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得进来了?”
林月歌刚回身关上休息间的门,就听见耳朵里传来这么阴恻恻的一句话,她略略皱了皱眉,回头朝那个阴风瑟瑟的男人解释道,“打个招呼而已。”
她心里还是有些不爽的。总觉得萧逸然这个人真的有些太大男子主义,她不过就是跟陆雨舟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让他像审问犯人一样的对待自己这个发着烧的病人了?
小陈又识时务地跳出来化解尴尬了。
他脆生生的声音,说,“林姐!是你发烧了吗?刚才萧哥还非常担心你呢。说你生着病还在门口当风吹了那么久……”
“小陈你去把医疗组的医生找过来,给她看看。”萧逸然打断了小陈的絮叨。
林月歌寻声朝萧逸然看过去,就看见他坐在一把简易的凳子上,凳子旁边的矮榻上放着他惯常用的大布袋子。他皱着眉头,在里头翻找着。
一会儿,正当小陈错过林月歌的肩膀,要去医疗组请人的时候,萧逸然把脸从袋子里抬起来,问他,“退烧药你放哪里了?”
小陈回头,“退烧药过期了,我给扔了。待会叫医生带点过来吧。”
萧逸然望着小陈点了点头,小陈朝林月歌笑笑,随即轻轻掩门而去。
林月歌挪到萧逸然身边的一把看起来还不错的黑色皮质单人沙发里坐下,看着他一个大男人,蜷缩着双腿坐在那把看起来随时会散架的简易凳子上,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下这个略显奢侈的沙发,林月歌心里忽然就透亮了。
这沙发绝对是萧逸然特意留给她坐的。还装作找药的样子,明明就是想让她坐在这舒服一些的沙发里面。
“你……”萧逸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本想说“你少跟陆雨舟接触”,但林月歌苍白的小脸落在他眼里的时候,他还是不忍心地将这句话换成了“你好些了吗?”
“好多了。”
萧逸然没想到林月歌飞快地接了话,他本来以为林月歌心里会不愉快会不理他,毕竟林月歌刚才进门的时候他说的那句话确实显得自己非常的小家子气。
“那喝点热水吧……”萧逸然撑了一把自己的膝盖,从摇摇晃晃的凳子上起身。
休息间很窄,萧逸然从林月歌双腿上跨过去的时候,林月歌面目低垂犹如沉睡的小五郎,对他说了一番话。
“萧逸然,蝴蝶飞不过沧海,是你的,终究跑不掉。有的东西,别抓得太紧。抓得太紧,不止你自己累,别人也会觉得压迫。”
萧逸然定定地俯视她。
整个偏厅应该是安了空调或者是暖气,由于休息间的顶上都是相通的,萧逸然的这间休息室还是暖融融的。
萧逸然感觉到脸颊上吹过来一阵暖风,他抬头看了一眼,过了一会儿,才重新低头向林月歌说了句“知道了。”
三个字,说出来,听起来,都是轻飘飘的。
但是,无论是在萧逸然心里,还是在林月歌心里,这三个字都是重若千钧。
这代表的是一种承诺。
两个人互相理解彼此信任,不再互相猜疑的一个郑重承诺。
萧逸然心里知道,在谈恋爱的情商上,林月歌不愧是谈过恋爱写过无删减的人,对于对方的态度的拿捏,和两人关系的细节上的微妙处理,都显得十分成熟。
不像他自己。虽然在事业上,在社会上,他都可以独当一面,但是真要把他放在恋爱当中,他还真显得有那么点不知所措。
这一点,连他自己都注意到了。
他有时候会完全不顾自己的理智,去做一些非理智的事。
然后事后他又后悔得不得了。就像他刚才说的那句阴恻恻的话。他不知道他自己怎么了,经常有点儿不受控制。
林月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望着他,暖暖说了句,“谢谢。”
“谢谢什么?”
“谢谢理解。”
“应该……的……”萧逸然僵硬地往他杯子里倒着热水。
林月歌则笑咩咩地葛优瘫在沙发上,望着他没穿外套略显瘦削的背影。对了,他的外套还在她身上穿着呢。
也不知道刚才陆雨舟和小陈看见了,会不会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不过现在不应该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刚才萧逸然虽然说“知道了”,但是还是保不准今后有经常犯病的时候,她想着应不应该再多说几句。
但又转念一想,刚才他的态度已经是很好了。不管怎么说,他可是一个千呼万拥的大明星啊!能这样屈尊降贵地可怜兮兮地冲她服软,她可是有点儿万万没想到,有点儿受宠若惊!
啊!算了!
响鼓不用重锤!
既然已经说完了这个话题,那就点到即止吧。等以后萧逸然再犯了这个错误,再给他另外额外指导吧。
她读高中那会,有一个很早熟的女生,跟她是同桌。那会她就暗恋坐在她前面的那个男生,上课的时候就一个劲地给那个男生递纸条。
男生一直不理她,只专注于学习。她闲得无聊,又不愿意听课,就干脆给林月歌写纸条。
林月歌也不太爱听课,但是成绩却不差,每每接到纸条,她也会趁着老师没讲重点的时候,看上一看。她印象最深的那句话,一直到现在她还记着。
也就是这句话,现在在萧逸然端给她一杯热热的白开水的时候,令她想起了往事。
她微微一笑,双手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又偷偷瞄了一眼萧逸然俊逸出尘的脸。
萧逸然也正弯着腰居高临下看她,四目相接,那句话忽然以她的老同桌的口吻,从她脑海里蹦了出来——“男人啊!都需要调教!你就得早早地捉紧一个青涩的男人,这样,即便你们最终没能在一起,他也会一辈子忘不了你!因为当他以后和其他女朋友交往的时候,你对他的谆谆教诲,就会被他不自觉地使用起来!”
林月歌想起这句话,就猛地低下了头,她有点不好意思,一想起萧逸然那张脸,要和“被调教”三个字挂上钩,她就不知道为何要脸红心跳。
“你还好吧?”萧逸然伸手来摸她的额头。
“我没事。”林月歌将额头贴在他温暖的大手上,问,“你外套都给我了,你冷吗?”
“不冷。”他收回手,用简单的两个字结束了谈话,一个人拿起台本走到濒临崩溃的凳子上坐好,翻开台本,开始研习台词了。
林月歌看了他一眼,捧着白瓷茶杯,又喝了一大口水。
那个老同桌的先进事迹再一次被她想了起来。
老同桌苦追前排男生不成,高中便匆匆结束了。直到毕业,他们两人总共也没说过超过十句话。
可是叫林月歌没想到的是,大学毕业以后,他们俩的消息竟然经由另外一个刚好和她在同一个单位的同学,传到了她这里。
他们俩……
竟然大学毕业以后就结婚了!
据说,是因为男生的死党和女生的死党在大学期间谈恋爱。可是却一直吵架,他们俩个便从中调停。
调停来调停去,那一对还是没有逃过分手的命运。可是他俩这一对,却在调停的过程中,重新萌发了昔日的感情,竟然也走到了一起组成了一对!并且还熬过了各种异地恋,毕业即分手,外人插足,三年之痒……直到最后能够迈入婚姻殿堂,听说不久还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光是想想,林月歌就得流口水。这真是言情剧一般的纯纯的爱呀!
正想着,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扣响,“萧哥,我带夏医生来了。”
小陈拧开门,看见面前两人各做各事的样子,还以为两个人刚才闹了什么不愉快。
他就知道!
就萧哥那个脾气,没人能受得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同时望向门口,夏医生在小陈身后挤了进来。
林月歌眼前一亮。
夏医生啊?
她还以为跟着剧组的,除了化妆师,服装师,其余的一般都是男生呢,没想到夏医生是个女生,还是个十分漂亮,且一看就是那种温柔可人的女生。
夏医生留着齐肩的卷发,显得既温柔又俏皮,站在小陈的身边,还显得比小陈要高一点儿。
“你们好!”她的语气十分温柔,礼貌地朝他们打招呼。
虽然心里很喜欢夏医生这个人,可是不知为何,林月歌却忽然有一种被比下去的感觉,心里头堵得不得了。
她仿佛觉得刚才自己跟陆雨舟说话的时候,萧逸然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通过隔空移物,被这个夏医生,移到了她的心里。
难受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也特别想阴恻恻地冲萧逸然说,“嘿!注意你的眼神行不?”
奈何她还是忍住了。
心里却在捶胸顿足。
娘希匹的!现世报应来得这么快的吗?出来混,果然是迟早要还的!刚才还故作高深的“调教”萧逸然呢,现在却被现实啪啪打脸了。
“夏医生,麻烦你了。”萧逸然站起身,朝她暖暖一笑。
林月歌都看呆了,这样的笑容谁受得住啊!
为什么这样的笑容他要对着夏医生施展啊!
对了!刚才是萧逸然要小陈去请夏医生的,说明他俩早就认识了呀!
林月歌不理智的那一半,顿时全身的血液都往脑门上冲。理智的那一半,在不停地责怪自己刚才不应该“调教”的同时,也在责怪自己的间隙开始调教起自己来。
“是……这位吗?”夏医生朝林月歌温柔一笑,露出嘴角两个浅浅的酒窝,“发烧了吗?”
她边说边从腰间别着的小医疗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水银体温计,先对着光看了看,又狠狠甩了两下,再对着光看了看,最后递到了林月歌面前。
林月歌“呵呵”干笑了两声,有些麻木的接过体温计。
“夏医生,上次我家萧哥发烧你不是用那种在额头上一按,就出温度的,像一把枪一样的温度计吗?怎么这回改用这种原始的体温计了?”小陈不止是尴尬救火员,还附赠二百五十万个为什么。
不过他倒也问出了林月歌心中的疑惑,毕竟现在用这种体温计的医生,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林月歌这样想着,在萧逸然的目光注视之下,用萧逸然的外套挡了挡,把体温计塞进自己的咯吱窝。
“那种红外线的不准,”夏医生看了听话的病人一眼,温柔解释,“而且还坏掉了……”她耸了耸肩,颇有些欧美人的样子。
夏医生似乎不愿与小陈多说,径直走到萧逸然身边,低头问他,语气极度温柔,说是温柔得快要掐出水来,那都是过于含蓄了。
“上回给你的药吃了吗?”
林月歌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从毛孔里渗透出来了,同时也感觉自己的咯吱窝突然变得孔武有力,差点就夹断了那根刚刚被她的体温捂热的水银体温计。
药?
什么药?
她怎么就不知道萧逸然有吃药的习惯?
她给了萧逸然一个横眉冷对的眼神,恰巧萧逸然也朝她瞟了一眼,然后故作淡定地抬头对夏医生说,“保健品而已,别说得那么恐怖。”
保健品??
林月歌虽然依稀觉得萧逸然这句话是解释给她听的,可是脑子里
却不听使唤的蹦出各种小巷子的成人用品店铺里的那些种保健品……
她发现自己真的要买点去污粉了。怎么能反应这么快,分分钟往那边靠呢?
小陈从尴尬的边缘蹦出来,笑嘻嘻地冲夏医生说,“萧哥的维生素每天都有吃哦!”
“嗯,那就好,”夏医生拨动了一下垂在肩膀上的微卷长发,低头对压着脸看脚本的萧逸然说,“你的身体素质本来就一般,再加上要维持身形,吃得也不好,那些维生素可不能断。”
萧逸然抬起脸来,其实他不想与夏医生说太多废话,他一向都只愿意和林月歌说废话,特别是关于恋爱的废话,可是面对一直找他搭话的医生女同胞,他又想到,不管怎么说林月歌现在正病着,他也算是有求于她,于是还是打算给她个面子。
他说,“谨遵医嘱。”然后重新低下了头,专注于脚本上。
四个字,竟然已是给面子了。
夏医生听见这四个字,一时也接不上话了,低头盯着萧逸然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小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夏医生,体温计应该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