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珞“哦”了声,景灏这样的直接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以前那个冷淡的景灏相处起来倒是还要更简单自然些。明珞虽在前世多活了几年,还嫁了人,但那实在算不是一段成功的经历,所以于情一事并没什么经验,而景灏,又对她有恩,甚至占据了她记忆的一角,她对他,总不能像对普通爱慕她的男人那般打发。不过她自重生后就一心想着报仇,于某些细节倒是格外敏感了些。她行到远离门口的窗前,道:“世子,这个酒楼想来是西蕃王府拿来收集情报的据点?这样的话,我好像并不适合知道此事。”虽然这房间甚大,两人说话声音也不大,先前她也暗示了青叶,外面的青叶和叶影应该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但还是谨慎点好。这家酒楼在京城还算是很有名的,环境优雅,风景甚佳,很多过往商贾甚至达官贵人都喜欢过来坐坐,谈生意议事拉交情,若这是西蕃王府的产业,但此事连青叶和叶影都不知道,由着自己直接过来了,想来此事外人该是皆不知的。景灏看着明珞,没什么表情,只有些漫不经心道:“你自小就守口如瓶,所以没什么好不该的。”她小时候很娇憨温厚,待她身边的人都很好,好像和相熟的人话也不少,但等他对她真正上心之后,才发现她看起来天真,但说话却极有分寸,她不想说出去的,你永远都不会从她那里得到半点消息,或者瞧出半点端倪。像那次她跌下山坳一事,她不过才四五岁,但她答应他不会将事情说出去,她竟然就真的将所有事情都瞒得滴水不漏,就是那背后主使之人还有周氏和周家都给瞒住了,所有人都以为她当真是受了惊吓,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其实有很多优点,但不知道为何他以前就不肯去看到这些。避她犹如洪水,然后把自己给淹了。他说完看到她微微皱了皱眉,就又笑了一下,补充道,“阿珞,这酒楼,还是先帝送给我父王的,是先帝为太子时的产业,所有也算不上多隐蔽,不过是让我平日里得些外面的消息,免得在宫中对外事皆不知,被养傻了罢了。我们西蕃王府,是要带兵对抗西域,守卫边境的,陛下不需要我们有多大的雄才伟略,但勇猛善战能明辨是非还是要的,也不能是个傻子,免得回了西蕃,世子位被其他兄弟夺走,由一位和陛下毫无感情,朝廷对其一无所知之人上位。”“而且这里得来的消息多是些商贾或私人之事,没有人会在这里谈什么机密要事,所以在我父王时,倒是先帝和我父王还有你父亲他们常微服了过来玩耍,所以此处其实你父亲也是知晓的。”她父亲,明珞的心就是一跳,转头看他,而他的目光则是一直在盯着她,注意着她的反应。明珞道:“先帝和你父王的感情很好。”她一直在打听她父亲生前的事,听说父亲,还有现如今的西蕃王当年都是先帝的伴读,感情很好,但先帝却命她大伯杀了她父亲。景灏仔细看了看明珞,他上次去宫中探望姑祖母景太妃时,姑祖母道:“明三姑娘上次过来时一直在跟我打听她父亲的旧事,她似对她父亲有些执念,不管肃王手中的婚书是真是假,但她会应下肃王府的婚事,想来和她父亲是有些关系的。”所以景灏特意查了当年明珞的父亲在云州的旧事,她父亲和肃王当时所有的接触,他不觉得那些接触够得上他们定下婚约。他道:“嗯,历代西蕃王世子和皇帝的感情都很要好。先帝深谋远略,但若论『性』情,我父王和你父亲还要更相投些。”“说起此事,阿珞,当年你父亲在云州出事,他身边的一位贴身侍卫身受重伤,被一路过的西蕃商人意外救起,流落到西蕃,因为他重伤之后留下疾患,再不可能返回军中,所以就留在了西蕃娶妻生子。这位侍卫自幼就跟着你父亲,和我父王也很相熟,所以我父亲后来意外见到他之后,就请他去了西蕃的武学做了一名教习。我已经去信询问他你和肃王婚约一事,他是你父亲的贴身侍卫,若是你父亲当年和肃王真有定下婚约,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侍卫在西蕃之后改了姓名,外人只知他来自京城,并不知其真实的身份过往,这些事还是他在查明珞父亲旧事时意外得知的。明珞面『色』陡变。景灏却误会了明珞『色』变的原因,他苦笑了下,道,“不过,我已经听说了你舅舅和承恩公府之事。阿珞,原本你并不愿意嫁给肃王,但后来你还是选择了他,其实婚约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想要借肃王的势力为你母亲报仇,是吗?”明伯量还曾经寻过他,希望和他合谋,用阴私手段让明珞不得不嫁他,但景灏虽喜欢明珞,却还不屑于用那种手段去得到一个女人,所以就将明伯量敷衍过去了。他一直想寻机会将此事告诉明珞,让她提防她大伯,但没想到接着就发生了周氏之事。景灏自己就出身于各种势力糅杂较量的西蕃王府,想到明珞的幼时遇险,再想着这些事情,便明白明家的事怕是没那么简单,明珞在明家的处境怕也不会很好。西蕃王府远在西蕃,而他就算回到西蕃,到他真正能握住西蕃王府之时还不知何时,他护不住她,也帮不了她,所以她选择了肃王赵铖。知道她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原因是这个而不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还要更令人痛苦和不甘心。明珞不懂景灏于感情上这些纠结的心思,她只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她现在心神皆是放在了她父亲的那名贴身侍卫身上,并无心跟他解释自己嫁赵铖的真正原因。她道:“世子,我和肃王已经定亲,那个婚约的真假根本已经不重要,所以无论那名侍卫的答案是什么,还请世子只作不知。世子当知道,不管哪个婚约是真是假到最后都只会是真的,但事情闹下去,只会将我,西蕃王府还有肃王爷都推到风口浪尖,传出去更多流言,也让肃王府和西蕃王府横添更多嫌隙罢了。”她不想让景灏看出自己的异样,以免节外生枝,所以并没询问景灏有关那位侍卫任何事情。西蕃武学的教习,想要查的话,对赵铖来说应该不算是一件难事。只是不知这事会不会牵扯到西蕃王,还有当年的事,西蕃王在其中是否也曾扮演过什么角『色』?她突然想到,赵铖说,当年追杀他的数拨人还有很多异族之人,北鹘,西域各国都有,先帝和她大伯都一直深居京城,他们,除了各国使臣,可没接触过什么异族之人,更别说那种顶级杀手,而西蕃王府,打交道的最多就是这些异族异国。明珞越想越心惊,因此她愈发不敢跟景灏就此事多说一句话。景灏看她面『色』有变,虽极力镇定但他还是看出她的不安和惊惶之『色』。他误会了她,只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当她是惧怕肃王,这让他心中愈发难受。他看着她,道:“阿珞,现在你和明家大房已经势同水火,这种情况下,你大伯父他们是不会容你顺利嫁到肃王府的,就算你嫁到肃王府,他们想要暗害你,你也防不胜防。阿珞,你跟我走,你的仇,我将来必然会帮你报的。”明珞吓了一跳,有些莫名其妙的看他,不知道他这是发的什么疯,怎么会突然冒出这句话,她也算了解他,他可不是什么冲动莽撞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主。她道:“世子,你,你别忘了,你就快成亲了,如何能说出这种话?”景灏冷笑,道:“温喜县主并不愿嫁给我,她早就有了心上人。阿珞,只要你愿意,你就是温喜,至于温喜,我会帮她和她的心上人安排新身份,让他们双宿双飞。”明珞:难怪他这般郁愤。这事搁谁谁都得郁闷。不过他的想法也太过疯狂,她心里有事,虽然对他生出了些莫名其妙的愧意,此刻却也不欲跟他纠缠,便给他行了一礼,略带愧意道:“世子,时间已经不早,我想我该回去了。世子今日说的话,我只当我没听到过。”她转身就欲离开,景灏动作却比她更快,她刚转身,他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明珞被拽住,手指下意识就搭在了袖剑上,但到底没摁下去,犹豫的瞬间,就听到耳边传来景灏的声音道:“阿珞,我不会『逼』你,这枚令牌你拿住,无论什么时候你想离开京城,只要到这酒楼来,就会有人替你安排。但我希望是在我回到西蕃之前,因为我想带着我的世子妃一起回去。”景灏说完就放下了明珞的手,而明珞的手上,则是多了一枚小小的碧『色』玉蝉。明珞惊住,她看着那枚玉蝉,想要还给他,跟他说她永远都不会用到此物,可她抬头看他,他看到她的目光似乎就猜到她会说什么,所以她刚一开口就被他打断。他声音低哑道:“阿珞,你已经拒绝了我。这个东西,其实并没有多大用处,不过只是一个可以联络到我的信物,即使你不想跟我离开,将来你有什么需要我的时候,你也可以凭着它找到我,所以只当做一个朋友之间的礼物亦可。”“阿珞,你不希望我,因为不知道你的心意,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么,就给我一个,我可以知道你心意的机会。你收下它,我答应你,便不会再做任何事,牵涉到你。而是把选择权放在你的手里,你需要我时,我才会去做什么。”他看着明珞的眼神坚定又危险,眼底深处藏着很深的阴霾还有一些难掩的脆弱,『迷』茫和压制住的疯狂。明珞听懂了他的意思。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个神情,这种眼神,他一直都会把自己武装的很好,从来不会把自己真正的心思『露』于人前。她忍不住就又想到了那个漫无边际像是要将人吞噬的黑夜。她深吸了口气,不想在此地继续留下去,所以最终还是握住了玉蝉,然后屈膝给他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