,哪曾想里面压根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如果真要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不成还说是他们的主子做了恶梦么?
这个认知,让得他们不禁头皮一阵发麻。
心里也是犯起阵阵疑云,到底是怎样的恶梦,竟然能把伊律瑾吓成这般模样,简直太让他们好奇了。
好半晌,殿内都是静悄悄的,那是一种诡异的寂静,这个时候哪怕掉一根针在地上,想必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们都在等一个回应,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连心跳都强迫着缓慢下来,生怕惊到什么,又怕错过什么。
所有人都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觉又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长剑,直观的感受着从伊律瑾身上不断散发出来,越来越浓烈的杀意,使得他们都不受控制的心生惧意,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就垂下了头去。
在这般威压下,竟是谁也不敢冒然开口,就怕一个不注意,便触怒了伊律瑾。
终于,傅利实在受不了这样压抑的气氛,率先开了口。
“主子。”刘尉性子本来就较为急躁,呆望着坐在床上喘气的伊律瑾,待他反应过来,傅利已经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反倒是比他还没耐住性子。
“本皇子无妨,都出去吧。”
缓过劲儿来,伊律瑾不禁咧嘴苦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九儿那么聪明,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更何况,常言道:梦都是反的。
他梦到伊心染出了事情,反过来的话,就是说她平平安安的,什么事情也没有。
“是,四皇子殿下。”傅利跟刘尉对视一眼,有些欲言又止,隔着床幔,他们也看不清楚床上伊律瑾的神色,但可以确定床上的人,是伊律瑾无疑。
既然主子不想说,就算他们多嘴,也问不出什么来。
转过身,正欲跟着众人退出去时,伊律瑾又道:“傅利跟刘尉留下,其他人该做什么做什么。”
“是。”
被点到名的两人互看一眼,心下松了一口气,他们真担心伊律瑾什么都放在心里不告诉他们。
虽然他们知道了是什么事情,不一定能帮得上忙,至少有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心里会舒服许多。
能把主子吓到的梦,该不会是跟公主殿下有关吧!
若非如此,主子的反应不会这么大。
沉重的殿门轻轻的闭合上,殿内又恢复了平静,傅利转身走到外殿,钻进茶水间沏了一壶热茶,复又走回内殿。
“主子,起来喝杯热茶吧。”
“嗯。”
傅利刘尉上前,将床幔从两边拉开,伊律瑾的面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毫无血色,这般模样的他,着实吓了傅利两人一大跳,心下的疑问更多了几分。
下了床,饶是以他的定力,精神仍就有些恍惚,长剑贯穿伊心染身体的画面,怎么也挥之不去。
梦境中,若是换成别的人,他不会如此在意,如此不能释怀。
偏偏,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他在这个世个,唯一的妹妹,唯一的亲人。
他不敢想象,如若失了伊心染,他还努力争夺这个皇位做什么,不如早早放弃,时时刻刻陪伴在她的身边,至少他能一心一意做一个好兄长。
“主子,喝茶醒醒神。”
“现在什么时辰了?”闻着茶香,伊律瑾淡淡的开口,嗓音却是沙哑得厉害。
几口茶下去,整个人的精神总算是好了些许,额上没有继续冒冷汗,脸色也没有那么苍白了。
“回主子的话,已经三更天了。”
“算算时间,九儿他们应该到达血月城了,可有新的消息传来。”
“回主子,暂时没有。”傅利皱了皱眉,难道主子真的梦到公主殿下了?
并且,那还不是一个好梦?
“主子是不是做恶梦了?”刘尉问得小心翼翼,虽然伊律瑾从未把他们两人当成下人对待,可在他们心里,尊卑观念还是很重的,尤其他们是打心眼里对伊律瑾很是敬畏。
在任何事情面前,主子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古井无波,谁也掀不起一点儿波澜。
无论是处理任何事情,下达任何决定,都保持着高度的冷静,做出最合理,对他们最有利的判断。
除非碰到有关公主殿下的事情,否则,谁也无法让伊律瑾动怒,流露出真实的情绪。
公主殿下就是主子的逆麟,谁也碰不得。
“的确是做了一个恶梦,梦到九儿出事了,而我只能盼睁睁的看着,救不了她,什么也做不了。”那梦境太过真实,仿佛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情,让他惊得浑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心里很是不安。
“主子,梦都是反的,公主殿下是有福气的人,不会出事的。”
“是啊主子,普天之下就属公主殿下最有福气了,谁也伤不了公主殿下。”
傅刘两人心底一沉,果然是跟公主殿下有关,才让得主子失了态。
“按照时间推算,公主殿下等人的确应该到达血月城了,送出来的消息可能会晚上几天,主子切莫着急。”
“以战王殿下对公主殿下的那般宠爱,若是公主殿下有危险,他铁定会护着公主的,就算拼着重伤,也断然不会让公主出事,主子还请宽心。”
傅利挑眉,高看了刘尉一眼,那意思好像在说:真没想到,你还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来。
刘尉羞恼的瞪他一眼,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不能说出如此有条有理的话来。
听了两人的话,伊律瑾心中压着的石头,微微轻了些许,但仍就无法安心。
在他没有确认伊心染是否安全之前,这颗心怕是怎么也无法平静。
“主子,属下也认为刘尉的话很有道理,公主殿下跟战王在一起,战王是不会让公主出事的。”不是他要替夜绝尘说话,而是在夜国那段时间,夜绝尘是如何对伊心染的,他们都是亲眼目睹过的,一天两天尚能做假演戏。
然,天天如此,若非出自真心,试问哪个男人能做的。
这事儿就算是搁在他自己的身上,傅利都觉得,他不可能那么宠爱纵容一个女人。
更何况,夜绝尘还是一个自幼就养尊处优,身份尊贵非凡的王爷。
“我也相信只要有夜绝尘在,他是不会让九儿出事的,可没有确定九儿是否安全,我无法真的安心。”伊律瑾在梦里,只看到了伊心染一个人,她的身边并没有夜绝尘的身影。
纵使他们夫妻感情深厚,通常情况下都在一起,但也不能保证他们时时刻刻都形影不离的。
就算他们时时刻刻都形影不离,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要分开他们,各自对付的可能性。
因此,伊律瑾才会显得如此的烦躁且心绪不宁。
他们夫妻两个要是在一起,他有绝对的理由相信,谁也无法伤他们分毫,怕就怕有人故意分开他们,采取逐一击破的策略,如此,是要吃大亏的。
“那主子的意思是……”
“暂且按兵不动,静待消息。”伊律瑾抬了抬手,打断傅利的话。
在夜国的时候,他就借着伊心染唯爱经典的财力,暗中派人在南国派兵买马,精心的策划布局,如今成效已经很是显著。
为了获取更多更大的利益,不单只有唯爱经典在南国十来个大城池开起了分店,他暗让人经营的产业也经过伊心染改动之后,一跃成为摇钱树,为他赚取了庞大的金钱。
有了足够他挥霍的钱财,做起事来也得心顺手许多,加之他手握龙脉的秘密,南皇要拉拢他,许皇后亦是如此。
虽说他遇到的刺杀暗杀多不胜数,但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伊律瑾,已经有了撼动南国的资本。
距离他登上那个最高的位置,成为伊心染的靠山,整整提前了近一年时间。
开心高兴的同时,他更多是心疼。
原本这些都该是他这个做哥哥做的,可是却让伊心染那个做妹妹的帮他都做了。
哪怕她离开夜国,前去血月城,心心念念的还是他这个哥哥,把能为他做的安排与准备都做足了,让他全然没有后顾之忧。
一路上,她也时常跟他联系,为他的计划提出一些有力的意见,让他的路走得更顺畅。
此时回想起来,那时候的她,有种仿佛是在交待身后事的感觉。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再一次惊出伊律瑾一身的冷汗。
“再等两天,如果没有收到九儿传来的消息,本皇子要亲自去一趟血月城。”
他的妹妹,谁也别想动。
谁动,他便跟谁拼命。
“可是…。”眼下的局势虽然紧张,处处都透着诡异与危险,但距离成功也仅有几步之遥,只要把握得当,南国便会易主。
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伊律瑾一旦离开,前面布署安排的一切就要付之东流,往后再想重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
然而,他们也说不出劝阻的话来。
公主是主子的亲妹妹,唯一的妹妹,更是一心一意全力支持主子争夺皇位的人,如果没有公主,主子想要走到今天这一步,恐怕还要晚上两到三年。
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们什么都不能说。
“没有可是,要是没了九儿,我要这皇位又有何用。”
“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不管主子要做什么,属下都誓死听从。”两人都悠悠轻叹一口气,单膝跪在地上,语气万分恭敬。
“本皇子就算离开一段时间又如何,属于本皇子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南国皇位,他誓在必得。
亲自前去血月城,虽说会使得他的计划延后,但也仅仅只是延后罢了。
待他归来,总有办法重新夺回来。
“请主子下达新的指示。”
“这两天会很忙,要安排的事情也很多,你们可做好心理准备了。”
“早就做好了。”
“呵呵,那很好。”
九儿,再给哥哥两天时间,哥哥会亲自去找你,然后带你回家的。
两天,看来他唯有不眠不休,彻夜安排布署,以免自己离开之后,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都被人毁掉。
做了那样的梦,就像压了一块巨石在心里,他哪里还有半点的睡意,倒不如借着其他的事情,让自己忙碌起来,心里也不至于太难受,3l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