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至2014的这三年,姚东京保持单身,住在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套间,拥有一家专属于自己的酒店,独立生活和工作。与从前相比,唯一不变的一点就是:她的朋友还是很少。
她几乎生活在只有自己的世界里,过于独立、没有依靠、无需保护。她没有相处过密的同伴,从不会将自己的心里话诉说给别人听,甚至没有养过小宠物,她的套间简单、整洁,同时少些生气。
如果说张慧慧闯入她的生活是个美丽的意外,那么段西安的回归,大概是微妙的奇迹。
姚东京必须仔细回忆,才能记起她到底有多久没有和男性手牵着手。
尽管现在的气温很低,段西安的手依旧温暖,好似一只炭烧火炉,滚滚的热气仿佛烟雾缭绕在她的掌边。他的手掌比她的大一些,就像一只棉手套,替她抵御了冬日的严寒。
源自手掌的热度沿着她的手臂前行,直达她的心底。
明明舒适得令她产生微小的安全感,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独居太久,再加上性子凉博,不喜与人,特别是男性接触过密,她望着他们交叠在一起的手,轻轻蹙眉,轻轻挣扎。
段西安感受到她轻微的抵触,脚下不停,只是扭头看她:“不是说情况紧急么?这种小事你就不要纠结了。”
或许对段西安来说和女孩子牵手一起跑是小事,他大概习惯了和各式各样的女孩子亲密,其实姚东京很想反驳他,因为对她来说,这事不小。
不过,她的反驳被酒店经理的电话阻隔了。
经理再次打电话催促她,她心中焦急,便真的不再计较“小事”,很乖巧地跟着段西安上车。
姚东京拉开车门,副驾驶的座椅上摆着一件黑色的男士长款棉衣和一条毛线围巾。这大概是段西安的,车上暖气很足,因此他脱下衣服和围巾,随意地摆放在右手边,觉得冷了再套上。
段西安体积大、身高也高,衣服自然也是大码。冬天的棉衣更是又厚又肥,占据了整个座位,让人无从下脚。姚东京脚下一顿,迟疑了片刻。这片刻,段西安已经坐进车内,发动车子,见她还没坐进来,便催促了一声。
她飞快地拾起那件棉衣和那条围巾,迅速地钻进车厢坐了下来,段西安立马起步,驶出小区。
那件棉衣内还带着若有似无的温度,大概是脱下来后盖得严实,热度还没有完全散光。
棉衣她还抱在怀中,热烘烘地盖在身体上,在这寒冷的冬日熨帖了她微凉的躯体,好像温热的暖手宝,明明应该是舒适得很,可她却感觉轻微的不自在。
这轻微的不自在来源于这件棉衣的归属——
这是段西安的外衣和围巾,她却抱着他的衣物,这种举动貌似有点亲密,也有点暧昧。她甚至还能嗅到来自于那件棉衣的清冽气味,不是古龙香水,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酒味、烟草味,而是香皂的清香。
这股香气冲进她的鼻腔,逼迫她脑海中播放起往事的剧场。
她踌躇片刻,终究还是迟疑着抬起手,想将衣服和围巾都放到后座去。段西安却忽地开口:“别放后面。”
姚东京愣了一下,抓着衣服的手僵在半空中。开车的间隙,段西安瞟了她一眼:“马上就到了,我下车得穿着,你先拿着吧。”
衣物的主人都这么说了,姚东京也没好意思违抗他的意思,毕竟她是搭他的车。于是,那短暂又漫长的一路,姚东京便一直怀揣着奇妙的心情,抱着他的棉衣和围巾。
姚东京的酒店在商贸区,这一带人流量、车流量都极大。明明酒店就在眼前,可前路却被数不清的车子挡住,根本没法通过。他们的车子好不容易行至路口,最终又被红灯阻拦。
段西安踩了刹车,静静地等待绿灯。他左手肘支在窗沿,脑袋也歪过去轻轻地搭在指上,右手轻轻握着方向盘。他的指均匀修长,不像商人的手,倒像是弹钢琴的。他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发出轻微的、叩叩叩的声音。
这一幕令姚东京觉得似曾相识——那大概是三年前的故事。
回忆往昔总不得不令人唏嘘,姚东京望着那灵活的手指,不禁陷入沉思。
段西安在这时扭头看她,她沉静的面容没什么表情,细碎的额发柔和了她的轮廓,毛茸茸的,令她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像一只安静的白兔。
他目光下移,立马便瞧见她手里抱着的他的棉衣,纯正的黑色衬得她肤色分外雪白。
那一瞬,段西安的心像绑上了一只巨大的氢气球,轻舞飞扬。
他产生了一种美妙的错觉:姚东京好像是他的妻子,手中捧着他暂时脱下的衣物。或许在下一刻,他要穿上衣服的那一刻,她会悠悠转至他身后,温柔体贴地帮他套上。
绿灯,松刹车,踩油门。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穿越过密集的车流,他们终于来到酒店门前。
大堂经理一见到姚东京,便急匆匆地迎上来,然后再跟随着一起走回去。
其实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很小的纠纷:酒店内提供衣架,这些衣架属于非赠品。而一位住店客人临走时拿了房间内的四个衣架,经客房服务员提醒,仍旧不愿还回衣架,双方有轻微口角,让经理都犯难了。
姚东京望向那位客人,他双手插着腰,气呼呼地嚷嚷:“我晚上还要赶飞机,没空在这里陪你们磨蹭!”说着,他拉出行李箱的拉杆,拖着就要走。
大堂经理立刻拦住他:“先生,请您先归还酒店的衣架。”
客人被拽住了手臂,立马火冒三丈,瞪着眼睛甩开经理的手,直冲冲往前走,正好被堵在那儿的段西安拦住了去路。
客人上上下下地打量段西安,蹙着眉道:“让开!”
很容易就能看出这位客人正在生气,脾气也挺大,脸都憋红了。段西安不敢像经理那样触碰客人的身体,以防让客人产生被冒犯的感觉。但他也绝不会侧身让开,而是站定不动,嘴边挂着得体的微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客人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段西安,见他相貌堂堂,西装革履,理所应当地以为他是这家酒店的老板,于是气愤地喊道:“我是拿了四只衣架,怎么样?要退还你们,自己来我包里取。有的酒店洗衣之后都奉送衣架,你们凭什么说我私拿?”
段西安审视这位客人,他身上、脚上穿的都是名牌,行李箱也是有牌子的,想来经济条件不会太差。四个衣架并不贵,没人会穿着名牌偷衣架。这位客人大概是不清楚酒店衣架不属于赠品,但知道后又死要面子,不肯承认。
转念之间,段西安心中便有办法。
他微笑地对客人道:“有些酒店洗衣是奉送衣架,但我们酒店尚未实行。您提了这个建议,以后我们酒店有可能会实行。您的衣服一定怕皱,所以才用衣架衬着,拿出来也不太好,不如您付成本价买下这四只衣架吧!”
这话说得相当艺术:
客人强词夺理,用“有的酒店洗衣之后都奉送衣架”为由,不承认是“私拿”酒店的衣架,自然是怕自己的面子挂不住,而段西安附和其说,“有些酒店洗衣是奉送衣架”,承认他的说法是事实,给他足够的面子;
之后马上语锋一转:“但我们酒店尚未实行”,巧妙地向客人暗示,衣架在自己的酒店仍属非赠品,维护了酒店的利益;
同时又再给客人面子:“这个建议以后有可能会实行”——把客人的“理由”当成建议来接受,顺了客人的心,而后又是话锋一转——这只是一种“可能”,进一步维护了酒店的利益;
而他所说的“您的衣服一定比较怕皱,所以才用衣架衬着,拿出来也不太好”则是在众人面前帮客人找“正当”理由,婉转地表明他不肯从包里取还衣架的原因,不是想“私拿盗取”衣架,而是“怕衣服皱”,让客人有台阶可下;
最后,“不如您付成本价买下这四只衣架”这句话,既满足了这位客人爱贪小便宜的心理需求,又遵守了酒店规定,弥补了酒店损失,双方皆大欢喜。
这样一来,客人从段西安这里要足了面子,无需再多加辩解,只要他顺着这现成的台阶下即可。
果然,那位客人平静下来,状似无奈地道:“好吧,多少钱?”
段西安浅浅一笑,眼神瞄向一边的大堂经理,大堂经理会意,立马说道:“每只衣架是5元,4只衣架一共是20元。”
客人将钱递给段西安,段西安将钱转交给大堂经理,最后,他又对客人道:“对不起,耽误您结帐时间了,欢迎您下次再来!”
其实这本是由于客人的原因耽误的结账时间,可段西安却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巧妙地解决了这场不愉快的补偿纠纷。那位客人撇了撇嘴,再不多说一句话便离开酒店。
至此,酒店与客人的纠纷顺利解决。
姚东京一直于旁观察,此刻正好对上段西安望过来的眼神,她内心饱含讶异,却保持沉默。
段西安心知此刻她定是对他游刃有余的表现感到惊讶,却也没有解释一句,携风款款朝她走去,眼里荡漾着暖暖的笑意,似乎在向她要赏:“你一直在旁边看,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么?”
姚东京真诚地道:“谢谢。”
段西安却道:“口头上的感谢我不要,真的想谢我,就请我吃晚饭。”
姚东京思考了片刻点头:“也好,酒店里就有晚餐。”
“用你们酒店的晚餐打发我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出酒店。
没办法,姚东京只能尾随在后:“那你想吃什么?”
听闻这话,走在前面的段西安情不自禁地轻笑出声,笑得露出八颗大白牙,愉悦的情绪染上眼角,怎么也融化不掉。
蓦地,他顿住脚步,悠悠转身,微微前倾身体,凑近姚东京的脸,薄唇轻启,声音低沉魅惑,好似一抔醇酒,香醉迷人,萦绕在姚东京的耳畔:“我想吃……你。”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