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娜给姚东京打电话的时候,姚东京正往苏佳玲在的医院里赶。她熬了汤,想给苏佳玲送过去。
尽管段西安的意思是叫她这段日子别出现在苏佳玲眼前,可她一个人待在家里更容易胡思乱想,整颗心七上八下地吊着,难受极了。
最后她还是亲手熬了汤,心想苏佳玲要是能喝下她的汤就好了。再不济就是把汤罐子甩她脸上,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如果这样苏佳玲能消消气,姚东京也是可以忍受的。
罗伊娜在电话里说可以免费当车夫,不一会儿功夫就开着保时捷赶到了。
姚东京搭了她的顺风车,一路风驰电掣,来到了医院。
苏佳玲半躺在病床上,床边的窗开了一半,外头阳光灿烂,有扑腾着翅膀的虫落在春叶上。
段西安去开门,将姚东京放了进来。
她把汤罐摆在苏佳玲的床头柜上:“姨妈,我做了汤,您喝一点儿吧,对身体好。”
“那虫子在啃叶子。”苏佳玲撇头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可怜了那叶子了,一动不能动,只能被啃烂了。”
段西安笑了笑,将窗户关上:“姨妈,外头风大。您别着凉。”
“关上做什么?打开!”苏佳玲皱眉。
段西安尴尬地一愣,乖乖地将窗户又打开:“那您把被子盖实了,千万别冻着。”
说着,他挪了椅子坐下来,探手将那罐汤捧在手上,说:“姨妈,要不要喝碗汤?”
苏佳玲枕在病床的铁杆子上,依旧执着地望着窗外那叶子,嘟囔着道:“这虫子可真该死,春天还没到呢,就出来啃叶子了。可怜的叶子,可怜的叶子……”
段西安无声地笑了笑,复又将汤罐放回到床头柜上。他站起身,握着姚东京的胳膊,将她带离了病房。
姚东京进来之时心里便慌乱得很,她想她什么都能忍受,就算是挨打也是应该的。
可没想到,苏佳玲连看她一眼都懒。
更别提用汤罐砸她了。
段西安揉了揉眉心,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
“罗伊娜送我过来的。”
“那你再叫她送你回去吧。这边就我一人,我走不开。”
他回身,姚东京便拽着他的衣袖,咬了咬下唇,低低地说:“对不起。”
他无声地叹气,握了握她的手,又放开:“别说了,没用的。”
罗伊娜还在车里等她。
看她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罗伊娜按了三下喇叭,待姚东京坐了进来,她便发动车子:“我就知道你很快会出来。”
姚东京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惨淡地笑了笑。
看,连别人都知道她做了错事不会被原谅。她竟然不死心。
罗伊娜将车开上左转弯车道:“段西安的这个姨妈人看着挺好说话,但骨子里倔着呢。陈白玉是她宝贝女儿,突然没了肯定伤心。”
她看了没精打采的姚东京一眼,安慰道:“你就听段西安的话,等过了这阵子,心结解开了,再去见她。”
顿了顿,她又道:“诶,我记得段西安还有个表弟的,在国外的那个。是陈白玉的弟弟。幸好还有一个。”
罗伊娜将车停在一间清吧前,和姚东京进去喝了几杯。
姚东京问:“你和宗以文呢,你俩好了没?”
“好什么好,我不是和你说了我去相亲了么。”
姚东京讶异:“真去了?”
“那还有假。”
罗伊娜抿唇一笑。那天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她坐在相亲男对面,听他噼里啪啦讲了一大通,心里头烦躁得很,就跟外头那雨似的,吵吵嚷嚷,她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后来宗以文来了。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然知道她在这儿和人相亲。他二话没说拽着罗伊娜就走,相亲男愣了一下,却没起身,只扭了个头,傻逼兮兮地喊,先生你干嘛?
宗以文头也不回地吼了一句,把我女人带走。
罗伊娜的少女心立刻化了。可她哪儿能这么轻易就和他和好?太没面子了。
于是她气呼呼地甩掉了他的手,阴阳怪气地学着相亲男的口吻道,先生你想干嘛?
宗以文气疯了,张口就吼,我他妈想干你。
罗伊娜冷冷地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上了保时捷,从后视镜里看见宗以文也冲了出来,可却没上他的那辆越野,傻了吧唧地在雨中追着她的保时捷跑。
蠢到家了。罗伊娜想笑,看着看着就哭了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可真是煽情。
罗伊娜又点了一杯抹茶绵绵冰,姚东京看着她大口大口吃冰,担忧地提醒:“吃太多冰不好,现在还是冬天。你不觉得冷么?”
“冷。但有时候自虐很爽。”罗伊娜道,“诶,你知道吗,姓沈的把安在音肚子搞大了。”
姚东京愣了一下,想起医院里看见的那次,点了点头。
“然后那块肉被割掉了。”罗伊娜勾了勾唇,忿忿道,“姓沈的太不是东西了,安在音从初中起就喜欢他,一直到现在,都没移情别恋过。虽然我不喜欢安在音吧,但现在看看她这个下场,觉得她还是挺可怜的。”
姚东京没想到事情真的这么发展了,震惊之余还是保持沉默。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在安家的酒庄子里见过安在音第一面。
那时候,她穿一身校服裙子,黑长直的头发刚洗干净,湿漉漉地披在肩头,一双水汪汪的眼带着笑,看见姚东京来了,就拽着安爸爸的胳膊,直将他拽到自己的嘴巴边上,两手搭在嘴边,好奇地问,这个小姐姐是谁啊?
那一副天真烂漫的笑脸,还有嘴角边的一个小梨涡。姚东京现在想起这些,竟觉得唏嘘不已。
她忽然想吃冰了,于是叫服务员上了一盘冰沙。
和罗伊娜散了以后,姚东京接到了姚春风的电话,他先是问了段家这几日的情况,姚东京报喜不报忧,只说大家都很好。姚春风一听,便沉默了,他这个女儿他最了解,心里藏事儿,从不和人分担。
姚春风便问姚东京能不能联系到段家,姚东京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姚春风就解释说,两家不是约好了在xx饭店里见一面么。
还有这事。姚春风不说,姚东京都给忘了。
她给段西安打电话,打了好几个,都通了,但是没人接。于是她发了条短信过去,问他今晚上大家要不要见一面。
等到姚春风又打电话来催她了,段西安还没回复她短信。
姚春风和骆金银怕人等着,早早便到了xx饭店。
姚东京在段西安的公寓里,默默地打扫了一遍屋子,又将金毛和萨摩耶的晚饭准备好,这才迟迟出门。
等她赶到xx饭店的时候,凉菜已经上了。偌大的圆桌旁,只坐着姚春风和骆金银,二老没交流,一个翘着脚垂头看手机,另一个沉着脸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姚东京的手机这时响了,叮咚一声,是段西安的短信。短短三个字:取消了。
那一刻姚东京有崩溃的感觉。可很快她便克制住,扬起笑脸和二老说明情况,陪着他们回了家。
二老等了一个多小时,脸色都不好看。一路上骆金银冷嘲热讽的,回了家脸色更难看。
她先叫阿霞热了饭,在等候的空挡里,一肚子气不泄反涨。
姚东京站在一旁赔笑脸:“妈妈,你饿了的话我先给你削个苹果?”
骆金银没说话,姚东京拿了两个苹果便钻进厨房,没过一会儿就端着个小盘子出来了。她很细心地将苹果切成块,摆到二老面前。
“你们先吃点餐前水果啊,垫垫肚子。”
姚春风笑了笑,抽了牙签将苹果块儿喂到嘴里,嚼了几口便长长地“嗯”了一声,夸张地说:“真好吃啊,女儿削的苹果就是不一样。”
骆金银抱着胸,冷冷地看着,忽地哼了一声:“姚春风,你还真懂得苦中作乐。”
说着,她又看向姚东京,恨铁不成钢地说道:“那天你逗人家干嘛?陈白玉就是一脑瘫,禁不得玩笑的。你喜欢人孩子,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现在倒好,一小的被你弄没了,一老的被你气病了。我看你就是作的。”
姚东京抿了抿唇,没说话。
骆金银就说上瘾了:“本来我看你和小段两人都能修成正果了,现在可好,出了这么一摊子事儿。人段家都不睬你了,我看你俩悬了。”
她叹息一声,悔恨得不得了,指着姚东京唠叨:“你那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莽撞,为人处世上就不能多上点儿心?怎么就不晓得多看人眼色,多观察观察?这样也不至于闹出这么糟心的事儿……”
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巨响。
骆金银立刻住了嘴,瞪圆了眼看着声源。
姚东京也愣了,只见姚春风气冲冲地坐直了背,刚才那一声是他拍了桌子。他手上还捏着牙签,牙签上还有咬了一半的苹果。他气得发抖,那小半块苹果也就瑟瑟发抖。
“你是不是亲妈?啊?你到底是不是东京她亲妈?”姚春风平素都乐呵呵,很少发威,可他暴怒的模样很吓人,瞪着俩眼珠,就跟快要弹出来似的。
“我女儿怎么了?啊?她做错什么了要被姓段那一家子这么冷处理?咱女儿有错吗?你说!她有什么错啊你就这么吼她!”
说到最后,姚春风气得胸膛起伏,吹胡子瞪眼睛的。骆金银看了他一眼,一句话没说,甩了袖子回房了,还把门摔得特响。
姚春风这才松出一口气,姚东京急忙上前捋他的背:“爸,你急吼什么啊,别气了,身体别伤到了。”
姚春风抬手握住姚东京搭在他肩头的手,用力地按了按,眼眶湿润,点了点头,哽咽似的说道:“女儿啊,我的好女儿,你是爸爸的宝贝女儿啊。爸爸告诉你,你没啥错,别听你妈的,她就是更年期。”
姚东京沉默,用牙齿死命咬着唇瓣,唇色都咬白了。她忍了好久,可最终还是堵不住泄洪般的泪流。
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当着人面哭了出来。却依旧是极压抑的哭,小心翼翼地压制着声音,哭到停不下来,才放出声来。
有的人就是这么奇怪,受了天大的委屈都不会吭声,但听到安慰的话却泣不成声。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