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还在继续,才将将吃好午膳,过了下午还要吃顿晚膳的。忠信侯世子林轩霖却吃不下去了,他给她娘安排到外屋的小厢房里头,说是醒了酒便走。再待着却是没脸没皮了,他们还不想丢这个人。
林轩霖倒也不想留着。他堂堂侯府世子能委身来这小地方已是给脸子,之前不知怎么便吃醉了,给带到那姑娘的闺房里,手上摸着温香软玉,皮肤细滑地跟绸似的,耳里听着一声声娇滴滴的好哥哥,哪里把持得住,顺势而为便把那小蹄子办了。
他今岁也满了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窜得飞快,林洛氏那头也早早安排了两个房里人侍候着,倒也知几分人事。
谁知办完了拉开帘子她又翻脸不认人起来,林轩霖再钝也知道这是算计错人了。那女人的样貌他也没来得及看,衣裳也来不及穿,便给她又是打又是骂地轰了出去。恁地粗鲁无礼,之前再多的好儿也成了泡影。
男人嘛,孟浪些便是风流。这女人嘛,说到底不过是玩物,这小浪蹄子最后还不是要给他亵玩?林世子从榻上爬起来,顺手整了几把头发,抬脚便要走。
侍候的小厮瞧了赶忙上前道:“爷您不能走!夫人说了您走之前还要去拜一拜寿星!”
林轩霖嗤笑一声,撩起袍子转头便去了后院。他站在屏风后头,瞧着里头人影重重的,也不在意,只高声道了几句寿词,又说自己身上不爽利要走了。
林洛氏听见屏风后头儿子的声音心里一松,便拉对着众人笑道:“这是我幺儿轩霖。”
一众夫人虽也知晓之前的事体,至多也就觉得这世子风流了些,倒也不是甚么大事儿。吕王氏便道:“何不叫他进来瞧瞧?咱们里头也没什么不可见的人,只说一两句也无事。”
林洛氏心下满意,便叫儿子进来说两句话。
林轩霖绕过屏风便见着一众妇人,和一个玉雪可爱的女童。
那小姑娘一双琉璃一眼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转而又低头吃茶,脸颊上抿出一对小巧的梨涡。他只觉得有些熟悉,仿佛在梦里瞧见过这样的场景,不过仿佛又没见过。
林洛氏拉着他一个个认了一遍,到了那小姑娘那里便顿了顿,笑道:“这是养在长公主身边的念敏县主,你只管叫妹妹便是。”
林轩霖:“妹妹好。”
意姐儿面无表情一礼:“世子好。”
林洛氏干干一笑,这小县主怎么像木头泥胎一样,自己还主动表示亲近,到了她这头甚么话都石沉大海再不见影子了。
林轩霖觉着无趣,过了礼便下去了。
边走边想着自己大约是魔怔了,不过一个身量都不曾长好的小姑娘,怎么就能想半天?
想想还是之前那个小蹄子好,够浪,够骚,勾得他心里又开始痒痒了。他娘给的那两个丫头都是姿色平庸的,在房里也似木头人一样,他也是今日才得了趣儿。
寿宴到了下午,老太太照例去午睡了。不想一进门便见荷姐儿呆呆坐在堂屋里头。
吕老太太从鼻子“哼”出一声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这下人可不都知道了,你要坏也别坏了咱们吕家的脸面名声。若非侯府夫人讨要你,我现在就把你个烂货扔回姑苏嫁乞丐!”
荷姐儿本想着要求情的,不想听了这么一茬,连哭声都给噎住了。
吕老太太道:“还不滚去收拾箱笼!”说着便招呼两个壮硕的婆子把她拖走。
荷姐儿跪着趴在地上只拉着吕王氏的裤脚抽泣道:“外祖母信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儿!外祖母!外祖母饶了我!外祖母我都知错了!”
吕老太太年纪虽大了,身体力气还足足的,一脚踢在荷姐儿白嫩的手臂上,疼得荷姐儿身子缩成虾米似的,这才被婆子拉走了。
云珠上前给老太太揉了揉胸口道:“老太太何必为这起子腌臜的人烦心,我瞧趁着侯府夫人走时送了她去也算完了,留着可招人闲话。”她既在宴上踩了荷姐儿一脚,便要把她踩到泥里去。
吕王氏听了点点头道:“正是。你去知会侯夫人,叫她顺道带着那贱货走。要打要杀的我也管不着。”
荷姐儿她本是留着掣肘端哥儿和意姐儿的,不能嫁也好作妾。这下没了用处,还差点坏了吕府名声,留着没什么用处,还不快眼不见为净!
云珠抿嘴一笑,掀了帘子便出去了。
一边金珠正对意姐儿道:“长公主道了,今明两日便会使人来接了姐儿回去。”
意姐儿懒懒地靠在绣榻上点点头,指着银宝道:“你娘那头怎么样了?”
银宝恭敬回到:“我娘自然不敢不应的,姐儿放心便好。”
她母亲徐婆子,虽只是个二等婆子,倒是叫她高运,进了王姨娘的院子。
这几年虽不是心腹,却也算是在主子跟前留了名儿的。再者徐婆子在这府里是家生子,往早了说这府里多数家生子都是郡主带来那一脉的,在府里人脉也广,肯卖她面子的也多,意姐儿的吩咐也不敢不应。
意姐儿点点头,只叫她们几件要紧的物事先收起来,免得到时要走了慌忙,也不再多问。
她枕在榻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金珠上前拿着条薄丝被替她盖上了才退到外间去。
忠信侯夫人林洛氏也无意再待着,毕竟同吕家也不是最熟,晚上的宴通常都是相熟的人家才会留的。
他们临时套了一辆青布牛车,里头塞了荷姐儿和她的两三个丫头,和一些头面衣裳,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吕府。
荷姐儿也不哭了,只瞧着自己被吕王氏踢肿的手臂怔怔出神,半天又咬牙闭上了眼。
晴娘偷偷撩开帘子,瞧着外头吕府一点点变远了。听见一声呵斥,车里林洛氏带来的婆子皱眉道:“怎么这般不庄重,撩了帘子还当你是外头的暗门子!”
荷姐儿被她刺得脸都涨红了,心里头麻得跟针扎,指着晴娘:“拉上!省得拿起子老肥猪上屠的多舌!”
那婆子正气得想掐她,荷姐儿便扯开嗓子要哭叫,吓得那婆子赶忙放下手,合上眼只作没发生。
荷姐儿胸口一起一伏地,一双哭肿的眼睛紧紧盯着青布上的一块油斑发怔。
等到晚上开始吃晚宴便发现只余下十几个吕王氏相熟的,大家说话比起午膳时候,更肆无忌惮起来。几个老太太和几个夫人又是讨论起怎么整治妾室和媳妇,和些房内事,又咂咂嘴吃起了酒菜。
意姐儿瞧着满桌油腻腻的东西也没什么胃口,听着她们讨论更加没有胃口,心里只盼着寿宴快快结束,拿银勺搅着瓷碗里头的甜汤,托腮发怔。
不到一炷香时间,便听外头人来报,说是长公主使了人来接意姐儿。
听到这消息吕王氏黑脸上一阵青红交错,这长公主也是欺人太甚,这不是摆明了一刻也不让待多了,好像她这里是什么腌臜地方一样,张口便道:“让那人明日再来!”
话刚说完便见吕仲之肃容绕过屏风走上前来,对着诸位老妇人一礼,便道:“母亲,今儿个天也晚了,阿萌归去也要半个时辰,也不可耽误车内贵人。”
吕王氏听了却不信,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贵人能专门来接?莫不是唬她!她扭头道:“甚么贵人?今儿个我作寿还不愿进来吃杯酒?”
这侯府夫人都特意来了,有什么贵人能比侯夫人贵得多?
吕仲之一叹,道:“母亲可听闻过淮南王章氏章脩颐?”
吕王氏:“……”她怎么知道这是谁?然而看到周围夫人面色都微变,又窃窃私语的,也知道定是个大人物了。
她不情愿道:“那便去罢,她此番还不曾在我身边好好尽孝。”话还有下半句,瞧着儿子脸色也不曾说出来。
意姐儿匆忙告别的兄长和父亲便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还能隔开一层帘子,里头还熏着香。
里头有一道带着笑意的温润嗓音:“总算来了。”
玄衣黑发,唇色很淡,不笑的时候看着极冷淡,而此刻墨色眼里略带笑意。
这正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章士衡,她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士衡二字怎么这么熟悉,原是章脩颐的表字。这章脩颐的名头,却是她上辈子在后宅也听说过的,舍弃淮南王嫡子身份而走仕途,科举出身拜入内阁,这是本朝史上从未有过的。这样的人,现今却正在她眼前。
章脩颐看这小姑娘愣愣的,琉璃一样的眼珠子定定地瞧着自己,不由失笑,示意一旁的婢子端出一个食盒,修长的双手接过食盒,温和对意姐儿道:“此番是我来早了,你怕是没有用晚膳,先用些罢。”
意姐儿坐在他身旁,小胖手接过他的食盒,转而对他笑出一对梨涡来。
章脩颐失笑,这小姑娘真是好养,给吃的就开心得很了。
意姐儿打开一看,见是一小碟奶油松瓤卷酥和一小屉豆腐皮包子。
奶油卷子蓬松酥脆,奶味十足的,里头的松子味道也正香脆。只意姐儿只用了半个便不想用了,老太太寿宴上吃得都是些重口的,这些甜口的她也吃不下,也不利于养生。
豆腐皮包子她倒是吃了两个,一个鱼肉馅的另一个鸡肉莼菜的,包子皮做得白嫩嫩的,吃上去却能吃出层层叠叠薄如蝉翼的豆腐皮,配上调制得极入围的馅料,倒算是珍馐美味。
意姐儿吃着,章脩颐边看着手上的书册,边留心她,生怕把孩子噎着了。
不过她倒好,吃得入神极了,动作虽快却不邋遢,很快便停了手。
发现章脩颐在看她,以为他想吃,才茫然地指着食盒道:“还剩呢。”
章脩颐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