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千浔隐去身形,无声无息的从半开的窗户翻进来,可是当她落地后,发现那本来背对窗户站着的人,倏然一个转身,目光如冷电,径直扫过来。
高高挂着的宫灯,照在此人比春花还要明媚的面容上,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这一瞬间看不到素常的漫不经心,闪动着凌厉的寒光,打量着窗户这个方向。
窗户带着凉意的风卷着一片落叶,飘了进来。
水千浔大气也不敢出,紧贴着窗户边的墙壁,明知道他看不到自己,可还是不由自主的隐在一片阴影里。
她做梦也没想到,楚璃居然会在皇后的寝宫里。
这个时候,外臣是绝对不能进入后宫的,而且,刚刚皇帝遇刺,太极殿大火,会不会和楚璃有关系?
水千浔见楚璃依旧穿着一袭天水之青色的衣衫,宽袍大袖,腰身紧束,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线光滑精致锁骨,风流恣意,一旁的案几上,放着招待客人用的茶杯,里面的茶水还冒着热气。
看来在皇后离开之前,楚璃就到了这里,而且皇后既然用茶水招待他,那就证明他是皇后的坐上客。只是这个时候,他一个外臣,自然不可能光明正大进皇宫,见皇后,那么必定是偷偷摸摸潜进来的。
而皇后,显然是把楚璃当成客人来招待的。
水千浔心念急转,楚璃和皇后都是恨不得置皇甫恣于死地的人,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必定有阴谋,她一定要查探清楚才行。她打消了立刻离开的念头,准备潜伏在这里,看看楚璃到底再玩什么鬼把戏。
她刚做好决定,就见楚璃大袖一挥,一缕劲风几乎贴着她的鼻尖过去,身侧的窗户啪的一下关上了。
这下子,她就算想离开也离不开了。
水千浔见窗户关上以后,楚璃的目光就从她这个方向移开,背着手,慢慢踱步,走到一旁的红木宽椅边,坐了下来,单手托着脸颊,端起几上的茶盅,却不喝里面的茶水,只单手把玩着茶杯。
水千浔紧贴着墙壁,悄无声息的往里面移去。她不能总是维持着隐身状态,精神力消耗太大,必须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刚挪开,就看见楚璃手里的茶杯在他修长的手指间一转一弹,杯里的茶水凝成无数颗水珠,向她刚才站立的方向激射而去。
墙壁被水珠打的簌簌做响。
水千浔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如果她没有移开的话,这些水珠全都会落在她身上,就算她保持隐身状态,这些水珠也能暴露她的存在。
楚璃果然阴险狡诈。
水千浔的行动更加小心,无声无息的挪到大床旁边,然后一矮身,钻进大床底下。这是她在寝殿找到的唯一藏身之处。
一进入床底,她就收摄心神,现出身形。这张床比平常的床大了两倍还不止,就像个小房子似的,她躲在床下最里面的角落里,从里面看去,外面的情形清清楚楚。
外面亮,床下黑,除非有人提了灯笼,趴到床边往里照,否则绝对不会发现床底下躲着的人。
楚璃撒出茶杯里的水,凝视着那片墙壁,见没什么异状,他的长眉微微挑了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他一边思忖着,一边把茶杯放回到案几上,修长的手指在茶杯上弹了弹。
寝殿的门被推开,一个宫女端着茶壶快步走进来,给茶杯重新注入茶水,双手捧起茶杯,微微躬身,向楚璃奉上。
楚璃却没有接茶杯,只低了头,就着那宫女的手,啜饮茶水。
水千浔在床底下,见青衣风流的男子,眼角含笑,俯头向那宫女手中的茶杯,几缕乌发从他脸颊滑落,长眉如鬓,睫羽如扇,鼻如玉柱,只是这么低头喝茶的动作,就已是说不尽的诱惑,让人面红心跳,身体发软。
果然,烛光下,那奉茶的宫女,纤细的身体微微颤了颤。
楚璃喝完了茶,刚抬起头,突然身体一顿,他随即挥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房门刚关上,楚璃就从宽椅上站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水千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眼前影子一闪,楚璃竟然掠进了床底!
水千浔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糟糕,她还是被楚璃发现了,长发唰的分成十几缕,刺向楚璃。
可是下一个瞬间,她立刻察觉自己判断错了,楚璃并没有发现她,因为楚璃是面朝外,背朝里钻到了床底。
这样的动作,只能说明他是想躲进床底,避开什么人才对。因为楚璃如果是发现床底下有人,跑来抓她,那么必然是面朝里才对。
如果水千浔按兵不动,缩在床底最里面的角落里,楚璃一时半会未必会发现她,可是她头发这么一甩出,楚璃已经倏然转头,视线正和水千浔碰上,而他的手已经抓向那些甩来的长发。
双目相对,楚璃神情一怔,但是手上动作丝毫没有停顿,眼看他的手指就要碰到水千浔的头发,水千浔唰的一个甩头,把长发收了回来。
她身手不及楚璃,自然不会跟他硬碰硬。
“师兄好久不见。”水千浔笑吟吟地说。
楚璃眉毛和眼角微微挑起,笑容邪魅之极,他手腕一转,已经抓住了水千浔的右手,声音中带着一丝暗哑:“师妹,咱们真是有缘,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
有缘你妹!
水千浔悻悻然,用力一挣,却没有挣脱楚璃的手,小眉毛顿时一竖:“放开我!”说话的同时,一缕长发扬起,发梢如针,刺向楚璃的手腕。
楚璃一动不动,只似笑非笑看着她。
水千浔猛然想起,头发真要刺中他,她自己得手腕也免不了一场疼痛,于是在头发在即将碰到楚璃的时候,硬生生收了回来。
该死的共情之体!
但是她才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下巴一抬,两缕长发唰的卷向楚璃腰带,去扯他的腰带系扣。
她知道楚璃的软剑就藏在腰带里,既然动不了他的人,那就抢走他的武器好了。
“小师妹一见到师兄,就来解师兄的衣衫……”楚璃轻笑,慵懒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喑哑,如情人呢喃,说不出的诱惑。
可是他的手底,却异常狠辣,指尖一挑,就把那两缕长发绕到了手指上,随即他用力一扯,想要把水千浔扯进怀里,可是水千浔哪里会让他得逞,头狠狠往后一扬,却忘了头发还被楚璃卷在手指上,只觉得头皮险些被扯破,痛的眼泪都快要流出来。
不过水千浔随即就听到楚璃倒吸一口凉气,立刻醒悟她痛成这样,楚璃肯定也不好受,顿时呵呵一笑。
第一次觉得,这见鬼的共情之体也不错。
“嘘,噤声!”楚璃突然压低声音。
水千浔冷哼一声:“松开我的头发!”
楚璃没有松手,反而把那两缕头发又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拉的更加紧了,水千浔一怒,也去抓楚璃的头发,却被楚璃单手挡住。
不料楚璃随即就觉得头发一紧,水千浔的几缕长发已经无声无息绞缠住了他的头发。
就在水千浔和楚璃在床底下打的不亦乐乎的时候,寝殿外面传来脚步声,有宫女的声音响起:“参见皇后娘娘,参见熙王殿下。”
水千浔一怔,顿时停了手,刚才她还在疑惑,楚璃钻到床底下来干嘛,原来是皇甫意到了。那么就是说,他并不想让皇甫意知道,他在皇后这里。
皇甫意武功非凡,水千浔自然不想被他发现,立刻屏息凝神,也顾不得再和楚璃缠斗,趴在地上,向外面看去。
寝殿的门已经被推开。
皇后和皇甫意并肩走了进来,房门关上,本来跟在两人身后的一群宫女太监,全都留在了门外。
燃烧的明烛下,皇后的脸色显得分外苍白,修眉长眸,神情淡漠,发髻齐整,戴着一套南珠头面,穿着一袭深蓝色绣金色牡丹的宫装,宛如盛装出行。
皇甫意穿着一身黑色锦袍,腰束玉带,一双眸子比平日更加冷冽阴沉,暗红薄唇微微抿起,神情冷峻酷烈。
两人走进来后,皇后径直走到刚才楚璃坐的红木宽椅上坐下。
皇甫意冷锐的眸光扫过案几上的茶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是见到皇后若无其事的端起茶杯,那丝疑惑随即散去。
“意儿,宫里这面有人盯着,你先回王府,今晚宫中当值的中郎将和城门郎,明个都要被撤换追责,新人选一定要有我们的人!”
“母后,儿臣留在宫里,父皇虽然伤势无碍,可是宫里情形难明,刺客到现在也没有搜到,儿臣放心不下。”
“是放心不下父皇母后,还是放心不下裕华宫的那丫头?”皇后的声音骤然提高,显出几分尖利来。
水千浔听到皇后提起自己,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母后,”皇甫意的语气也冷峻起来,“儿臣所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水千浔无关!”
“哼,无关,你当初在天湖别院,险些因为她丢了性命,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怎么能为了个女人,连江山大业都不顾了!”
皇甫意沉默了一会:“母后,您还是早点歇着吧,今个您太累了,等明天儿臣再来看望母后。”
“罢了,皇甫恣还守在太极殿,现在容世绩领着京军,以抓刺客为名,把宫城和皇城围的跟铁桶似的,你若不愿出宫,那就和皇甫恣一起留在太极殿。传本宫的旨意,所有皇子,今晚都在太极殿侍疾。”
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皇后提高了声音,门外有宫女应声离去。
“儿臣告退。”皇甫意躬身行礼,随即转身离去。
等到诺大的房间里只剩下皇后一个人的时候,就听到皇后淡淡的说:“出来吧,我知道你没走。”
水千浔知道皇后是在叫楚璃,心中一凛,耳中听到楚璃用传音入密的之法说道:“你若想知道我和皇甫恣的昔日恩怨,就乖乖待着别动。”
不得不说,楚璃确实谙熟人心,水千浔本来想等楚璃出去后,就想法子隐身离开,但是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
她一直很好奇,皇甫恣以前的事情,如果能知道更多皇甫恣的过去,她就会更了解皇甫恣。她收回缠住楚璃的头发,静静伏在床底,看着楚璃从床下面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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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恣恣和小璃璃,不得不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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