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站到公厕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公厕里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他们洗完手,站在了门口。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郑岳帆将手擦干,以免把手套打湿。
周亚夫点了根烟,神色凝重,像是在审视面前的雪夜。
“你是聪明人,和其他几个蠢蛋不一样,赵宇飞也很聪明……要我说,我们这群人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保护他人的,一类是被人保护的。”
他吐出烟圈,寒风让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所以?”
“我们保不住所有的人,而且有些东西变了,像赵宇飞说的一样……你梦到了什么?”
郑岳帆知道,他是在指树林间发生的事。
“我已经说过……”
他毫不犹豫打断郑岳帆的话头:“我梦见我们躺在一辆车上,赵宇飞在开,他和雨衣人在说话。不是用语言的那种,而是像通过意念在交流,我在装睡,他们没有发现我其实一直醒着。”
郑岳帆脸上出现的是怀疑吗,还是恐惧,可能都有一点。
鱼儿上钩了,周亚夫将烟头丢在雪地上,习惯性的踩了踩,鞋子陷进了雪里。
“但就算梦里的事情不可信,我觉得我们也应该离开了。”
“什么意思?”
“就是说不要再傻乎乎的,一次又一次闯过那隧道,我们应该去找另一条路。”周亚夫掸了掸光头上的雪子,将冲锋帽带上。
“你为什么不跟大家说?”
“正如我所说,他们是软弱的人,在熟悉的线路上挣扎,他们不会愿意离开他们的安乐窝的,就算情况一天一天在变坏。”
其实哥哥死后,他就想离开这了,无论是以什么样的形式。
“你为什么需要我?”
“我们要准备足够的食物,而且在路上可以相互照应。这个世界里,不管怎么说,无论多么强悍聪明的人,都是独木难支。那些怪物我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周亚夫看着远处的人们在向他们招手。
“你考虑一下吧。”他准备朝那边走去。
“不用考虑了,我加入。”郑岳帆叫住他。
周亚夫面露笑意。
破败,这是张一凡能想到的准确的形容词。
他们踏足过的大部分地方,都是自然的领域,那些地方还没有什么显眼的变化,不过也可能是因为积雪掩盖了真相。
但凡是人力所为,改造自然的住地,这破败感就几乎是扑面而来。从远远望去,那片度假村像是出现在梦境中的废墟。外墙的表皮在脱落,屋瓦缺失,窗户破裂,留下的洞口让人联想起蝙蝠的藏身之处。这些房屋虽然早已无人居住,但这一次来时,他们却感觉到了这些房子真正的“被遗弃”了。
到处的破败之景,只是其中的某个现象。这变化相当微妙,就好像与家人朝夕相处,突然有一天你会发现亲人已经老去。这变化是从发现某根白发开始起的吗?不是,衰老没有业界标准,那变化就发生在一瞬间。
他们走进标着25号木牌的宅子,那指示牌上的数字已经看不太清,油漆表面看得到龟裂纹。他们的“老”朋友在神秘魔力的作用下,看起来比其他宅子新一些,虽然也难逃这世界的变化。
现在没人能打开指纹锁了。
这群人回想起朱云峰半开玩笑半是抱怨的话:“其实仔细想想的话,这大门的锁非常可笑。院子的后门就是老式锁具,如果有人想闯进来的话,他们有很多种选择,像是院墙。”
当时,他指着那铁栅栏,上面的铁刺乍看上去很锋利,但末端的油漆表面,却形成了平滑的表面,像水滴一样的弯曲弧度。
“还有窗户。但是他们还是选择安装了指纹锁,只是为了让业主有住在高级地方的错觉,科技感之类的体验……。”
他们绕过门口朱云峰的幻象,用他留下的钥匙打开后院的木门,踏上阶梯来到临湖面的木平台上。湖面已经结冰,变成了一片梦幻般的巨大镜面。
“真美。”林白鹭这两个字远不及能形容他们所见之景。他们能看到月色下的群山,那远方似乎有声音在呼唤他们。
不过,他们又确定那是壮阔的自然景观给他们带来的错觉,他们排着队进入屋内。
赵宇飞本能的去找屋内的开关面板,几次尝试后,发现有些电路已经损坏,他按下所有电灯开关,但实际上亮起来的没那么多。
周亚夫意味深长的望着郑岳帆。
我说的没错吧,再不跑,可就不只是没有灯光这么简单了。
餐桌上的水果接近腐败,最明显的是香蕉,亮黄的外皮变成黑色,好像被人给放了气软缩成一条。苹果的表面布满皱纹,葡萄发酵的味道十分刺鼻。
“唔。”钟煜菲捏起鼻子,把这些东西丢进垃圾箱里,张一凡把厨房的窗户打开。比起刺骨的寒风来说,这臭味更要命。
“抱歉。”张云方直接拿起那垃圾桶,让林白鹭让道,好让他把东西直接倒在后院里。
钟煜菲将脑袋探进冰箱里,像他一贯那样,伸出平时几乎看不到的脖子。
“至少我们还有肉、蛋、菜……”他清点着物资,而且这次长了个记性,钟煜菲正仔细甄别食物有没有腐坏。
其他人将行李搬上楼去,客厅里只剩下黎宝莲和赵宇飞。黎宝莲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闭上了眼,看起来疲惫不堪。
电视机的屏幕里映射着房间里的影像,赵宇飞盯着那里面,他自己的身影转过头对他笑笑。幻象让他身体紧张,赵宇飞觉得全身的肌肉像扭过头的吉他弦,随时都要崩断。
记住我所说的。
他惊慌的看着那光影里的异界,他自己冲向了黎宝莲,紧掐着老太太的脖子。那景象看不清细节,有种磨砂玻璃的质感,但还是能辨析出黎宝莲在反抗,她无力的锤着赵宇飞的前胸,双脚在空中乱登,像是在踩脚踏车……
“你还好吧?”张云方站在他面前,正看着赵宇飞对着电视机出神。
“哦?什么……我没事。”赵宇飞都没有意识到老人何时进了屋,老人正盯着他满是汗的前额,于是他抹了抹。
“我去放行李。”
赵宇飞拿起背包消失在楼梯上,发出噔噔的脚步声。老人用两根手指在脖子上搓了搓,长途跋涉而没洗澡让身体瘙痒,然后坐在了妻子身边。
周亚夫将门反锁,把登山包里不必要的东西都拿出来,他先把那些放在了床上。周亚夫又检查了床下的空间,犹豫着要不要把这些东西藏在床底,最后还是决定从窗户扔了出去,刚好落在了邻居家的院子里。
没有人会去检查那里,而且明早大雪覆盖,一点痕迹也不留。
现在有足够的空间留给他和他的计划了。
他溜出房间,来到郑岳帆房门前,现在这房子的空间,足够让剩下的人有独享权利了。
“是我。”
郑岳帆打开房门,他走了进来,然后重复了之前的过程。
“走吧,下楼去,不要让他们觉得我们在谋划些什么。”周亚夫压低嗓音。
他们沿着走廊原路返回,脚下的地板间似乎因为热胀冷缩留下了缝隙,不过更可能是因为这不可逆的衰败。
他们看见赵宇飞的背包放在卫生间外,靠着墙壁,厕所里的灯亮着。
正当周亚夫和郑岳帆走近那厕所时,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赵宇飞在里面讲个不停,但用的是气音,而且语速很快,辨别不出来在说些什么,但无疑的是诡异的气氛让两人后背发凉。
他们交换了个疑惑的眼神,周亚夫重重的在门上锤了几下。即使他已经计划要离开,但若是赵宇飞真的出了问题,他们就得赶快行动了,毕竟晚上他们还要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你还好吗?”
那低语又持续了一阵,突然中断了,像被突然掐掉的收音机信号。门锁打开了,赵宇飞站在面前,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他像是刚从桑拿房里走出来的男人,浑身大汗淋漓,头发贴在前额。
“怎么了?”赵宇飞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
“听到你在里面说话,还以为你有什么疾病发作了。”郑岳帆说。
“你们听错了吧。”
虽然眼前的赵宇飞,是一副中年男人迅速走向衰老的模样,但在精神方面又变回了原来的状态,他们的守护者。
“可能吧。”周亚夫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但没有任何发现。
“走吧,快要开饭了,我觉得……”
他和郑岳帆狐疑的望着他,还是决定从他身边离开,两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赵宇飞愤恨的锤向墙面,痛楚在拳头处蔓延开。
餐桌上,赵宇飞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点,但只有林白鹭讲了出来:“赵警官,你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了。”
赵宇飞正专心低着头对付一块黄瓜,看起来对林白鹭的话不是很在意:“是吗,哪里不一样了?”
林白鹭也说不太清楚,和他们在便利店里时那个赵宇飞不太一样。
赵宇飞也没有追问,提出了新的计划:“我们应该每到一个还算可以的落脚点——比如说这里,有充足的食物,就以此为据点,出去搜集食物,然后再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嗯,是的。”钟煜菲脸上笼罩一片阴郁,他也意识到不久之后,食物可能成为他们最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对他来说有着更为特殊的含义。
“罐头之类的易于保存的食品是最好……但是我们就面临一个难题。我们将找到的食物留在家里,也就是据点里,然后就需要有人看守。失去交通工具,再加上大雪,我们不能像之前那样集体行动……不可能整天背着装满的大背包去搜寻,那样很危险也没有意义,我们需要派人出去。看来又要分组……”
几乎是固定的班子。张一凡牵起了林白鹭的手,周亚夫和郑岳帆自发形成了一组,剩下的就是赵宇飞和钟煜菲。
“很好。”赵宇飞拍着手,“两位老人就不要涉险。”
“不要为了找寻物资而丢掉性命,不要和雨衣人发生正面冲突,如果能跑绝对不要战斗,还有人有问题吗?”
赵宇飞面对一片寂静。
“很好,那就这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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