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过去的那些日子,她都有点怀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是她经历过的,怎么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那么虚无缥缈呢。
就像没发生过,只是被人在她脑子里盖了一个浅薄的印章似的。
陆雨舟穿着神仙古装,端着一杯咖啡,显得特别违和。
他低头,发现林月歌在发呆,“咖啡要冷了……”他说了句。
林月歌回过神来,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哎,这咖啡挺好喝,值得回味!”
陆雨舟笑了一下,“这不就是我家的么?上回带给你的,你还没喝?”
林月歌这回愣了。
还真没喝。
没喝就算了。
还不知道扔哪个角落了。
她眨了两下眼睛,“……不愧是你……家里的咖啡……”
陆雨舟望着场上,萧逸然和李雅雯正在拍一段有大量对手台词的戏,旁边还有几个李雅雯的侍女也有几句台词。
这部剧采用现场收音。
有大大的拖把头一样的收音器材,被举在他们头顶。
李雅雯饰演的角色,这会儿还没有黑化,仙力卑微,被别人瞧不起。
她正被一个邪恶的侍女欺负,给推到了地上,正巧被路过的萧逸然看见,几个人因为这事儿,在廊下进行大段的冲突对话。
看到这里,陆雨舟喝了一口咖啡,突然说,“那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孩,总会让男人产生保护的想法。”
林月歌以为他在说戏,点了点头。“嗯,这就是绿茶能拿住男人的地方。”
陆雨舟转头俯视她,“但这类女孩身边,不缺可以去保护她的男人,只不过是真心和假意的区别罢了。”
林月歌笑了笑,“嗯,真心和假意并存。”
她觉得有点意思,她这是干嘛要跟一个男人讨论这个……男人是不会懂的!只有女人,才能一眼看崩绿茶。
“但……还有一种女人,她们坚强独立,不依赖任何人,很懂事,还不愿意麻烦别人。”
说到这里,陆雨舟低头看了林月歌一眼,“……一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样子。”
林月歌有点懵,指了指自己鼻子,“你不会是在说我吧?”
是陆雨舟的目光,令她有这样不知羞的想法,她感慨一笑,“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啊!都很独立!”
还不是因为男人靠不住,女人只能奋发自强么。
“不,”陆雨舟轻轻摇头,“她们不是真的喜欢独立……只是因为她们还没有遇到那个能让她们百分百卸下防备的人而已。”
林月歌愣了,这好像不是在说她吧……
陆雨舟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看影子。
影子已经在脚下了。
太阳光不会再照到林月歌脸上了。
于是他重新坐回她身边。
低头盯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小声说,“……这样的女孩,压根不需要我对她的帮助,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是……反而会想要为她做点什么,哪怕是……小小的保护也好。”
林月歌就是再蠢也该想到了……
陆雨舟这是在表明心迹吗?
她手指交叠在一起,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各种类型的都有。你不能说柔弱就不好,也不能说独立就多么多么好。每种类型的人都有她们独特的好与不好,看你自己能接受哪样的了……”
“我如果就接受我刚刚说的那样的……”陆雨舟转头看着她,“你觉得……我会遇到吗?”
林月歌低着头,想了一会儿,“……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的……”她特意强调了“以后”这两个字。
陆雨舟无力地笑笑,转头看向拍摄场上了。
他知道,他跟林月歌,终究是不可能了。
说实话,他心里原本是不舒服的,有一种被人截胡的感觉。
特别是在那晚萧逸然跟他摊牌,第二天又从林月歌嘴里得到确认的时候。
林月歌……是他难得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像独来独往的老虎,平时看起来病恹恹的,关键时刻冲出来要你命。
有时候让你觉得她特别酷,行事作风跟个男人一样果敢。
有时候又让你觉得她很孤独,让人心里升起一股保护欲。
她就像咖啡。
总让人觉得她内心深处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难以言喻的苦。
可是你跟她接触的时候,却又总能尝到一丝丝的甜。
不过这会儿,他很庆幸自己没跟她直接表白。
如果表白,别说她已经和萧逸然在一起,就算没在一起,他也很有可能失败。
到时候,只怕连像现在这样,待在一起晒太阳的时光,都没有了。
也许就像林月歌说的那样。
适度。
中庸。
保持三十七度的关系,才是维持长久关系的最好办法。
陆雨舟隐去神思,将杯子里的咖啡一口喝完,偏头对林月歌暖暖一笑,道:“嗯!以后一定会遇到吧?”
林月歌也豪迈地将咖啡一饮而尽,拿杯子和陆雨舟碰了碰,“当然!”
陆雨舟笑了,笑得像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一样,那样纯净。
“别忘了,”林月歌提醒道,“你还有《羊角村志怪录》没说给我听呢!”
陆雨舟哈哈笑了两声,“是了是了,还真忘了这茬!要不,现在就讲一个?”
“好哇!”林月歌抬头看天上的云。
陆雨舟摇摇头,“不行,我马上要上场了。”
林月歌白了他一眼,哟嚯,这么快就对她说“不”了?
“知道吗?”林月歌看了一会儿天上的云,之后说,“年少无知,总是容易被表象迷惑。不知道真正适合自己的人是什么样子。有的时候,真的需要人生的历练。只有经历过很多人,很多事,才能从现象中精准地捕捉到本质,才能明白谁才是你真正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说到这里,林月歌又想到了夏思琴。她总说自己遇人不淑,可能也跟她太在乎表象有关吧。总是给人家男生打分。
不过,自己又哪来的资格,去置喙别人的人生。
正想着,夏思琴就回来了。
林月歌冲她吹了一声口哨,换来夏思琴一个勾唇。
“我上场了。”陆雨舟起身,把杯子放在自己坐的地方。
他跟夏思琴点点头,就走了。
走远几步,一旁的孔荣走上来,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再把剧本翻开,定位那一页,递给他。
这一切没逃过林月歌火眼晶晶的法眼。
啧啧,总觉得……
他要找的女孩子,也许……并不一定是女孩子呢……
“你看谁呢?”夏思琴语气特别阴沉地冲她低吼了一句。心里暗骂林月歌都有了她偶像这么好的男人,竟然还敢去看小年轻?
“你怎么回事?”林月歌站起身,抖了抖腿,看着夏思琴,“今天特别深沉……”脾气大。
夏思琴心里苦,“深沉好哇!深沉的人,拥有纯粹的灵魂!”
林月歌眼睛瘪了瘪,兜里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场上还在拍戏,林月歌立马掏出来按下静音。
长舒一口气,接电话之前先调了个震动。
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是快递。
原来那封信,已经寄到了。
她让快递小哥把文件袋放酒店前台,自己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
小陈看着林月歌的背影,上来问夏思琴,“林姐这是怎么了?跑得跟个兔子似的?”
夏思琴心情本来就不怎么美丽,随口说了句,“急着打胎吧……”说完就抱着胳膊走了。
只留下小陈在原地风中凌乱。
林姐!!!
不行啊!!!
您怎么能……伤害那样弱小的生命呢?
萧逸然还在拍戏,小陈急得直跺脚。
林月歌顺利到达酒店,拿了文件袋,就往自己房间赶。
她本来是一刻都等不得,想要立马看看这是怎么样的一封信,是谁将它留在厨房的地砖下,信里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但是又怕这信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容,所以才没在酒店大堂就拆了。
她得找个安静、安全的地方。
最好不是什么乌龙。
这样想着,她宝贝似的捧着快递袋,刷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撕开文件袋,里面躺着一封被保鲜袋装着的信。
封面是牛皮纸做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但封面上,整整齐齐写着——“林月歌亲启”。
她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因为这字迹……
特别像她妈妈的……
难道真的是她妈妈留给她的信??
她的心剧烈地跳动。
扯开保鲜袋,发现信封被一层又一层透明胶带缠着,如果不用刀划开,是没办法看到里面的内容的。
也只有她妈妈,会这样细心,深怕别人看到了……
林月歌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
她疯了一样在房间里找刀。
还好,上回陆雨舟给她买水果来,附赠了一把很小的水果刀,此刻正被插在水果篮子上。
她一把拿过刀,对着灯光,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把信封割开。
信纸是普通的a4白纸。
因为时光的浸染,已经不是雪白的颜色。
信纸被对折了两下。
林月歌深吸了口气。
突然有点不敢打开了。
她不知道这里面会有什么。
她即将看到的,她即将迎来的,究竟是幸福的天堂,还是罪孽的深渊。
她把信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
为了保证自己的清醒,也为了给时间让自己平静,她跑到洗漱间去,飞快地洗了个冷水脸。
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儿,往毛巾上擦了擦手。
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滴着水。
她行尸走肉一样,来到桌子前,拉开椅子,坐下。
展开信纸。
一折。
两折。
映入眼帘的是她妈妈娟秀的字迹,文字铺满了整整一页纸。
林月歌猛地把信倒扣在桌上,捂着脸,心中涌出一股不安。
她下意识认为这是她妈妈的遗书。至于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她也不清楚。
她终于鼓起勇气,再一次将信拿起来。
——
女儿:
当你看见这封信,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是的。如果我失败了,我会烧掉这封信。
而如果我成功,我将没有机会烧掉它。
我想有朝一日,你会知道你爸爸有外遇的事。
甚至,不仅是有外遇,可以说是另外有一个家。
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能让他有被爱的感觉,而这种感觉,那个外表看似柔弱的乡下女人,能够给他。
甚至,那个女人,还给你爸爸生了一个儿子。
这是你爸爸朝思暮想的。
也是我没有办法为他做到的。
尽管我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还因为这件事生了一场大病。
我以为你爸爸终究会把我这个妻子,还有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女儿,放在首位的。
没想到,我错了。
前几天,我偷听了他打电话。
他正预谋,把我和他这一辈子积累的财富——这唯一的房产,通过抵押贷款,用蚕食的方式,逐渐给他外面生的儿子。
我好伤心。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
其实完全可以不说的。但妈妈我,真的太伤心了。
为了阻止你爸爸,也为了让你能得到本属于你的东西。
今晚我会有些行动。
在此之前,我会先把你赶出去。
还请你不要怪妈妈。
妈妈在天堂会一直保佑你……如果我能去天堂的话……
——
落款只有一个简单的日期,正是五年前,那个对林月歌而言,最黑暗的日子。
她呆呆地看着纸上的字。
一遍又一遍。
好像要把纸看穿才甘心。
她到底在看什么,她到底在找什么。
她不知道。
甚至不想知道。
她就这么一遍又一遍地看。
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她的眼眶终于湿润,一滴眼泪落在纸上。
她连忙把信纸拿远一点。
想了一会儿,又拿近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最终把信纸揉成了一团,扔在地上。
她捂着脸。
已经到了正午,窗外的太阳挺大。按说,这种寒冷的冬天,难得出这么一个大太阳,人心里应该特别高兴才对。
林月歌当然也高兴。
她怎么能不高兴。
她妈妈。
何其聪明的人。
竟然为了一点财产……葬送了两个人的性命!!!
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呢?
活着,不是应该比任何事都更重要么!!
林月歌不理解。
特别不理解。
难怪五年前妈妈把她赶出家门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情绪,是凄楚和决绝。
难怪四年前去大伯家吃年夜饭,说起煤气管是被人割断的,大伯叫她不要再查下去。
难怪头几年尤霞一直视她如仇敌,原来是尤霞正做着美梦以为房子归她的时候,传来老林的死讯。她当然认为是林月歌挡了她的财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