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华一出门,就见许府的护卫围作一堆,死死堵住了大门。
阿弟骑在大马上,挥着鞭子,脸色涨得通红,鼻翼轻轻扇动,显然气极了。
容华偏过头,翠意见状,马上伏过来,在她耳边道。
“昨儿个我见江流石病了,许墨杀气腾腾,公主又牵扯其中,实在不放心,就趁人不注意,悄悄去了宫里。”
“陛下一听说,担心至极,趁夜就赶来了许府,哪里知道许墨连门都不让陛下进。”
“陛下堂堂一介天子,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府门外足足等了一天一夜。”
容华听着这些,心痛得缩成一团,浑身发抖,双手死死揪着衣袖。
好个许墨,好个许墨,竟连表面功夫都不再做了么?到底置容家于何地?!
我的阿弟,到底还要忍辱负重多久?
翠意见容华这幅模样,生生住了口,悄然退后了几步。
容华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情绪,正正衣襟,才缓缓行了出去。
容齐眼尖,虽正在气头上,却一眼就望见了容华,忙顾不得生气,急急下了马,想要迎上去。
哪知那些许府的护卫仍是不让路,让容齐近不得容华的身去。
容华见此,心里怄得滴血,面上却不动声色,仍只缓缓向前行去。
等到了府门口,那些护卫也挡着她的路,她也不恼,语气平静。
“让开。”
为首的护卫面露难色,平时公主待他们和气,但他们一向只听王爷的命令,可不敢随便放行让路。
“属下只是听命行事,望公主莫要怪罪。”
容华笑了,指甲扣进掌心,脸上却极是和善。
“王爷下了什么命令?你说说看,本宫且听着。”
为首的护卫不懂其意,但仍是答了话。
“王爷吩咐,江公子病重,无关人等,皆不得进入许府。”
“尕泰,你看,王爷吩咐说的是,无关人等,不得进入许府。”
容华抿着嘴,笑眼弯弯,直直的看着为首的尕泰。
容华这样貌美,又笑意嫣然,尕泰看得愣了神,只觉得神魂都被她摄了去。
“尕泰,你听懂了我话中的意思吗?”
容华见尕泰仍只是愣在原地,既不回答,也不让路,以为他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只得开口解释一番。
“王爷说无关人等,本宫作为王爷的正妻,自然不是什么无关人等。”
“况且,王爷说的是不得进入许府,本宫现在不是进许府,而是出许府,自然不算违背王爷的吩咐。”
容华说完,也不等尕泰反应,就只管往前走,尕泰下意识的让开了路。
旁边的护卫见尕泰让了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默默让开了路,让容华出了府门。
尕泰神魂天外,嗅着鼻尖萦绕的香气,自顾自地说道。
“原来,公主竟知道我的名字……”
“阿姐!”
容齐见阿姐出了府门,像一支箭般蹿了过去,扶着阿姐的手臂,把阿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个遍。
“阿姐,你没事吧?那许……”
容齐本有许多话要问阿姐,哪知阿姐却伸手抓住他的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阿弟,咱们先回宫。”
容华只所以阻止容齐说话,是怕他在气头上,说出什么不适当的话来,入了许墨的耳,可又是一场灾祸了。
容齐何等聪明,当下就闭了嘴,强压下心头怒气,再不开口,只一双眼切切的盯着阿姐。
上次阿姐坠崖,他听了就怕得心死,觉得人世沧茫,只剩下他一个,便什么都不想要。
那时候,他想过了,要是阿姐真的没了,等找到阿姐尸身,他就随阿姐一块儿去阴间。
这样,阿姐在阴间有个伴,就不再孤单了,要是运气好,说不准在阴曹地府,他、阿姐还有娘亲,能一家团聚呢。
只是,这话他不敢对阿姐说罢了。阿姐要是知道了,定说自己是懦夫。
其实,阿姐不知道,他从来就是个懦夫,只是为了阿姐,才想要长大,想要给阿姐一个盛世太平。
……
等容华与容齐回了宫,容华知容齐为了见她,饭都没吃上,心疼得不得了,连忙传了膳。
容齐见了阿姐,自然心安,也不愿旁人打扰,就挥退了宫女太监,不让他们伺候用饭,只想与阿姐吃顿清净饭。
“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容华离得容齐近了,此时才发现阿弟眼下有圈微青,眼白之间掺了些血丝,活脱脱一副久日不曾安寝的样子,不由的心生疼惜。
她急急的伏上前去,轻抚阿弟的眉眼,满眼心疼。
“阿弟,便是再忙,也要注意身子呀。”
正说着,仿似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仓皇。
“你还这样小,就要受这般的罪,阿姐又愧又疼。”
容齐见不得阿姐这样伤感,连忙做了个笑模样,拉着阿姐的手,轻轻说道。
“阿姐,不妨事的,你不要这样难受。”
容华回握了容齐的手,她其实知道,如今他们姐弟处境艰难,阿弟免不得会辛苦,可即便知道,她还是心疼。
“阿弟,不管为了什么事,你都要好好保重身子,你若是把自己累倒了,阿姐会担心的。”
容齐久不见阿姐,周围又环饲着豺狼虎豹,各有各的算盘。
面对这群人精儿,他每天都要上刀山下火海,疲累得如丧家之犬。
旁人对他,或践踏,或轻蔑,或奉承。
只有阿姐,会叫他照顾自个儿的身子,会担心自己疲累。
容华的几句话,就叫容齐湿了眼眶,这些天所受的羞辱委屈齐齐涌上心头。
“阿姐,我饿了。”
但他长大了,再不想在阿姐面前随便哭鼻子,便只有深深吸气,压下眼眶湿意,向容华喊饿。
果然,容华一听他饿了,立马心疼得眼珠子掉了似的,飞快的为他夹着菜,才一眨眼的功夫,容齐面前的饭碗就堆了小山似的饭菜。
容齐心中暗暗叫苦,但为了阿姐高兴,只得硬着头皮全吃了下去。
可惜,有种饿叫作你姐觉得你饿。
不一会儿,容华又给容齐堆了一碗的饭菜,一双眼还殷殷切切的看着容齐。
容齐没办法拒绝这种眼神,只得又吃了一大碗饭。
天可怜见,最近朝堂上的事乌烟瘴气,他一天忙着想法子,根本没啥食欲,一天也吃不了几口饭。
阿姐这一来,他一顿吃掉了他平时吃三天的量,肚子都胀死了,呜呜呜……。
容华见容齐吃饭吃得乖巧,渐渐弯了眼,笑意发自真心,直达眼底。
待姐弟俩用完饭,容齐不让人跟着,自己拉着阿姐在宫中散步消食。
容华看他眉眼中始终绕着忧愁,忍不住开口询问。
容齐想了想,这事儿搅得朝堂上人心惶惶,百姓也议论纷纷,阿姐前段时间被许墨禁了足,消息不通,这才不知道。
如今她已经恢复了自由,早晚也会知道,自己倒不如和阿姐说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说不定阿姐能想出法子来。
“阿姐,你禁足期间,江南发生了大旱,饥民衣食无着之下便起了流寇……”
容齐说到这里,不自觉的停了下来,观察着阿姐的脸色,见她脸色沉重,不晓得该不该说下去。
容华来回踱了踱步,头发微微颤动,又归于沉寂,她见阿弟不再往下说,自己便接了话说道。
“一般来说,乱匪流寇之辈,数量不多,自古以来鲜有可成事者。”
容齐望着阿姐,轻轻摇头,语气沉重了些。
“这次却是不同。”
“前几年诸多州府大旱欠收,朝廷赈仓放粮,却被官员层层剥削,到了百姓手中,就只剩下米糠,根本不够活命,众多百姓为了活命,索性拖家带口,上山落草为寇。”
“他们占领山头,易守难攻,又对朝廷不满,根本无法招安。朝廷没有余力剿灭,只能听之任之。”
“但好在这些州府都地属贫瘠,又各自为政,成不了大气候。”
“可今年却是不同。江南从来富庶,今年却发生大旱,颗粒无收,人心惶惶,饥民越来越多,衣食无着之下就又起了流寇。”
“那些青壮乡民尚有一战之力,纷纷投向乱匪,老弱妇孺只得背井离乡,奔向他处以求生路。”
“江南多人才,又藏龙卧虎,他们懂得煽动人心,纠集大批人马,进攻临近州府,那些官兵久不经战,流寇又是不要命的架势,官兵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这些饥民一路下来,势不可挡,竟攻下了几座城池。”
“待占了城池,那些饥民的首领又张榜出来,说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昔日受灾的都是兄弟,只要去投奔,都会优待,甚至还承诺封妻荫子。”
“这样一来,往年里因受灾落草为寇的流寇,便都奔去投奔,想挣个功名,以后封侯拜相。”
容华听到这里,眉头紧锁,周身一股沉郁之气。
“所以,这些被逼着成了乱匪流寇的百姓成了气候,成了朝廷不小的隐患了?”
容齐点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容华见此,恨得咬牙切齿。
“可恨这些官员,无耻贪婪,从不考虑百姓,才造成今日之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