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手中的信笺,郝连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北棠妖进攻的步伐会放缓了。
“你先出去吧。”郝连城淡声开口。
送信的官员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郝连城,犹豫了一下最终躬身告退,不过临走前,却不忘开口道:“此事非同寻常,若是拖的久了,怕是容易生出变数,所以还请殿下早些行动。”
郝连城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双褐色的眸子落在面前的官员身上,里面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跖。
官员心头一紧,更加恭敬了一些,没敢再多说什么,退了出去。
见着他离开,郝连城的眉头皱成一团。
自己挖空山道这件事并没有告诉自己的父皇,不仅如此,保密工作也是十分谨慎,只是没想到,不仅北棠妖知道这件事,反将了自己一军,就连父皇竟然也知晓。
想到此处,郝连城不由得有些恼怒。
难道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父皇的监视之下?
想了许久,郝连城最终怀疑起操办这件事的黑海和向自己示忠的徐将军,若非是这两人出了问题,自己的父皇怎么会知晓自己挖空山道一事,甚至默许了徐将军对他的配合。
郝连城的心思微沉,看来自己的父皇并不信任自己,不仅如此,还一直在提防和忌惮着自己。
这可真不是一件美妙的事情。
收回心思,郝连城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信笺上,心思一时间有些说不出来的复杂。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不仅发现了他在山中开凿隧道的事,更是为了防止万一,留下了后手。
不错,歌儿的两个孩子中的毒可以说是他父皇一手促成。
南昭帝不知从哪得知了虞挽歌体内曾中过碧雪的红斑蛇毒,而后在山道里撒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这种药粉一旦和红斑蛇的蛇毒接触,便会形成一种新的毒素,从而引发病症。
而今南昭帝给郝连城送来的这封信笺,不是为了别的,正是让郝连城以孩子的解药作为条件,要求北棠妖以二十座城池作为交换。
若是不肯,那么北棠妖就只能等着自己的孩子毒发了,若是想要解开自己孩子的毒,那么北棠妖必须割让二十座城池作为条件。
如此一来,倒是不怕北棠妖不肯答应了。
郝连城的眉头依旧蹙着,没有松开。
如今看来,父皇其实并不相信自己,只是这一次派遣自己交接城池,也并非是因为信赖自己。
反而恰恰是对自己充满了忌惮和怀疑。
旁人也许不知,但是他却是知道的,如今父皇手中兵马紧张,因为同时多出爆发战乱,还有不少关口需要守备,是以几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调动的兵马了。
而今自己手中的大军几乎占据了南昭大军的一多半,父皇让自己交接城池,应对北棠妖。
一来是因为他已经分不出兵马前来处理此事。
二来则是因为一旦北棠妖答应割让城池,那么这二十座城池里每一座都要加派和留下南昭的驻兵,一座城池至少要五六千人,二十座城池将会分走他手中的十万兵马。
如此一来,既夺下了疆土,又削弱了自己手中的势力,可谓是一箭双雕!
真不愧是自己的父皇,当初自己利用山道时,他隐忍不发,想要看着自己吞食北棠妖,坐收渔利,而自己失败之后,他却留有后招,实在是心思缜密。
郝连城垂下眸子,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两瓶解药,心中有些怀疑。
依着父皇的性子,真的会这么轻易将解药交给自己么?难道就不担心自己没有拿解药交换二十座城池么?
抛开这些不说,一旦北棠妖认为这毒乃是自己所下,那么在割让城池之后,将会发起拼命的进攻,如此一来,自己便代替父皇分担了北棠妖的力量。
郝连城一时间拿不定主意,看着手中的两瓶解药,反复思量了许久之后,最终点头应下。
亲自写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去给北棠妖。
此刻,北棠妖正宽慰着心情不佳的虞挽歌。
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可是却丝毫没有半点关于解药的消息,这不由得让虞挽歌整个人都消瘦了一
圈。
大夫们开了不少清热解毒的药物,可是却始终不敢开对症的解毒之药,因为一旦弄错了这毒药的配方,那么不仅无法解开两个孩子中的毒,反而会加快他们的死亡,成为他们的催命符。
“殿下,郝连城送来的信!”苍镰扶着刀从门外走了进来。
北棠妖皱着眉头接过,将信打开,细细看了起来。
虞挽歌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起身盯着他手中的信纸,果然看到了解药二字。
“是郝连城?”虞挽歌开口问道。
“到底是谁下的毒不得而知,不过这信确实是郝连城所写,他要我们以二十座城池换取解药。”北棠妖沉声道。
虞挽歌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半截,看来自己想的没错,这下毒之人果然有所图。
只是所图的却是这天下!
想了想,虞挽歌不由得开口道:“这每一座城池皆是由无数将士们的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若是如此割让,置这些拼死厮杀的将士们于何地?”
北棠妖俨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他还是很快做出了决断。
“城池没了还可以再夺回来,可是孩子没了,却就是真的没了。而且即便我拒绝割让,郝连城也完全也可以放出谣言,指责我不顾念父子之情,如此冷血残酷之人,又能有多少士兵愿意追随于我?”北棠妖同时开口道。
“难道真的要就此割让二十座城池给他?”虞挽歌蹙眉道。
北棠妖没有再回答虞挽歌的话,而是转头对着苍镰道:“告诉郝连城,我答应了。”
三日后
两军对战的战场之上,郝连城骑着一匹乌黑的骏马,身后是竖起旌旗的南昭大军。
而对面则是一身铠甲的北棠妖,胯,下一匹枣红色的宝马,身后是士气高涨的北燕将士。
而在北燕大军的一侧,一颗枯树之下,停着一顶轿子,轿帘上绣着一只金凤,轿子顶端嵌着一颗夜明珠,四周挂着摇曳的穗子,散发出淡淡的香气。
郝连城的目光一扫而过,猜测着轿子中的人大概就是挽歌。
“郝连城,你要如何交易?”北棠妖朗声问道。
郝连城看了看身旁的信使,这个人明显是父皇派来监视他的,想必他若是不按照南昭帝的旨意做,这名信使的手中一定还藏有别的旨意,以此来整治他。
“你退让十座城池之后,太子殿下会给你一瓶解药,待到证明解药有效,你再退让十座城池,而后我们会将另一瓶解药交到你手中。”信使抢先一步开口。
北棠妖的目光扫过这个人,眼中带着一抹阴冷:“你当我是傻子么?若是你手中的解药是假的,我这五座城池你再还回来?”
“哼,大御国的皇帝想不到竟然只有如此气量,既然如今我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当着无数将士的面敢这样允诺,自然是会说话作数的,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这一点,我可以以性命担保。”信使上前一步,朗声道。
北棠妖笑道:“你跟我谈气量?谈诚信?你们南昭尚且能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我又凭什么相信你们?你拿性命担保?你的性命比的过五座城池?不然我先取了你的脑袋问问南昭帝,拿你的狗头换无座都城他换是不换?”
北棠妖一番冷嘲热讽,让信使的脸色很快就变了。
一张老脸由青变红,由红转白,看着北棠妖的目光里带着一抹忌惮。
“北棠妖,你如今已经没有选择,你若是不这样去做,那你就只能等着为你的两个宝贝孩子收尸了!”信使这次也放出了狠话,直言北棠妖除了相信他,没有别的选择。
北棠妖冷哼一声,从张良的手中接过一把弓箭:“我的儿子死不死,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取了你的狗头!”
信使咽了口吐沫,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你..你敢?你若是敢伤我分毫,你的孩子绝对不会活命!”
“我就不信,我先杀了你之后,再用二十座城池交换,你们的皇帝不换?”北棠妖大笑道。
信使一颗心跳的极快,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没想到到了北棠妖这就这么难办。
当即,北棠妖就拉开了弯弓,
瞄准了信使。
不过片刻,信使的头上便流下了豆大的汗珠,哆嗦个不停。
咻!
利箭划破长空,直对着信使的面门飞去。
信使踉跄着后退数步,浑身发软,眼中充满了恐惧,一时间来不及应对。
此人名秦啸松,本是个市井之人,因为办事狠辣不折手段,因此而得到南昭帝的赏识。
南昭帝本以为派这种没有背景,却又行事泼皮的人来监视郝连城完成这件事最好不过,因为他一无所有,对郝连城没有半点用处,所以自然知道该忠于谁,二来,他既然行事不光明磊落,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如此为了立功,才可以一心督促郝连城完成此事。
只是南昭帝似乎忘了,这种人虽然强横,虽然无赖,却惧怕比他更强横,更无赖的人。
市井之流岂是轻易就能成为大丈夫的?
笑话!
也因此,此刻的信使已经吓的脸色惨白,三魂六魄丢了一半。
郝连城一直在等,等待这个时机,当利箭即将射到信使的面门时,郝连城终于出手,抬手将利箭打飞。
嗡的一声,利箭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擦着信使的发丝飞过。
信使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看着飘荡的半缕发丝,整个人回不过神来。
“解药拿出来!”郝连城厉声道。
信使哆嗦一下,而后便从怀里掏出了两只瓷瓶。
郝连城眯起了眼睛,看来他猜的没错,父皇果然不放心就这么直接将解药交给自己,前日信使交到自己手中的两瓶解药果然是假的,今日若不是北棠妖将他吓住,他又趁着他神魂不定的时候大声喝斥,怕是他不会将手中的解药交出来。
郝连城看了看手中的两只瓷瓶,这两只瓷瓶上面的塞子是深红色的绸缎,而此前他手中的那两瓶上面的塞子则是用普通的红色棉布包裹。
郝连城又打开塞子闻了闻,发现气味确实也有些差别。
待到郝连城仔细辨别之后,信使才回过神来,看着交到郝连城手中的两瓶解药,知道这下自己完了。
郝连城却根本就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既然解药已经到了他的手中,那么一切自然就该由他说的算。
北棠妖眯着眼睛看着郝连城道:“郝连城,你要怎样?难道就只会干这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郝连城也不恼,笑道:“彼此彼此,北棠妖,既然我们都是半斤八两,就不必再说这些所谓的忠信仁义,你我都知道,我们根本就不是这种人。”
郝连城话虽如此,可是南昭的士兵们却还是都不认同。
在他们心中,太子依旧是圣洁高尚的存在,怎么可以是北棠妖这种心狠手辣的屠夫可以媲美的。
郝连城没有直接开出条件,而是让人取来一只杯子,里面装满了清水,而后将一瓶解药的塞子拔开,像里面倒入了一滴棕色的解药。
解药滴落在茶杯之中,而后渐渐溶开,被水稀释的很淡很淡,不过多少还是能看出些颜色的变化。
郝连城大手一挥,命一名士兵将手中的杯子送了过去。
同时开口道:“既然我们无法开诚布公,那么你可以先验解药,看看孩子服下之后,状况是否有所好转。”
北棠妖看着逐渐走近的士兵,眉头皱了起来,狡猾的郝连城!
“当然,若是你放心不过,也可以先找大夫检验,待到放心之后再给孩子服用。”郝连城补充道。
北棠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虽然知道郝连城既然敢这样做,便是有恃无恐。
待到士兵走近之后,北棠妖连忙命大夫上前仔细检查和鉴别,试图从这一滴被稀释数倍的解药之中,找出毒素的组成。
两名大夫皆是轻抿了一些,而后在两军之下细细思索。
见此,郝连城也不催促,只是耐心的等待着。
半晌后,大夫转过头对北棠妖轻声道:“殿下,这解药实在是太过稀释了,老朽只能再原来的基础上多断定出两味药物,可至少还有三味老朽实在是难以判断出来。”
北棠妖的
心冷了一些,看着大夫再次道:“安全么?”
大夫点头:“没有问题。”
“拿去给挽挽吧。”北棠妖轻声道。
大夫点头后,拿着茶盏走向了一侧停靠的轿子。
站在门前轻声道:“皇后娘娘?”
小盛子伸手把帘子打开,而后将杯中的解药接过。
郝连城的目光落在了轿子上,想要看一看她现在过的怎么样。
只可惜,小盛子的动作很快,他又坐在轿门的位置,导致郝连城连虞挽歌的身影都没有瞧见,没由来的一阵失落。
虞挽歌对外面的情况自然都是知道的,看着手中跟水几乎没有什么差别的东西,轻叹一声,拿着小勺子,分别喂给了北棠衍和北棠漪。
两个小家伙最近老实了许多,无论北棠妖怎么逗弄这下也不好使了。
北棠衍就不用说了,自从上次之后见着北棠妖便是闭着眼睛,屁股对着他,而北棠漪虽然有时候被逗的起了些兴趣,可也只是掀掀眼皮,就又闭上了。
“衍儿,漪儿,醒一醒,能不能听到娘说话?”虞挽歌轻唤着。
两人都没有什么动静,虞挽歌便又轻轻晃了晃两人,两人这才有了些反应,费力的睁开眼睛看着虞挽歌。
“乖,喝些水,看看喝下之后是否会觉得好些。”虞挽歌轻声开口,心中却对此颇为怀疑,刚刚她从窗子的缝隙瞧见,解药应该有两瓶,虽然不知道每瓶中有多少,可是只这样一滴,真的能有效果么?
每人喂下半杯的水后,虞挽歌又等了一会。
北棠衍和北棠漪纷纷睁开眼睛,看着虞挽歌。
“有什么感觉么?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
北棠衍眨了眨眼睛,一双涣散的眸子似乎有了点精神,而北棠漪则是轻微的叫唤了一声,对虞挽歌的问话算是了回答,而后又闭上了眼睛,似乎依然很是难受。
“应该就是解药了,看孩子的症状应该有些作用,再叫大夫进来看看。”虞挽歌对着小盛子开口。
小盛子下了轿子将大夫请了上来,让大夫再次为两个孩子诊脉,看看孩子是否有所好转。
“回皇后娘娘,根据脉象来看,小主子的状况似乎有着轻微的好转,应该是解药无疑。”大夫道。
虞挽歌掀开了轿帘,对一直看着这里的北棠妖轻轻点了点头。
郝连城只瞧见了她一张侧脸,不过一个瞬间,却让他失神。
北棠妖对着郝连城冷声道:“太子殿下美名在外,还望殿下不要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留下这样一句话,北棠妖抬手高呼:“退兵!退至华兴城!”
当即,北棠妖掉转了马头,打算先退让十座城池,来交换解药。
大军逐渐掉转了方向,虞挽歌看着这些无言的士兵,心中升起莫名的愧疚。
这些人用血泪和性命夺下的江山,为了出生在皇族的两个孩子,却不得不将这山河拱手让人。
郝连城看着北棠妖的背影,眉头拧成一团。
终于,在大军即将撤出之时,郝连城的内心似乎做了决定,开口道:“慢着!”
北棠妖蹙眉转身。
郝连城不温不火的开口道:“我似乎没说话要殿下用二十座城池交换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