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池上的雾气久久未散,脚下的云朵变化千万,木樨却愁上心头,若是艾红的尸身被抛置这仙池之下,那几乎是找不到的,也不就不知道她的死因了。或许是见木樨面无喜色,司马慈笑吟吟地挽着她的手,问道:“怎的,见到了反倒是不高兴了?”
她这话引起了另外五人的注意,纷纷看着木樨。流砂担心她是身体不适,关切问道:“是不是太冷了?”
木樨摇摇头,摊开手掌,说道:“这是艾红的贴身之物,我在山洞里找到的,我担心她已经被抛尸池底。”这话震惊了在场的人,司马慈更是捂着嘴不敢相信,平日里艾红与和罗关系最好,知晓她身亡一事已经让和罗暗地里抹了不知多少次泪,现在竟连尸体也找不到了。
木樨微微叹气,问道:“司马小姐,这仙池有多深?有没有可能可以打捞上来。”
“不可能的。”一路沉默的司马游开口说道,“这仙池深不可测,而且池水冰冷刺骨,就算是武林高手不小心掉落下去也会毙命的。”
听见连艾红的尸体都找不到,和罗捂住嘴趴在白芷肩上痛哭起来。
“当日可是司马小姐为艾红检查的尸身?”
司马慈点头,说:“我粗通医术,因艾红姑娘是女儿身,众师兄弟不便,就由我来,不过当时我也很奇怪,身上没有一处伤痕,骨头也没有断裂,我学艺不精,检查不出什么。”
“多谢司马小姐。那尸体是放在何处呢?”
“放在冰窖的,就是为了保存尸身,没想到第二天再去检查时,尸体就不见了。”
木樨弯着腰,想要再看看是否还遗留下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找到。见太阳避在了乌云后,众人怕下雨,只好下了山。
回到厢房,苏合守在门外,流砂点上蜡烛,不一会儿外面“哗啦啦”地下起了滂沱大雨,像利剑从天而降。木樨拿着骨牌对着烛火,轻轻一捻,骨牌一分为二,一张纸条从里掉落下来,展开后没有一个字,流砂沉吟片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白色瓶子,里面的液体倒在纸上,上面出现四个字,太危,明谋。
和罗从仙池下来一路都在哭泣,现在眼睛又肿又干,她不明白这纸条上的字是什么意思,问道:“太危,明谋?阁主,这是什么?艾红是否因此丧命?”
木樨烧掉纸条,闭上眼,语调平缓地说道:“我们要去一趟京城了。”
她当然明白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太子危险,苏怀明已经在谋划了。
这苏怀明是太子的七弟。
北堂司马自持的书房烛火摇曳,他端坐在一张红木桌前,神情严肃,手执一张信纸,一双儿女坐在下方,司马游紧闭双目,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神游。司马慈不安地紧握双手,父亲看着这张纸已有一盏茶的时间了,不知是发生了何事。她正欲开口时,司马自持将信纸递给她,说道:“你自己看吧。”
快速看完,司马慈神色大变,站起身来,低声说道:“太子已失圣心?可圣上两年前才立太子,怎会。。。”
司马游懒懒地睁开眼,嗤笑一声:“帝王之心本就不可猜测,江湖中人妄图进入朝廷,本就是痴心妄想。”话刚说完,司马自持随手拿起笔筒扔到他头上,怒斥道:“滚出去!”司马游摸摸自己的脑袋,无所谓地笑了笑,顺从地走了出去。
“爹,我们现在要怎么做?太子这艘船要沉了,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司马慈将信放回信封中,连着一起烧掉。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着司马自持的脸异常阴沉,太子是不能继续依靠了,可是就真的要投靠七皇子吗?这等墙头草,又怎能受到重用呢?他看着眼前柔顺秀美的女儿,如果她能嫁给一个皇子呢?
“小慈,天儿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件事我要好好考虑。”
“是,爹也早些休息,船到桥头自然直。”司马慈退出书房,提着灯笼,回到自己房间后,从衣柜最里面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躺着四封信,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一个名字——苏怀明。
南堂的受戒室里,宇文禅和夫人坐在上方,下面站着宇文桢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壮硕少年,这是四弟子史明青,两人像霜打得茄子,蔫蔫的,低着头,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宇文禅一掌拍在扶手上,扶手瞬间断裂,宇文桢吓得又往后退一步。“你还敢退!”宇文禅厉声说道,“你们说,是谁出的主意?是不是你!”他指着女儿,宇文桢泫然欲泣,连忙躲在宇文夫人身后,委屈地说道:“我。。。我。。。是我的主意,不关四师兄的事。”
史明青忙不迭地站出来,拍着胸脯:“师傅,是我的主意,是我提议把那个婢女丢在北峰的。”
“四师兄,你不要为我承担责任,是我的错,我一力承担。”
宇文禅被女儿幼稚的话逗笑了,“你一力承担?你现在敢去跟木樨说你把她的婢女抛尸北峰吗?你承担!哼!”
听见木樨二字,宇文桢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扬着头,硬声说道:“说就说,我不怕她!”说着就往外走。
“回来!”宇文禅把她叫住,尽管女儿不情不愿,宇文夫人还是将她拉了回来,宇文禅看着她,叹了口气,说道:“你知不知道她的武功底细?你不知道的话还要去跟她硬拼?你是想让我和你娘为你收尸!”
宇文桢急得直掉泪,摇着头说:“不是的,不是的,爹你别生气。可是这件事已经发生了,该怎么办?要不我给她赔礼道歉好了!”想到要给木樨赔礼道歉,宇文桢哭得更伤心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赔礼道歉!人家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要这里就是为了取回尸身,你以为赔礼道歉就行了吗?到时候她要是让你死,还不得你爹我跟她动手?!”
听见父亲肯为自己和木樨动手,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又有了神采,“爹,你这么厉害,肯定能赢她的。”
宇文禅嗤笑道:“呵,你倒比我有自信,我都不敢说这个话。你知不知道华香阁为何成名?千波谷一战,木樨和千波谷主大战三天,现在千波谷主坟头草都长满了!”
千波谷主是北方武林响当当的人物,想到这里,宇文桢的泪水如泄洪一样不断向外涌出。
宇文夫人温柔地为女儿擦泪,细声说道:“桢儿别担心,天塌了有爹娘呢。”
宇文桢扑倒娘亲怀里,放肆哭着。史明青站在一旁,一动也不敢动,师妹是师傅师娘的掌上明珠,可是自己帮着师妹做这件事,一顿罚怕都是轻的。
“明青,你告诉我这件事你们是怎么筹划?”宇文禅问道。
史明青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回答道:“我和小师妹趁着深夜大家都睡了潜入了冰窖,把尸身偷了出来,本想着趁天黑把尸体抛在北峰,可是遇上了北峰巡逻的弟子,我们只得先把尸身藏起来,我让小师妹先回去休息,我独自等到了天蒙蒙亮,扛着尸体就上了仙池,我没想抛下去的,师傅,我发誓,我只是放在了山洞口,至于为何最后是沉在了仙池底,我就不得而知了。”
宇文禅一向温和的眼睛露出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史明青洞穿,见他不似说谎,让他先回去,待华香阁一行人走后再行受罚。看着不断啜泣的女儿,宇文禅心里怒火更盛,木樨发现婢女尸体沉在仙池一事,在她们下山时,他就知晓了,没想到这件糊涂事居然是自己女儿做的,还说是为了要嫁祸给司马!自己还居然被她蒙在鼓里!
宇文禅没好气地将女儿轰走,自己一个人去了书房,现在要做的最坏打算就是明日木樨大闹起来,他和司马要如何应对。
这一夜,木樨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漫天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女人的哭声,孩子的叫声,惨叫声;梦境一转,一个美丽女子怀里抱着女童唱着“江水何泠泠,杨柳何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