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山荷带了食盒过来'月苑',容华陪江流石于烛光花色之间用膳。
山荷带来的食盒颇有讲究,名曰'梅花盒',竟意外地与容华布置的'花照'相得益彰。
'梅花盒'有六只二寸白磁深碟,深碟中置一只,外置五只,用灰漆涂染,其形如梅花。
深碟底盖均有凹楞,盖上有柄,形如花蒂,置于案头,如一朵墨梅覆盖在桌上。
把盖子掀开,抬眼望去,就如把菜装于花瓣之中。
盒中装了六中不同颜色的菜肴,有荤有素,色香俱全,十分丰盛。
容华与江流石于梅花盒中,随意取食,烛光点点,暗香浮动,十分快意。
江流石有容华作陪,不觉食欲大开,多吃了几碗白米饭,几乎吃撑了。
容华等江流石吃饱了饭,才让山荷把酒水摆出来,与江流石对酌赏景,直至深夜。
从那以后,许墨每日都遣容华去陪江流石用膳,并不十分阻止他们来往。
有容华作陪,江流石欢喜之余,又带了些隐忧,但他终究十分贪恋与容华相处的日子,便刻意忽略了这些隐忧。
本来,许墨遣容华日日去与江流石用膳,容华虽心有猜疑,但终究还是依了许墨的意思。
但有一点,却让容华十分郁卒。只因这江流石每次见她,不论多热,必定要找些借口捂着被子,怎么说也不听,着实让她觉得难堪。
但好在,容华后来,慢慢开始习惯了,也就不去计较了。
至于许松那儿,许墨再不让容华去侍疾了,容华不甘心,几次三番前去听松院,都被许墨打发了回来。
许松的病总不见好转,许墨日日夜夜不离身的照顾,见上朝也不去了。
时间久了,宫中就熬不住了,因朝中许多事,都需要许墨做主,他老是不上朝,总不是个事儿。
小皇帝先遣了三师并丞相前来许府,请许墨上朝,许墨只一味称要侍奉父亲,并不理会。
其后,小皇帝又使了几个朝廷重臣去许府相请,许墨仍是不去。
许墨工于心计,每次与这些劝请他上朝的朝臣见面,都选在许松的病房之外。
许松的病房里来来回回都是小跑进出的御医,任谁都能看出来许松的病情危重。
加之许墨一身疲倦,满脸胡渣,鬓发散乱,一副失意伤心的模样,那些朝臣见了这般光景,哪里还好意思苦劝?
许墨这番举动,摆尽了姿态,着重凸显了他的孝道。
有不少文人墨客听闻后,皆大受感动,不少人都提笔为此撰写文章,一味讴颂许墨的孝道。
一时间,许墨舐犊情深、孝感动天的名声远扬,传遍了风国。
容华最晓得许墨的品性,虽说他确实看重许松,但他一个向来注重整洁的人,竟然胡子拉碴的就见了朝臣,要说里面没有猫腻,她容华一万个不相信。
况且,许墨久久不去上朝,朝上波诡云谲,暗流涌动,没有许墨的牵掣,阿弟恐怕步步艰难。
容华很替阿弟焦心,整日的坐立不安,但她仍被许墨软禁着,翠意也不在身边,打问不了什么消息,只能干着急。
江流石一向在乎容华,见她整日忧心忡忡,人也日渐消瘦,心中着实担心。
好在许墨对于他'月苑'的人,管制得不那么严,出入自由,打问什么消息还算方便。
这日晚间,天气暑热,容华陪江流石用过晚饭,江流石便请容华去苑中纳凉。
容华因心中有事,本没有什么心思,但又不忍拂了江流石的好意,便耐着性子去了。
江流石的'月苑'修建的极具巧思,挨着西边的屏障,用的是白玉之中的凉玉做成的,名曰'清寒障'。
那里还摆放了用凉玉制成的桌椅,专供人纳凉。
因是凉玉,触之生凉,是夏天消暑最好的去处。
这个地方,是许墨专为了江流石消暑打造的。往日里,江流石觉得太过奢华,平时极少去的。
但今儿个,他实在不忍心容华受热,又想避开些耳目,开解容华一番,便想到了这么个去处。
到了'清寒障',桌上已让人备了瓜果,容华一坐下来,便嗅闻到了瓜果的香味。
江流石见容华兴致不高,便挨着她坐了下来,手中的折扇也摇了起来,替容华扇风,驱散暑气。
“公主,莫要如此忧愁,仔细伤了身子。”
容华听了江流石劝慰的话,冲他感激一笑,终究开了口。
“我自己倒没有什么,只是长久不见阿弟,心中实在想念。”
“阿弟一人在宫中,势单力薄,王爷也整日里要照顾父亲,顾不上阿弟。”
“我作为长姐,除了为他担心,便什么也做不了,想来也是无用。”
江流石实在看不得容华这样,他忍不住放下扇子,用手握住容华的手臂,轻轻地安抚她。
“流石实在羡慕今上,能得公主时常为他牵肠挂肚。”
“公主其实不必过于忧愁。王爷此番,只是想给今上下马威而已。”
听得江流石如此说,容华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她朝江流石望去,满眼急切,急急地问道。
“此话怎讲?阿弟又没有什么地方做错,王爷好好地,怎么突然要给阿弟下马威?”
江流石轻拍了容华的手臂,安抚了一下全身紧绷的容华,才放了握着容华的手,拿起小刀,为她剖了一个香瓜。
“公主不必急,原不过是件小事。那日公主被王爷救回,王爷使人朝宫中报了信,今上听闻,竟不顾宫禁,连夜赶来许府,想要与公主团聚。”
“不料星夜赶来,及至许府,却被王爷拦了。今上气愤不过,与王爷对峙到半夜,惹怒了王爷。”
“后来,今上于朝堂之上,总是与王爷针锋相对,恰逢许大人病倒,王爷索性就不再上朝了。”
容华听了这些话,方才恍然大悟,一时间心绪万千,愣在原处。
我的阿弟,我的傻阿弟,为了看望阿姐这样的小事,得罪许墨,实在不值啊。
阿弟,如今,你当如何自处?阿姐又当如何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