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怪物见兰陵香如此一说,心中已深信眼下兰陵香尚不知他自己的武功,已是能与江湖上一般高手分庭对抗,更深信她并无什么雄心异志。
心念一转,神态之间,也随着转变了过来,又恢复了过去的情义。这些已被兰陵香暗暗注视到,心里总算松了口气。
到了晚间,老怪物载着兰陵香,走进暗室。
林峰依然面蒙纱布,垂手伺侍候。
兰陵香对他匆匆看了一眼,不由心头怦怦的跳了起来。
室内纱灯红烛,花香氤氲,遍室通明,满室生香。
老怪物已有十日未见兰陵香,此时一入暗室,房中又充满着诱人的灯光、香气,容颜绝代的兰陵香,在这种灯光香气之中,他贪婪的凝视着兰陵香,心中油然而生出许多奇念,意态飘飘,想到今晚就要圆房,竟有些不克自持之势。
兰陵香又比平日里温柔三分,她一面曲意奉承,以讨他欢心,一面却暗自思虑如何下手之事。
此时,天过二鼓。
林峰已受兰陵香的旨意,一看二人入房,便悄然而出,将一道一道的栅门,尽皆打开。
他疾快的奔出甬道,来到凉亭边,照着兰陵香的吩咐,轻轻举掌互击三响。
隐藏亭后花草叶中的余娇娇、楚云、风伯翎、柳嫣、雄海、文天生、何宗辉等人,立时应声跃出。
众人知林峰乃是驼哑老人,也不与他说话,只打了手势。
林峰也不耽搁,返身领路,带着众人进入甬道,来到暗室门外,一个个闭息静听,静待室内的变故……
老怪物拥着兰陵香,恣意调笑了半晌,已是心猿意马,就要准备圆房。
兰陵香许多日以来,就盼望这一天到来,但当时机来到之时,却又无比的紧张,脸上泛露出一片红云,心跳气喘。
老怪物此时已是神智恍惚,根本未想到其他之处。
兰陵香仰卧床榻,玉手已暗暗由褥低取出淬毒匕首。
她虽然追随凌啸天多年,又在“断崖谷”那种复杂的环境之中,相处了甚久,见了甚多的惊人之事。而对谋刺老怪物,乃是朝思暮想必行之事,然而,一旦面临现实,手握利刃之时,心意竟然极是纷乱,浑身沁出了阵阵汗水。
她怕自己没有下手的勇气,因为她原是心地善良,此时要她亲手来刺杀一个人,实在是非常为难之事。
她强自震慑心神,把纷乱的思潮,尽量集中,回想丈夫对自己的深情,想着自己与丈夫的恩爱,想着替丈夫报仇的决心……
她企望藉此,能使自己的心意集中,她想籍这报仇雪耻的意志,来增强自己的勇气。
老怪物抬手弹指,弹灭了两盏纱灯光,立时暗了下来。
兰陵香知道即将来临的事,心脉跳动的更是强烈,她在无比紧张中,闭上美目,暗中叫了一声:大哥!心里仿佛向凌啸天在祷告道:大哥,今天我要刺杀此人,但求大哥在天之灵保佑,使我能一击成功……
她脑际现出凌啸天的英姿,心内宛然似是有了依托,立时产生出一股巨大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丑陋的身影,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向她娇躯上压了下来。
血流似是要崩溃一般,时间使她无暇思考,就在那身影压下之际,说时迟,那时快,兰陵香藏在身下的右手,陡然抬起,正巧老怪物的左肋之下,但见蓝光一闪,霍的一声,一把匕首已插进佟公常的肋下,鲜血如注,直喷如泉,染红了兰陵香一只玉腕,锦被床榻之上,也洒满了血水。
老怪物啊的一声惨叫,摔下床榻,那只突出的一只大眼睛,露出惊恐的神态,他挣扎费力的抬起手,指着兰陵香,颤抖的说道:“你,你……”疤痕累累的脸上剧烈抽动几下,带着罪恶的一生……死不瞑目。
这时,兰陵香反倒异常冷静,她漠然扫了一眼死去的老怪物,迅快换了一身干净衣物,缓缓点亮纱灯,坐在桌前,朝着甬道说道:“余娇娇、柳嫣、林峰,你们三人进来,其他人先回去。”
……
大雪纷飞,朔风狂啸,临近“断崖谷”的千谷万壑,具已覆盖在皑皑白雪之下,西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一株露出雪面的矮松之前,仆伏着一位浑身重孝的女子。
风不停的呼啸,雪不住的降落,逐渐地,她的双臂双腿,具为厚厚的积雪所掩,但她丝毫未见移动,依然双手捧面,埋首跪在矮松之前。
她似在垂泣,似在倾诉、似在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但见她缓缓地站立起来,白绫包头,白缎外氅,白麻孝服,她,浑身缟素,绝代红颜。此时的兰陵香已是性情大变,但此时此地,又归于本性的她,哭的心碎肠断,自己用生命所爱的丈夫,已是生死两隔,突然间,一股强大怒焰从灵魂深处狂烧起来,她要复仇,向夺走自己丈夫的人,复仇!绝不饶恕!
妖艳**的红花公主已死,此处站的,乃是已故江北绿林盟主凌啸天的未亡夫人。
雪地之上一片潮湿,那是她的泪痕。
蓦地,兰陵香玉臂一抬,将外氅披向肩后,接着飘然旋身,双袖交拂,朝雪地连连挥扫。
刹那间,峰上积雪,朝着四处飞扬,她身形愈旋愈疾,双袖越拂越快,倩影摇晃中,只见遍地积雪,直往四外山峰涌去。
待她垂手收势时,峰上积雪,业已被削去了几米。
忽见她双眼凝视地面,喃喃自语道:“大哥英灵有知,请快远离,只待大仇报的,我立即前来陪你。”说罢之后,停然良久,仿佛是在聆听着回话。
突然,她身形一转,朝峰下问道:“什么人?”声音冷峻,有如万丈玄冰。
只听峰腰有人道:“属下楚云,是否可以上来,拜一拜盟主遗体?”
兰陵香黛眉一颦,淡淡的说道:“不必了。”接着转身望注地面,微怒的说道:“大哥,此人不过贪慕我的美色,对你并非真的忠心。”
说到此处,倏地扭转身形,怒声道:“楚云,你敢再上一步,休怪我不留情面!”
朔风震耳,她竟能听出峰腰的动静,其内功之深湛,端的惊人!
忽听她叹息一声,悠悠的说道:“大哥,我真想见你一面,却恐打扰了你,令你灵魂不安。”说罢又是凄然一叹。
风雪越来越大,她双目泫然,朝地下痴望了半晌,倏地银牙一咬,转身朝峰下疾驰而去。
楚云脸带面具,宁立在风雪中,一见兰陵香由峰上疾驰而下,立即闪开一步,躬身说道:“夫人久久不归,众人俱都放心不下。”
兰陵香目挟霜刃,在他面具上一掠,沉声说道:“有话少时再讲。”说罢双肩微晃,风驰电掣而去,眨眼之间,人影已在数百丈外,雪地上未留点滴足印。
楚云目注她的背影,怔了一忽,突然自怨自艾,自伤自怜的“唉!”了一声,猛地一跺足,疾朝她的去路追下。
风雪交加下,兰陵香快如一缕飞烟,疾奔了顿饭工夫,接着星掷丸跳,闪身进了一座深度不及两丈的岩洞。
这岩洞之内,风伯翎、余娇娇、丁晓明、柳嫣、雄海、文天生,及江北五龙,还有一个4岁的小男孩。
众人都早已准备妥当,整装待发,一见兰陵香入内,顿时纷纷起立见礼,那孩子扑身向前,问道:“妈妈怎久不回,我要去找,他们偏是不许。”
兰陵香举手拂着他的满头柔发,低声说道:“自今以后,妈妈有许多事要做,你要乖乖的听余姨姨和柳姐姐的话,知道么?”
她轻言细语,情感横溢,那孩子睁着一双秀目,点头说道:“翔儿听余姨姨和柳姐姐的话,翔儿再也不离开妈妈。”
兰陵香蔼然一笑,柔声说道:“咱们立刻动身,去收回你义父手创的基业,你与余姨姨走在一起,以免分散妈妈的心神。”
翔儿点点头,转身退到余娇娇身旁,兰陵香面容一冷,环视众人一眼,说道:“走吧。”转过身子,直向洞外走去。
众人鱼贯而行,紧随在她的身后,出洞投东南而去,楚云刚刚奔回,默然插入队中。
兰陵香率领众人,穿越一条窄谷,冒着风雪疾走,约莫行了十余里路,已然赶到了“断崖谷”外。
抬头望去,群山连绵,一道蜿蜒而去的山谷,延伸入群山之中。
兰陵香停下脚步,美目之中,陡地冷芒四射,说道:“楚云,那罗元甲等人既然尚在谷内,何以这谷口数里地方不见站哨?”
楚云闪步向前,躬身说道:“属下早已探明,罗元甲与田雄、宋天泽等人确在谷内。”
风伯翎迈上几步,说道:“他三人的老巢,已被鬼佬和独孤分别夺占,罗元甲度得量力,自知无能继承天下绿林盟主的宝座,不设哨卡,自是聪明之举。”
兰陵香点了点头,转向楚云道:“你走在前面,命他三人率众出迎,听与不听,由其自愿,我等随后即到。”
楚云道声“遵命!”当先往谷内奔去,兰陵香阴狠的一笑,玉手一挥,举步往谷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