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然缓缓坐起来,眼睛一直锁定林月歌慌乱的脸。
“要不……”
林月歌不知道他要不什么,猛地站起来,慌不择路地在房间里转悠,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要不,你跟我对对台词吧……”萧逸然低头翻了翻茶几上的脚本,“大概最近没睡好,记忆快跟不上了,这两天经常说错台词……”
哈?
林月歌手足无措,忽然就变成正襟危坐了。
记性不好……“是……老了么?”林月歌看着萧逸然问。
“说不老你信么,”萧逸然看着脚本,“戏演得多了,也挺腻,没当初那份激情了。可是又不得不继续。就像背后有人推着你,你不想走,也得走。”
林月歌转头看着他,看了半天,不知道该说点啥。
“辛苦了。”林月歌在他腿上拍了两下。
“你在我身边,就还好了,”萧逸然偏过头,“感觉不管怎么努力,怎么拼搏,都有了来处,有了一种踏实感,不再像是浮萍,在社会上飘来荡去……”
“哈。”林月歌笑笑,“敢情我是捏着你这个风筝的线了……”
“可不是嘛!”萧逸然偏着脑袋,把脚本递给她,往沙发后一靠,很惬意地叹了口气。
林月歌捧着脚本,转过头看着他:“从哪里开始啊……”
“画了黄线的地方……”萧逸然索性闭着眼睛,“我先开始了。”
然后萧逸然果然就开始背台词了。
林月歌拿着脚本,一本正经地跟他对台词。
这不记性挺好的么?一个字儿也没错啊?
她也没多想,跟着跟着往下读,“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仙君可否……在往后悠悠岁月……与我……同度朝暮,同览星河,同抚瑶琴?”
这是李雅雯的台词,林月歌难以想象李雅雯对萧逸然说这台词的时候的表情。
她顿时怀疑自己的写作能力。
怎么这么……肉麻……
萧逸然睁开眼睛,“这可是你自个儿说的……”
林月歌眨眼睛,没反应过来。
这台词不对啊?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萧逸然突然俯身过来,一手撑在林月歌身前防止她逃跑,然后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吻了过来。
这个吻总算是让林月歌反应过来了,萧逸然坐正捡起掉在地上的脚本时,林月歌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萧逸然你套路我呢??”
萧逸然低着头,默默笑了好一会儿。
“你根本就能记得住台词!你……就是想要套路我,让我说出那句台词!你……你这铺垫,还真是铺得长!”
林月歌讨厌被套路,话都说不利索了。
萧逸然笑了一会儿,抬头看她插着腰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
什么时候,他对放荡不羁爱自由的林大哥,也有了可爱的印象?
他抬头看着她,“要不结婚吧?户口本在你那吧?”语气慎重。
废话!整个家就我一个人了,户口本不在我这能在哪!?
林月歌插着腰,气哼哼的。
等等。
现在户口本不是关键问题吧?
怎么还是刚才那个结婚的话题呢?
“为什么要结婚?”她目光在萧逸然脸上游移。
“因为……”忍着好难受……
萧逸然没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来,只说,“反正早晚要结的嘛!”
林月歌抖了抖眉毛,难以置信地问,“你就这么定了?咱们在一起也没多久。架都没怎么吵过。”
“怎么你还想吵架?”萧逸然问。
林月歌转身去倒水,“没下雨,就看见彩虹,你不觉得奇怪吗?”
萧逸然笑了笑,看着她的背影,“原来你心里还没定下来啊?怎么?还考虑陆雨舟呢?”
林月歌回头瞪着他,没说话。
萧逸然继续说,“忘了告诉你。陆雨舟不单单是个三线演员,他还是跨国集团的总裁……你们女人都喜欢的款。”
哈?
林月歌有点傻。
为了证明她不会因为“跨国集团的总裁”而倒戈,震惊了之后,她说,“他混的再好,那也是朋友。”
萧逸然满意地含笑点头。
“不过……”林月歌托着下巴,“陆雨舟这么粗的大腿,那我一定得抱住了。”
萧逸然冷盯了她一眼。
林月歌继续说,“这么好的朋友,去哪里找啊!而且他都没有利用他的权势耍阴谋、挖墙脚呢。人品真是不错。不愧是我朋友!”
萧逸然那边中央冰柜除霜模式快开了。
萧逸然打算快刀斩乱麻,马上说,“既然你没什么意见,那不如我们早早定下来。你也没什么好换的。”
林月歌倒了水,走回来,失笑道,“你怎么突然这么急啊?你就不怕我有个什么毛病?也不怕我生不出娃啊什么的?”
萧逸然瞪了她一眼,抢了杯子把水都喝光,手帕擦嘴道,“我娶你是为了生娃吗?我娶你难道不是因为这世上就认定了你这么一个人吗?我可不像你,犹犹豫豫,纠纠结结……”
林月歌不满地看着空空的杯子,啧了一声,“就这么容易认定?小时候不还喜欢过一个女孩儿吗?怎么不去找她?”
萧逸然含笑“哦”了一声,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没想到……这句话你记到现在啊?我都忘了什么时候说过这个事了。”
“嗯,我也不记得你什么时候说的了!但你就是说了!”林月歌鼓着腮帮子,转身再一次去倒水了。
“哟!”萧逸然笑笑,“这醋吃得我猝不及防!”
林月歌背影哼了一声,“就是要让你猝不及防,要让你有防备我还玩个毛线?婚前不把你以往情史调查清楚咯?”
“婚前?”萧逸然挑了挑一边的眉毛,“这说明你答应了?”
“……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小时候的事了。她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萧逸然起身抖了抖长腿。
“噢,那你们是同学?还是邻居?”林月歌喝了一口水,依旧背对着他。
“没有。就有一次,我妈带我去故宫玩,人太多,我走丢了。她妈妈就把我带到广场,让我跟她女儿玩。然后她妈妈找故宫的工作人员在高音喇叭里喊我妈的。”
萧逸然三言两语交待完了。
林月歌静静听着。
“我就跟她玩儿了一阵,就觉得好喜欢她。就好像上辈子我们就认识一样。对了,我们还一起照了相,但照片在她们的老式相机里。”萧逸然朝林月歌走近。
“你是不是还要搬出前世约定,今生相守啊?”林月歌尽量让自己声音显得平和。
其实她现在心慌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没想到萧逸然竟然提出要结婚。搬出这个什么小时候喜欢的女孩子,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太快了!她和萧逸然真没相处太久。也就几个月。
这真算是闪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但最大的问题是,面对萧逸然的要求,她一向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
“怎么样,行不行嘛。”萧逸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了,环住她的腰,头搁她肩膀上。
妈耶!萧逸然什么时候学会了撒娇的套路。这怎么受得住?
林月歌咳了咳,“言归正传。你真想结婚?”
“十二万分。”萧逸然软糯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撩拨她的耳膜。
林月歌有点儿晕,竭尽全力让自己腿不软、腰不酸、心不跳。
“真的,十二万分的想。”萧逸然继续说。
林月歌深呼吸了好几下,转身看着他,“那你就这么求个婚?”
啊!她就知道!
她没有办法拒绝他!
“嗯,不行么?”萧逸然眨了眨无辜的双眼。
林月歌要暴血了。
一口气都快吸不进去了,“信不信我勒死你?”
“不信。”萧逸然笑笑。
“你……”林月歌炸了!
她就知道!
萧逸然这从一开始,就吃定了她!赢她没商量啊!
林月歌正抬腿要走,萧逸然一把将她揉进怀里,“我说,林月歌,我们结婚好了!”
——
林月歌是真没想到。
有一天她会来到《流离失所的落花》剧组。
可能是昨天妈妈留给她的那封信,让她感触特别深。令她虽然依旧不承认这个弟弟,但还是能稍微理解他们娘俩一些。
也许林子庆的妈妈尤霞,想要为他的儿子多争取一些财富,方便他今后步入社会得以更好地立足。
林子庆的妈妈也许和她自己的妈妈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这两位母亲都犯了同一个错误。
也许她们怀揣的希冀、期盼、目的……是对的。可是她们追求这种期盼和目的的过程和手法,却是过于粗暴和不计后果的。
林月歌只要一想到,她妈妈用性命为她换来这么些财富,她就觉得不值。
她看着大同小异的片场,深吸了一口气。
为了能顺利进来,她是央着小陈给她找了个熟人,打着参观参观的旗号,也不敢弄进来太多人,所以她也就一个人,不怕迷路的来了。
民国戏。
群演导演正站在林子庆的身边,看着服装师为他换上女主角的衣服,戴上假发。
这是一场打架戏,女主角会被狠毒的女二号从阁楼推下来。
女主角跌落的这个镜头只是个背影,这个背影就交给林子庆来完成了。虽然是群演,但林子庆有时候也被叫上去充当替身。
片场,人员混乱。
反正叫你上,你就上。
拒绝了一次,下次就没人叫你了。以后也不叫了,你有得哭。
群演导演用很大的声音,要求林子庆在跌下来的时候姿势一定要优美,身体一定要体现出女性的柔美,绝不能认为自己是个男人。
“不是男人,柔美……”
林子庆一边点头,一边对着小染把自己的身躯竭尽全力扭得像一只蛇精。
小染被他逗得不行,捂着嘴呵呵的笑,笑得她的眼睛整个从十五的满月变成初一的新月。
说来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人类的背后虽然没有长眼睛,但是却能精准地捕捉到别人打在他身上的目光,也不知道是用哪一个器官捕捉到的。
林子庆总觉得有人在看他,猛地向后转头,果然看到林月歌穿着一身又长又黑的羽绒服站在门口。
他差点没认出这是他姐。
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她真的会来。心中一喜,正要往林月歌这边过来,旁边群演导演就拎着他女士旗袍的袖口,把他拎去了楼上。
这里人多眼杂。
为了避免自己受到不必要的盘问,林月歌将自己隐在暗处。
其实她并没打算跟林子庆说什么话,更没想要打心里承认这个弟弟。她只不过觉得自己应该放下仇恨,平静生活。
换句话说,化干戈就够了,不用变为玉帛。
来看一眼林子庆,也可能只是因为她需要一个放下仇恨的仪式。
终于开始正式拍摄,女导演大喊一声,“开始!”
长了一张锥子脸的恶毒女二出现在木质阁楼的窗口。
林子庆背对窗口,远远望去还真不像个男的。
女二猛地朝他胸口一堆,林子庆软趴趴地就跌落下来了。
还真挺像一朵流离失所的落花,还是一朵娇弱的落花。
阁楼倒不高。
但是背对着掉下来,还是需要勇气的。
至少林月歌觉得她自己是绝对不敢的。
林子庆“砰”的一声,掉在下头铺的软垫上。
虽然有软垫,但估计作用不大。
因为林子庆差点没爬起来。
旁边好几个工作人员上去扶,他才苍白着一张脸艰难地站起来。
“你还好吧?”小染冲上去,表情像要哭了。
“没事。”林子庆摆摆手,远远望了林月歌一眼,林月歌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群演导演和动作指导都过来了,关照了一下林子庆之后,又对他进行了一些跌落动作上的指导。
无非就是一些落点、角度、优美、艺术……之类的词。
林月歌虽然隔得远,听不太清,但也能猜到他们说的是什么。
“再来一条。”女导演喊了一声。
林子庆又去服装师那里整理旗袍,去化妆师那里整理发型。
扑腾扑腾跑到阁楼,很快又被推下去了。
这一条总算是过了。
群演导演赶紧上来,拍了拍林子庆的肩膀,要他到旁边去休息。
林子庆摔得不轻,但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哭爹喊娘的叫疼。只好咬着牙忍了下来,一步一蹒跚的走到折叠靠椅上休息。
他一个群演当然是没有助理的。这个时候,女三号小冉不顾众人的目光,给他端来一杯温水,又拿热毛巾亲自给他擦脸擦手。
林子庆冲小染说了句饱含歉意的“谢谢”之后,一边喝水一边朝林月歌站的那个阴影望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