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默看着怀抱里的微张嘴巴的青黑小孩在抚摸自己的肚子时,他知道小外孙吃饱了。
吃饱后的鬼童没有先前被楚灵挑逗时的躁动,而是安静地待在许默的怀中。
“走吧。”
楚灵没有多说什么,缓缓站直身体,将那张金皮纸递给许默:“对你或许有用。”
许默接过金皮纸,在触碰到它时感受到了一丝异样,纸上的文字在闪烁着诡异的绯红。
绯红稍瞬即逝,又恢复成平静。
许默脸色平静,将金皮纸放入白衣长袍的衣袖中,随后拉开木门。
楚灵佝偻着身体,似乎已经适应了这样的姿态,双手笼袖,跟在许默身后。
两人走出木屋后,门自动地掩上,槐树上挂着的秋千也停止了摆动。
许默的手放在身前,轻轻一抹,一道裂痕自划过的地方不断地撕开。
一扇门,浮现。
许默神色坦然地从中走过,楚灵也跨越门,回归现实。
正值深秋,石溪山上是一片浅黄落叶铺就的海洋,微风宜人。
清风掀起许默鬓发,那张苍白似鬼的脸露出笑容。
许默眯眼,他在享受着人世的美好。
楚灵轻咳,不出声,静静地看着许默。
许默的五年是重获新生,他又何尝不是呢。
“你打算在哪里落脚?”
许默扭头看向楚灵,询问道。
楚灵嘴角掀起一抹平淡的微笑,“我还是有积蓄的,在大川市开一家小店,与世无争挺好的。等你归来接我。”
许默怔了怔,缓缓吐出一句:
“好。”
两人分道而行,适时相见。
解救出来楚灵后,许默第二个要去的地方便是大昌市,在此之前他要去一个地方。
一家殡仪馆。
严格地来说,这是许默第三次来到这家殡仪馆。
比起六年前,现在的殡仪馆要更加荒凉和阴森。
殡仪馆的四周玻璃上都贴满了阻碍视线的黑纸,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许默抱着鬼童太久,忽然想放下他的小外孙。
于是,许默牵着鬼童的小手,径直穿过玻璃门,来到殡仪馆大厅。
大厅内罕见地没有那么多的尸体,只有两具,是黄琥的父母。
他们和以前一样,没有多大变化,依旧是那慈爱的笑容,保持着黄琥的温柔。
以前的许默一直在想个问题,成为驭鬼者,就会代表着被厉鬼侵袭,渐渐地扭曲自己的三观,冷漠无情。
但,这样的侵袭并不绝对,就像许默、黄琥这般人,即使成为驭鬼者,也没有完全地丢弃去自己的底线。
许默象征性地虚握上两个蜡像的手,礼貌性地打招呼:“你好,伯父伯母。”
许默的声音不低,游荡在死寂的殡仪馆里。
“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幽暗的殡仪馆内,传来一道沧桑衰老的声音。
“我也没想到,你活了这么久,但是貌似你的情况,不算太好。”
许默望着黑暗里的一处地方,开口道。
“是的,我体内的厉鬼复苏,难以控制祂们的平衡,能够活到现在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虽然有六年未见过黄琥,但后者的声线还是让许默第一时间就能认出来。
许默轻叩响指,诡异的黑色火焰在他的指尖燃起,照亮一片。
走到殡仪馆里的内部,许默见到了一座焚尸炉。
许默拉开焚尸炉的门,拖出了躺在里头铁架的尸体。
诡异的是,尸体身上没有任何烧灼的痕迹,甚至皮肤也仅仅是松弛褶皱。
尸体便是黄琥,黄琥穿着一件寿衣,身材消瘦,眼眶凹陷,像一具被抽干水分的干尸,唯一醒目的是他眉心中的那枚血色的梅花印记。
干尸的嘴巴微张,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我这个状态,跟死也差不了多少。”
许默没有多说废话,而是干净利落地问黄琥:“我能够帮你什么?”
“我记得你拥有的厉鬼是跟火有关,帮我,烧掉我。我死后,会留下一枚梅花印记,如果能够帮我找一具合适的尸体,我或许能复活。”
“寻常的高温和烈火根本没有办法烧掉我。”
黄琥的言语有些许激动,或许濒临绝望的他也未曾想到过许默还会回来。
他知道许默身体里的厉鬼所拥有的能力,这是唯一的机会,活下去的机会。
只要那枚携带诅咒的梅花印记存在,黄琥就能复活。
许默没有拒绝,本来他就欠着黄琥一个人情,当初王猴的事还是多亏有黄琥的帮忙。
下一秒:
许默的手迅猛地握住黄琥的脖子,将他慢慢地提起,手掌间发力,身躯所携带的诡异力量以恐怖的压制,让黄琥在短暂的瞬间便感受到一种难以抵御的窒息感涌上大脑。
黑色的火焰宛如跗骨之蛆般爬上黄琥的每一寸肌肤,很快他便成了一具焦灼的尸体。
还不足够。
许默又稍有用力地握紧黄琥的脖子,沉闷的环境中响起咔嚓声。
黄琥的脖子顷刻折断,折断的那一刻,他浑身的骨骼都被许默变态的力量碾压至粉碎。
失去骨头支撑的身躯迅速就化为灰烬。
最后,在许默的手中,徒留下一枚梅花印。
随即,许默收好那枚梅花印,他瞄了一眼那件寿衣,没有拿走。
到了这个程度,已经没有诡异的物件能吸引得了许默的兴趣。
祂,或许也在等下一位主人。
许默没有制止住鬼童吃下蜡像,人死当死,留下一身皮囊,徒增痛苦罢了。
再者,那位怀念他们的人已经化为灰烬。
许默踏出殡仪馆的时候,灰暗的天空罕见地投射下阳光。
世界在许默的眼中,只有三种颜色,一种浓雾般像梦的白,一种是藏在深渊里的黑,还有一种绯红。
代表着他驾驭的三只厉鬼,三个拼图。
就刹那间,许默清晰地察觉到尸油即将临近驾驭,距离第九层鬼域还差咫尺一线。
许默身影鬼魅,一层绯红的笼罩下消失。
从秦明和楚灵的口中,许默得知吴罡和姮失踪的地点,都在大昌市某处地铁站。
下一个地点,便是大昌市地铁站。
直觉告诉他,那里藏有诡异和惊喜。
半个小时后,许默来到那个地铁站。
地铁站里游荡着一股阴冷的气息,没有任何人,陷入某种可怕的平静。
站台前,许默牵着鬼童,防止祂到处乱跑。
刚进地铁站那会,鬼童就想到处跑,幸亏他无惧诡异,才捆住了这个熊小孩。
他已经不记得在站台边等待多久,许默并不心急。
诡异会自己找上门。
“呜嗡嗡”
狭长的隧道,有微弱的昏黄灯光亮起,隐约能听见有列车行驶时,履带摩擦传出的动静。
来了。
一辆具有现代气息的列车停靠。
车门敞开,许默瞳孔中的血色充斥,介于深红和血红间的鬼域以霸道的姿势笼罩住整个地铁站包括列车。
列车便显形出祂原本的模样。
斑驳掉漆的铁皮,锈迹斑斑的拉门,以及里头数之不尽的诡异,尽在眼帘。
许默这才踏入进列车。
一只只苍白的人手挂在车栏杆上,成为把手。
列车启动,车体轻微地摇晃,把手们也在摇晃。
许默面无表情地从祂们中间路过,走在车厢的通行道上,穿越一节节的车厢。
经过开始的第一节车厢后,第二节车厢里便出现其他的“乘客”。
两侧座位,坐着的是一排老人,老人的目光呆滞,盯着前方,对于许默的到来没有任何的反应。
兴许是将许默当成了自己的同类。
但许默并不想轻易地放过这些诡异,血红色的鬼域霸道地淹没过这一节车厢。
肉眼可见的是,两侧坐着的老人皮肤褪色发黄,身躯干煸,眼珠自然地落在地上,滚动滚动。
许默利用诡异拨动了车厢的时间,照他的经验来看,每一节车厢都会在某个时间段结束后发生改变。
与其磨磨蹭蹭地等待祂们发生变化,倒不如加快诡异侵袭的速度。
许默无视了周围的诡异,径直走到下一个车厢。
身穿红衣棉袄的小女孩趴在窗户前,灰白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前方,车窗上印刻着小女孩的脸。
许默看向小女孩的脸时,祂的眼睛也看向许默。
诡异看了许默一会,便移开视线,专注着外界流动的隧道和各种场景。
许默收敛目光,对着那位一直在重复“对不起”三字的厉鬼,准确地说是一位地中海光头男伸出一根手指。
男人的脑袋连同脖子喉咙处的部分,直接丢失在某个鬼域中,限制和囚禁。
“吵吵嚷嚷的,让人心烦。”
许默随意地说道,同时从失去头颅的尸体旁经过,携带的风吹倒了尸体。
怀中的鬼童(饿死鬼)又不淡定了,祂的小手抓住许默的手臂,尖锐的指甲压根破不去许默的皮肤。
许默低头,摸了摸鬼童的脑袋,喃喃自语:“这不久前,才刚刚吃过东西吗?又饿了嘛。”
“那些厉鬼长得太丑,吃好看点的。”许默不安好气道。
说着,许默走进第三节车厢。
刚进去的第一眼,许默便见到了一个“老朋友”。
锈迹的钢笔,浓稠的鲜血汇聚在笔尖,再滴落,击打在钢板上。
长发遮面的女学生,穿着旧时的校服,一动不动地靠在车门处。
许默的视线被女学生手中的钢笔吸引,他深知,那就是补全生死簿拼图所需要的判官笔。
许默松开对鬼童的禁锢,后者飞身扑出,扑向一个成年男人身后的男孩脑袋,开始祂的食用。
而许默则是来到女学生的面前,苍白的手握住钢笔露出的那一端,缓慢地拔出。
事实上,也仅有他知道女学生的手腕里的力道是何等的巨大,只是相对而言,许默的诡异更加强劲。
老旧的钢笔让许默收入口袋,同时他转身走向正在啃食男孩脑袋的鬼童。
才转移视线几秒,鬼童已经快要吃完。
真是个喂不饱的鬼孩子。
许默拦腰抱起鬼童,他决定再加快这辆列车诡异的流逝。
轻轻跺脚,诡异的波动自许默的鞋底荡开。
列车里的诡异在躁动中复苏,许默的身影像是虚无地穿行,一节节车厢车灯疯狂频闪。
许默的规则彻底地影响了列车。
“吴罡,这是我们遭遇的第几次诡异袭击了?”
冷艳绝美的姮皱眉,望着被冰霜凝固的厉鬼群,问向身旁的消瘦男人。
吴罡神情凝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冷静道:“记不清了,应该有五十多次。”
“滋滋~”
两人头顶的电灯开始疯狂地闪烁,吴罡和姮面面相觑。
据他们的观察和了解,列车里的电灯并不会熄灭才对,怎么现在却出现了如此诡异的情况。
“姮,不太对劲。可能有恐怖等级更高的诡异出现了。”
吴罡握紧腐朽的斧头,环顾四周,低沉道。
姮轻轻颔首,但她内心却觉得远没有吴罡想的那么简单。
处于绝对零度的车厢似乎产生了某种奇特的突变。
姮的目光在看见人手把手时,瞳孔猛地一缩。
被冰包裹的人手,表面的那层灰黑色的冰霜竟然在以可怕的速度融化。
“滴答。”
“你的鬼域,在被入侵?”吴罡也注意到了姮的失态,视线同样投向那逐渐消融的冰层,缓缓开口道。
“是。”
姮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确实是她的鬼域在一点点地被侵袭,诡异得能力在削弱。
忽然间,笼罩车厢的阴冷感顿时就被一种炙热替代。
一道模糊的黑色人影在吴罡和姮面前凝聚成实。
“好久不见,姮、吴罡。”
一时间,姮和吴罡都不知该做如何反应,直到那个人的身影完整的出现。
“许许哥?”
吴罡瞪大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奔袭而来的许默。
许默一袭白袍白衣,身上没有突显任何的诡异,反而整个人像是虚幻般,出尘俊逸。
许默笑而不语,目光从吴罡身上移向姮,夸赞道:
“姮,你对鬼域的使用,让我刮目相看。”
姮愣了愣,竟然是手足无措地低下头,不敢直视许默的眼睛,只好轻声回应他:
“好久不见队长,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旧人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