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歌不经意间又瞟了一眼依旧站在门口的夏瑜。想到这个夏医生倒是跟李雅雯不同,瞧她那份温柔体贴的样子,只怕是装得太久,自己都已经以为自己本来就是温柔的人了。可是心计这种东西,有的时候真的就是与生俱来的,与后天的经历决然没有什么关系。
林月歌的确是发烧了,但是还没有烧坏脑子,虽然她并没有看见夏瑜刚才轻轻捏萧逸然手指的行为,但是她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夏医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浓浓的“宫心计”的味道。得亏她看到她的第一眼还挺喜欢她。
李雅雯跟她比起来,可以算得上是相当单纯了。
“相当单纯”的李雅雯绝对是不乐意接受这个评价的。
她见萧逸然还是不理她,暴躁地跺了跺脚下踩着的桃红色的恨天高。
“萧逸然!这可事关这部剧的质量!你知道我们做演员的,如果参演的作品太烂的话,也会拉低我们的人气的!你瞧前几年红透半边天的那个姓刘的小鲜肉,还不是在红了之后连续出了几部烂的不能再烂的电视剧,之后就销声匿迹了?任凭他再怎么演好剧,甚至演电影,观众都不买账了。观众的眼睛雪亮着呢!演技好的人也多得是!如果我们这部作品被那个陆婷婷改得乱七八糟,不光我们讨不到好,你身边这位林编剧恐怕更是会被人诟病!”
林月歌吃了两颗药,精神有些恍惚,但是听了李雅雯这一席话,精神仍勉强振奋了一下。心想着,李雅雯这话说得真是不错,一番连消带打,一个个成语大珠小珠落玉盘,最后还把她@了出来。
门口的夏瑜这回才仔细的将目光放在林月歌身上。原来,她是编剧啊!难怪有点眼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雅雯的话中提及了林月歌的原因,萧逸然这回终于说话了。
他从小板凳里站了起来,抖了抖长腿,习惯性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似乎想起了什么,看了林月歌一眼,又默默把烟放回去了。
他往化妆镜前头一靠,慢悠悠问李雅雯,“陆婷婷加了很多?”
“三分之一算不算多?”
是有点多。林月歌心里说。
萧逸然缓缓说,“如果你认为你们站在一起,就能抵抗得过资本的话,那尽可以试试。但是别把我拉进去,我只管把我自己的戏份演好。其他的,我管不了。”
“萧逸然你是不是太冷血了?”李雅雯没想到萧逸然会这么说,直接就暴脾气上头,吼出这么一句有点伤人的话。
林月歌这回也有点生气了,猛地站了起来,瞪着李雅雯。
废话,她男票被人骂了耶!还当着她得面骂的耶!
小陈也在林月歌身边站了起来,面色十分不好看。
“雅雯姐,您这句话有点过了!”
萧逸然给了林月歌一个“你给我赶紧坐下”的眼神,小陈会意,连忙扶着林月歌的胳膊,招呼她重新坐回沙发里,小陈还顺手接过了林月歌手里喝干净的白瓷杯。
萧逸然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没了外套,还是有点冷,但他也不在意了,反正一会儿就要换上戏服。
他难得耐心地对李雅雯说,“人做好自己已经不容易。如果再去管别的,是不是太累了?这部剧,尽人事,听天命吧,相信林编剧也是这样想的。”
众人的目光因为这句话而落在林月歌的脸上,不成想林月歌却已经闭上了眼睛。
“林姐发烧了,刚吃了退烧药,这会应该是睡着了。”小陈在一旁解释,“夏医生还没走呢?您要不要来看看?”
小陈早就看夏瑜不爽了,站在那里听了这么久的壁角,竟然还好意思赖在那里不走。
夏瑜温柔地笑了笑,“啊,不好意思,听你们说话一时出了神。我来看看林……编剧。”
她在李雅雯逼视的目光中从角落里走出来,伸手摸了摸林月歌的额头,“还好了,让她休息吧!”
“看完了?还不走?”李雅雯朝夏瑜吼道。她都没发现这丫头一直站在这里没走,心里对她从无视变成了鄙视。
夏瑜望了萧逸然一眼,萧逸然正靠在化妆镜前,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拿起了脚本在看,一个眼神都没有甩给她。
她委屈地看了一眼小陈,低声道歉,“对不起,不知道打扰了你们,那我先走了。一会林编剧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来叫我。”
小陈微微笑着点头,心里却在想,我家林姐绝不会再有什么不舒服的!
夏瑜终于拖着恋恋不舍地脚步走了。虽然李雅雯实打实地吼了她一顿,但是在场的几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安慰她。
林月歌虽是闭着眼睛,也确实觉得有点累,但其实并没有睡着。她只是刚才萧逸然那个问题,她不好怎么回答罢了。
她还是很在乎这个剧的,毕竟是自己几年的心血熬制而成,如果真的被陆婷婷改成了狗屎,那她还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是萧逸然说得也没错,这年头,不是说大家掰不过资本,而是,要想斗过资本,你就得付出太多,而你付出的这些代价,也许已经超过了本来这个东西的价值。那样的话,无非就是得不偿失了。不止如此,还要得罪一大帮子人。实在不是一个划算的买卖。
这个世界上有沉沦的痛苦,也有苏醒的欢欣。有初出茅庐的雄心壮志,也有看透世事的小心谨慎。谁都没有错,谁都只是在那一刻,选择了心之所向。
“小陈,你和老于把林……编剧送回酒店休息吧。”萧逸然抬脚往外走,手里还捏着脚本,“我去化妆了。”
“萧逸然你等等我。”李雅雯跟在他后头,依旧不死心意图游说他,“我跟张江浩说了,我们几个主演全都罢演,看她陆婷婷怎么办,她要戏份吗?让她一个人演女一男一男二好了……”
李雅雯的声音逐渐远去,直到听不见了,林月歌才缓缓睁开眼睛。
“林姐,咱们走吧!”小陈一边看着她一边拨通了老于的电话。
林月歌坐直了身子,看见小陈,又想起胡周的事来,心中不免又一阵感伤。
“小陈……胡周的事……”
“林姐不用说了,萧哥都告诉我了。她会好的,我对她有信心!”小陈那边的电话接通了,他又匆匆对老于说了几句叫他把车开到影视城最近的这个门。
“病的来由你也知道了?”林月歌站起来,有些试探性的问。
“嗯,”小陈挂断了电话,“林姐,我们都要相信她!我也相信她的父母依旧很爱她!”
林月歌深深地看着小陈,她从来没想到,看起来个子小小,笑起来温温柔柔的小陈,其实内心是这么成熟的。
“林姐你冷吗?要不要披个毛毯?”小陈朝林月歌举起那张桃红色的魔性毛毯。
嘶!林月歌倒抽一口凉气!这毛毯成精了吧?怎么哪哪儿都有它?!
虽然林月歌着实不太想裹着这个颜色过于艳俗的毯子,加上她本身也是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但是一想到她的感冒不止会让她自己难受,同时还会麻烦很多人,为了不让这感冒进一步加重,她还是从小陈的手里,把毛毯接了过来。
正反仔仔细细对比了一下之后,发现竟然是类似双面绣一样,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配色,林月歌无奈叹了口气,将桃红色的魔性配色毛毯披在了肩膀上,跟着小陈,往刚才萧逸然领着她进来的路,走了出去。
小陈带着林月歌刚要出偏厅的门,林月歌耳边传来一阵陆婷婷大声说台词的声音,还没听清她说的是什么,演的是哪一场戏,她就被自己一动一动的袖子转移了注意力。
小陈不好与萧哥的心上人肢体碰触,只能拉林月歌的袖子。
“林姐,下雨了!”
林月歌朝廊外看去。天有些灰暗,空中的雨便看不太清楚。她只好低头去看地上。
打在地上的雨点子纷纷在地上一滩又一滩的积水里击打出一个个花骨朵般的水花。
“嗯呢,”她朝小陈苦笑,“雨还不小。咱们冲过去吧!把毛毯往头上一兜!”
“那怎么行?”小陈稚嫩的脸望了望天色,“刚才的休息室里有雨伞的,我回去拿,林姐留在这里等我。别到处走,我五分钟就能回来!”
在小陈的连连嘱咐下,林月歌点了点头,再目送小陈往回跑的瘦削背影。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雨。
林月歌怎么也不会想到,被一条在她看来极为丑陋的桃红色的艳俗毛毯裹着的她,站在偏厅的廊下看雨的时候,竟然遇上了一个特意在这里等着她的人。
等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同她说了几次要请她喝咖啡的陆雨舟。
林月歌诧异地看着带着妆容出现在她视野里的清俊小生,问,“你怎么来了?”她笑了笑,“化了妆差点没认出来……”
陆雨舟朝她笑笑,又略略皱眉,“林姐,怎么穿成这样?”
林月歌只当他意思是说这条毛毯巨丑,她竟然还像个疯婆子似的将它裹在身上,于是解释道,“我有些感冒,所以随便找了个东西,就把自己包裹一下……”
林月歌的“包裹一下”令陆雨舟笑得开怀,他一改往日嬉皮笑脸的样子,有些眼波流转地看向她,又微微噘嘴,半扮可爱地说,“我不是说这个毯子,我是说你这外套……怎么呢子大衣外头穿外套,是今年流行的搭配?”
他说着说着,还伸手过来嫌弃地扯了扯被林月歌罩在最外面的黑色外套。
陆雨舟自然是知道这件外套是谁的,也就自然十分看不惯它被穿在林月歌的身上。
林月歌没意识到什么,伸手抚平被陆雨舟扯出来的褶皱,解释说,“我感冒了,畏冷,所以就找别人借了件衣服挡挡风。”
陆雨舟点点头,目光依旧锁死在林月歌的眼眸上,“可惜我现在穿着戏服,不然也可以把我的大衣借给林姐穿。那可比这件外套要暖和。”
林月歌笑笑,“大衣就不用了,你下次把你们村的奇怪故事讲给我听就行了!”
“嗯,”陆雨舟看着她,暖暖用鼻子应了一声,随即又笑着说,“那……我有故事……你有酒吗?”
林月歌知道这是一句梗,也笑了,说,“酒我没有,咖啡倒是有,而且还是一个人答应过的咖啡!”
陆雨舟知道她指的是他答应请她喝的咖啡,抿着的嘴角都快笑到耳根子了。略微收住了笑,才有些怨怪地说,“你这也忒坏了,你这就是含沙射影,意有所指!”
他没再叫她“林姐”,反正四下无人,就算有人,他也不准备一直这么叫她。
林月歌刚吃了退烧药,这下有些上头,浑身一会热得出汗,一会儿又被风吹得打抖。但听了陆雨舟的话,还是很开心地回了句,“你才是杯弓蛇影……”
陆雨舟看着她的脸,觉得她脸色有些不对劲。正好林月歌说着说着人就有些迷糊了,脚下一软,竟然就这么歪了下去。
陆雨舟眼疾手快,冲上去一把接住了她,动作太快,他古装的飘逸袖子都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飘逸的清俊少年,瞬间有点像丐帮长老。
不过他没有空去想这些,眼下怀中的人一脸豆大的汗珠,正愣愣地看着他。
“你还好吗?”陆雨舟把林月歌扶起来,“还站得稳吗?”
林月歌木木地点点头,“还好,就是脚软了一下。”
陆雨舟担忧地看着她,用刚刚撕裂的袖子给她不停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你说你感冒,我还以为不严重……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还拉你在这里吹风……”
说完他又将林月歌身上的毛毯给她裹紧了些,直裹得她像个蚕茧。
“哦哦没关系,我是在这里等……”林月歌话还没说完,身子就被陆雨舟一把公主抱搂了起来。
“走。我抱你去我的休息室。”
林月歌震惊了,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