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琇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给庆安帝行礼,道:“臣妾明白。”庆安帝伸出手,触到了明琇的脸颊,软腻娇滑,手感并不差。其实明琇生得并不差,也是因着明家几姐妹,明珞相貌太过突出,明瑗则善解人意柔顺可爱,明琇又被教得太过刻板端着,这才让人忽视了她其实本身也是个美人。尤其是此时她没了往常故作贤惠大度,居高临下的样子,而是带了些脆弱和决绝,孤注一掷的表情,在庆安帝眼中,竟是生出了些别样的动人来。他道:“皇后,你可会怪朕这段时间冷落你?”庆安帝的手指冰凉,触在明琇的脸上引得她一阵的不适和难受,可是她神『色』半点未动,只垂眼道:“臣妾不敢,陛下是九五之尊,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庆安帝收回了手,嘲讽的笑了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呵,你能明白这点就好。”“朕,就是要让你明白,你之所以为皇后,是因为朕这个皇帝,你是朕的皇后,不是明家的,也不是母后的。朕愿意给你,你就有皇后的尊荣,朕不给你,你也就一无所有。”明琇以为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只要不是为了伪装,自己早已经不会再有眼泪这种东西,至少面对庆安帝的时候不会有,可此时此刻竟然还是有泪意涌出来,不是伤心,感动,或者欣喜,而是屈辱的泪意。她的:“陛下,臣妾明白。”她明白,她当然明白得很。她的母亲即将要被人『逼』死,她被困深宫屈辱地活着,那杯下在合卺酒中的寒毒,祖父的闪烁其词,皇帝大婚之后几不踏足长华宫,太后看自己的眼神怜惜却从不置一辞,仍是隔三岔五的召了那温雅入宫嘘寒问暖,她若是再不明白她就不是明琇了。忍耐,宽容大度,也是要有一个限度,要有一个目的作为支撑的,或者,也该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手段,而不是被舍弃的棋子的自欺欺人。这一晚,庆安帝第一次宿在了长华宫。明珞出了御花园,及至南园,赵铖今日已上朝,今早比她先入宫,她记得自己半梦半醒之间他好像说过会过来接她一起回府,所以她以为他可能会在宫外等她,不想出了后宫没行几步便在南园见到了他。赵铖今日着的是金黄『色』五爪金龙亲王朝服,面上肃冷,无甚表情,就是转头见到明珞出来,也未见他面上柔和多少,华丽尊贵而又疏远。但明珞见到他却不自知的松了一口气,笑了出来,眼睛里闪过欢喜的神采,看得人怦然心动。她走到赵铖面前,问道:“王爷,您怎会在此,是特意等我的吗?”可是她在太后宫中待了这么久,还用了午膳,他是如何知道她是此时出宫路过南园呢?明珞的双眼亮晶晶的,赵铖看她表情有些得意,再看她身后送她尚未离开的太后宫女琳琅,淡道:“不是,下朝之后召了几位大臣议事,正准备出宫,路过此处。”明珞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正准备说,“哦,那走”,却不想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焚香。她笑容消失,皱眉转头,便看到了另一侧回廊的转角处远远行过来一位素衣『妇』人,竟是凌太妃 - 凌太妃常年吃斋念佛,她喜欢一种燃香,常年侵染,身上便也带了那股子味道,明珞熟悉得很,百步之外都能闻到。凌太妃上前,神情温柔和善,明珞心里对她厌恶至极,但仍是给她简单行了一屈膝礼,面无表情道:“太妃娘娘。”赵铖也冲她略点了点头。凌太妃笑道:“肃王殿下,王妃娘娘,不想竟是在这里遇到了王爷和王妃娘娘。殿下和王妃新婚,我远在深宫,也未能亲自贺喜,还请王爷见谅。”又道,“王妃娘娘是刚从太后娘娘的慈寿宫过来吗?”明珞不想理她。她眼角瞥到一侧琳琅的宫裙衣摆,嘴角翘了翘,然后声音有点傲慢,语气不掩敌意道:“太妃娘娘如此相问,是有事寻太后娘娘吗?”凌太妃表情有些愕然,然后宽容地笑了笑,柔声对明珞道:“自然不是。只是未曾想到王妃娘娘今日会入宫,若是早知的话,必定会请了王妃到我宫中坐坐,说说话。”她心中不屑地想,明家这位大概也是被明家给娇纵坏了,野蛮无礼,光是生了一副好皮子,真是可惜 - 她这么一副『性』子,肃王怎么会真喜欢她?不过虚伪的怕直愣的,她还真怕她说出什么不知分寸的话来,便不想再跟她说话。所以不等明珞回话,她就已转头对赵铖道,“王爷,见到王爷我才想起一事。前日我收到了家中传信,道是我兄长前些时日已经收到了大房大嫂的来信,说是已经带了妱姐儿入京,只是不知何时能到,更不知能否赶在王爷离京之前抵京,我想着不若就让兄长将大嫂的信转交给王爷,看王爷会不会安排人去路上接一下她们。”凌家平反之后,赵铖曾特地派人去凌家被流放的辽北去寻凌家旧人,所以凌太妃知道赵铖还是在意凌家长房的,这才有此一说。不知是否是因为提起凌家长房,赵铖尚算温和道:“太妃娘娘不必担心,此事本王已经交代礼部和管家作了安排,至于信件,既是写给凌大人的,凌大人保管即可。不过若是她们是在本王离京之后才到京中,凌大人有何需要,可去王府寻我府上管家即可。”凌太妃道:“谢王爷了,既如此,我便这样嘱咐我兄长。”又关心道,“王爷去北地,还当一路小心。”赵铖谢过,就道:“太妃娘娘有心了,太妃娘娘路过此地,想来是有事在身,本王也尚有公务,就此别过。”然后转头就对明珞道,“阿珞,我们走。”明珞反应过来,她不想和凌太妃告别,只“哦”了一声就打算直接混过去,只不过她刚“哦”完,赵铖就已经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拖着她离开了。他们身后凌太妃看着赵铖紧拖住明珞的手,微张了口,先前面上的和善笑容慢慢收了,眉头微皱,神『色』阴晴不定。两人出了宫,明珞未再坐她自己早上来时的马车,而是直接上了赵铖的车。上了马车,赵铖才道:“你不喜欢那凌太妃?”明珞看他一眼,不过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就看着他的表情慢慢道:“王爷,我那不过是做给琳琅看的罢了,凌太妃一直想让你娶凌家女,现在又专门去接了那位凌姑娘回京,还传出什么那凌姑娘是您养着准备做王妃的谣言,我讨厌她不是理所当然吗?”赵铖笑道:“你是真的不喜欢她。”并非是做给明太后看的。他倒是不知道她醋劲竟然这般大。他终于『露』出了些只有他们两人在时才会『露』出的笑意。明珞看他这笑容便知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刚刚的言行而生气。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可是也不想以后跟凌太妃装模作样,就带了些试探之意道:“王爷,我如果告诉您,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这位凌太妃为了让我腾出你王妃的位置给那位凌姑娘,然后就趁您不在的时候一杯毒酒毒死了我,还说是王爷您赐死我的,您相信吗?”赵铖的面『色』陡变,他想到了自己脑中的那个片段。她被毒死,倒在血泊之中,地上是倾倒的酒杯,侍女说,不曾有人来过,她发现时,娘娘便已经如此。他目光『逼』人的紧盯着明珞,这目光太森然,明珞一时有些害怕。她知道自己刚刚那话让别人听来肯定是自己善妒到又蠢又恶毒,不过是因为不喜凌太妃曾有意让赵铖娶凌家女 - 世人不多是有这样的私心吗?可自己就仗着肃王的“宠爱”编出这等荒谬的话来陷害她,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己这个样子,简直就是个妖妃的样板。她咳了一下,道:“王爷,这事,您,您别介意,我肯定是因为母亲的死草木皆兵,每日里战战兢兢的才会做些这么奇怪的”“所以这才是你那般忌惮凌妱的原因?因为在你的梦中凌妱的确是住进了王府,并且和凌太妃一起毒杀了你?”这种荒谬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发生,哪怕凌妱长得是个天仙,他也不会对她有丝毫特别,就她那长相,她不作妖,他最多只会保她平安富贵,但她若是作妖,他是不会允许一个女人顶着和自己母后有几分相像的容貌做些不齿之事,他会第一个除了她。而且青叶她们都是死的吗,王府的人都是死的吗?他怎么会容她们对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赵铖皱着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可是一时之间还尚未抓住就已经见到了明珞的面『色』大变。明珞抿着唇不出声,赵铖也觉得又荒谬又不可思议,可偏偏自己脑中的片段,还有那些个幻境,让他又觉得明珞怕是当真梦到了些什么,她并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一时之间马车中的气氛又凝滞又压抑。隔了许久,明珞才道:“王爷,我不是,我并不是因为忌惮,妒忌凌妱才会跟你编什么梦境。我并不是那么善妒,王爷如果不信的话,如果王爷有其他喜欢的女子,想纳为侧妃,我也不会反对的”“你还梦到过什么?”赵铖语气冰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