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这时听到西屋的门“吱呀”一声,赶紧都围了上来。看见赵王氏手里抱着个襁褓,赵全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娘,桂花生啦?是男娃还是女娃?”
“是个女娃娃,可是……”赵王氏还没说完,赵全福已经抢先把孩子抱了过去,娘说是个女娃娃呢!他们家已经有五个臭小子了,他和媳妇儿一直都想要个女娃娃,这下可终于如愿了!
可是,看着看着,赵全福觉得不对劲,“娘,为啥妞妞的脸是紫色的?还有,咋没听见她哭呢?”
“二娃子啊,你听娘说……”赵王氏还没开口,眼泪就落下来了。她可咋跟儿子张这个嘴哟!
“娘,咋啦?你别哭啊……”
“二娃子,这个娃娃,这个娃娃……她生下来就是个死的啊!”
“啥?娘你说啥?”什么死的?这不是他女儿吗?
“大夫说,娃娃在娘肚子里耽误的时间太长,所以,所以……还没生下来就断气了……”
赵全福抱着女儿,一下子怔住了。良久,才伸出手,轻轻地碰触女儿的小脸,触手冰凉,显然已经是死去多时了。怎么会这样,他和媳妇儿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女儿啊,竟然就这样,没了?而她,甚至都来不及看她爹娘一眼……
他的女儿啊!
“二娃子,就当这个孩子跟咱家没缘分吧。赶明儿爹找人挑个好日子,给丫头葬了吧。”老赵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是个孙女儿呢!可惜啊,跟他老赵家没缘分啊!
赵全福依依不舍的摸着女儿的小脸,七尺高的汉子,眼泪就这样一颗一颗的落了下来。
“唉,这都是命啊!”赵李氏接过儿子怀里的孙女儿,“二娃子,你进去看看你媳妇儿吧,她还不知道丫头……你好好劝劝她,别让她太伤心了……”
赵全福点点头,刚想进屋,迎头碰上刚给赵王氏看完诊的老大夫。
“大夫,俺媳妇儿咋样了?”
“失血过多,身体损耗的很厉害,需得好好卧床静养一阵子,就算痊愈,日后也要注意尽量不要做重活。另外,产妇这次小产怕是伤了根本,以后再想有身孕,怕是难了……”纵使已经看过足够多的生老病死,可是老大夫怀着一颗悲天悯人的心,还是难以从容面对。
赵全福不曾亲眼目睹媳妇儿生产的凶险,听到这段话心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再说了,就算是媳妇儿不能再生了又能怎么样,他家已经有五个孩子了,这一辈子也足够了。唯一遗憾的大概就是他们夫妻俩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女儿了。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赵李氏可是一直守在儿媳妇身边的,当时那种情况她一度以为会一尸两命,现在听到儿媳妇的命可以保住了,欢喜的不得了,连忙进屋取了诊金,额外又包了十几个大钱作为答谢。至于其他的,老话说的好: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人活着,这世上哪有过不去的坎啊!
等从昏睡中醒过来的赵王氏听到自己盼望许久的女儿就这样离开了之后,自然是悲痛难当,但在丈夫和婆婆的劝说下,还是撑了过来。村里日子过得艰苦,孩子半途夭折的也并不少见,往常自己也曾劝说别人看开一点,呵,上嘴皮碰下嘴皮终究肤浅,只有当事情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知道那种痛究竟有多难捱。
罢了,就当他们夫妻俩命中无女吧。
因为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赵家人也没有心思吃晚饭,草草的填饱肚子之后,一家人聚在堂屋中,气氛低沉,连小孩子都察觉到不对劲,乖乖的倚在父亲身边不敢吵闹。
赵全福伺候着媳妇儿喝下一碗老母鸡汤,看着她睡下后才回到堂屋,想向母亲问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娘,娃他娘咋会突然要生了哩?不是还有一个多月吗?”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平日里自己媳妇儿身体也还算壮实,赵全福才能安心的下地干活。
赵王氏叹了口气,“唉,也怨娘,中午娘给你们爷几个准备饭食的时候,发现家里水缸里没水了,本来想等你们回来担的,可传忠他娘怕耽误了你们吃饭,就说自己去担水,谁想到、谁想到……”赵王氏知道传忠他娘孝顺,想起可怜的小孙女儿,赵王氏揪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一担水,对平时的媳妇儿来说真的不算什么,可是对一个怀有八个多月身孕的孕妇来说无异于千斤重担。
这几天是麦收当忙的时候,家里的壮劳力每天都是天不亮就下地,跟老天爷抢食,连吃饭都是家里人送到地头上的。老赵家除去老赵头和三个儿子,家里就剩下赵李氏和赵王氏婆媳俩,还有几个娃最大的传忠才十岁,赵李氏身体又不是很好,可不就靠赵王氏一个人撑着么。
这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的赵老大赵全贵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烟,闷声说:“明天俺就把去上水村把传信他娘接回来。”
赵李氏看着大儿子,眼眶不自觉的又红了,老赵头的烟抽得更狠了,就连一向爽朗的老三赵全守,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良久,老赵头才磕磕烟锅里的烟灰,长叹一声:“唉,老大,都是爹和娘害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