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湄也没想到,进来的,居然是当今皇帝。
在这个皇帝面前,叛逆或者骄傲都没有用武之地,唯有恭恭敬敬,才是保命之道。
他需要的,大概不是臣子、大将,而是一群仆从。
会溜须拍马的人,肯定能得到重用。
薛湄立马故意露出她的惊讶,然后恭敬行礼。
皇帝走了进来,捡了最好的位置坐下,又对他们三人道:“都坐吧,在宫外不拘泥这些。朕今日是来看龙舟赛的。”
萧明钰果然坐下了,他坐到了皇帝的左手边,然后给皇帝斟了一杯茶。
萧靖承便在右手边坐下。
皇帝对面的位置,这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居然留给了薛湄。
薛湄对皇帝和皇权,没有那种深入骨子里的敬畏。她和皇帝面对面坐,坐就坐了,她无所谓。
故而,两位不靠谱的王爷就发现,薛湄大大咧咧坐在了皇帝面前。
而萧明钰还以为,薛湄会立在旁边。
真是……低估了她。
皇帝很显然也以为薛湄会站着,略微惊讶,对萧明钰道:“成阳县主还是这么个脾气。”
萧明钰尴尬笑了笑。
“县主今日是做什么来的?”皇帝又问薛湄。
薛湄:“陛下,我是来看龙舟赛的。听说三位王爷要领头竞赛,我想瞧个热闹。”
“就没别的事?”皇帝又问,“你跟着太后来的,太后娘娘没提朝廷之上的赋税钱、银之争?”
薛湄摇摇头。
皇帝知晓薛湄素来有点鬼主意,又见她这么大咧咧的,就故意为难她:“你可知晓此事?”
“已知晓,陛下。”
“你如何看待?”皇帝问。
薛湄沉吟了下,去看萧明钰。
皇帝:“你瞧他作甚?成阳县主可不是个怕事的,你敢直接坐在朕面前,就别伪装了。”
这是不高兴了。
好小气的皇帝。
薛湄略感无语。
今天她要不说出点什么,估计就只能抱萧靖承大腿躲过一劫了。
“陛下恕罪,臣女倒是有点私见,但恐说出来贻笑大方。”
皇帝挑了挑眉,果然就没有她成阳县主不敢的。
朝廷大事,她小小女子能有什么见识?
“你说来朕听听。若是胡说八道,朕就令人将你扔进运河里去。”皇帝道。
萧靖承眸光一沉。
萧明钰也错愕。
薛湄神色未变,跟皇帝说起了现如今的困境,根本原因还在吏治腐败。
不是官吏们非要贪,而是皇帝在此事上管理乏力。
“如何才能管理有力?”皇帝被薛湄的说法吸引了,忍不住问。
“改变官员们的来路。现在是推举制,朝中官员全是士族。九品制,却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通过士族来的人才,都被排挤在外。而通过士族选上来的官员,世卿世禄,谁眼里还有朝廷?他们自然要为自己的士族出力。
钱、银纠纷,就是朝廷和士族在抢夺赋税,官员们不站在士族这边,还能站在皇族这边吗?”薛湄道。
皇帝整个人呆住。
朝廷之上,大家说起钱、银之争,个个引经据典,无非就是官员颟顸,需要再添官吏去管理。
却没人说过这件事的源头在哪里。
皇帝自己也没想通。
但薛湄一番话,让皇帝醍醐灌顶。
就连旁边的萧明钰,整个人也惊呆。薛湄这席话,若是传了出去,就是得罪了整个士族。
豪门大族,还不得吃了她?
“依照你所见,朝廷和朕应当如何?”皇帝问。
薛湄:“改变选官制度,开科举。不再是推举做官,而是让天下学子投牒自进。一层层的考,最后一科设在金殿,由陛下您亲自考试。
这样,陛下您就是天下学子的老师。士族那些老太爷,个个威望重,还不就是因为‘师’这个名分?
陛下把‘师’的名分抢过来,最后通过科举的,都是天子门生,他们如何不忠诚于您?哪怕真的不忠诚您,他们也不会去忠诚士族。”
皇帝听了,手指紧紧攥起,来压抑自己的激动。
可他的眼睛还是冒着光,唇在微微翕动,兴奋的情绪难以隐藏。
“说得好,你说得很好!”皇帝大喜。
萧明钰却很想说,朝臣们肯定不会同意的。
薛湄又道:“陛下,您可以慢慢来。士族子弟中,也有不得志的。第一科先考士族子弟,选出一些官员。
这些官员,肯定是科举的拥护者,他们就是靠这个发迹的。再进行第二次科举,再往下放低要求,一步步来,阻力会小很多。”
皇帝重重一击掌,心中的热血都沸腾了。
萧明钰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真的被震住了,完全没想到薛湄会有这等见识,超乎了他的意料。
皇帝来看龙舟赛,一是要赶个热闹,二是散散心。
最近的朝事让他很烦恼。
不成想,薛湄一席话,把他所有烦恼都解了。
对付这些士族,唯一的办法就是打破他们对官场的垄断,改变现如今的局面。皇帝要去找几个心腹大臣,商量商量对策。
“朕要回宫。”皇帝站起身,“成阳县主,你随朕回去。”
萧靖承:“陛下……”
“朕还有事问她,你们都退下。”皇帝不容置喙。
薛湄苦笑了下,冲萧靖承使了个眼色,就随着皇帝离开了茶馆。
这间茶馆守卫森严,进出都很严格。
皇帝的马车,同样低调,只是赶车和旁边守卫的,都是高手。
路上,皇帝仔细问了问她对科举取士的想法从哪里来的。
薛湄为了糊弄过去,跟皇帝谈起了科举制的细化。
“可以用明经做范本,就考明经的内容,三年一次。先是乡试,取秀才;秀才再州试,取举子;举子再殿试,取进士。”薛湄道,“考试内容可以是时务策。”
皇帝被她说得更是激动了。
薛湄说得太多,皇帝就狐疑了:“此事谁教给你的?你想得这样周全,不是一日才有的。”
这次,薛湄不想放过机会。
她还做郡主梦呢。
“陛下,臣女见识有限,肯定想不出这等伟思。背后之人,想让臣女将此制献给陛下,还请陛下恕罪,臣女不敢多嘴。”薛湄道。
既然皇帝认定是别人教给她的,薛湄就没必要去反驳他。
反正本就不是薛湄自己的。
科举制是时代发展积累的产物,薛湄也不能直接占为己有。
况且,皇帝认定了什么就是什么,薛湄反驳他,此事反而要变成坏事了。
皇帝眼睛转了转:“你去御书房,把科举制写成条陈,朕要看。”薛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