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贺至一觉睡到大天亮,错过了不知道几十个停站时间。
他睡眼惺忪的爬起来去火车上的盥洗室洗漱,回来的时候问了一下列车员,早上十点的时候,他对面的男人还酒醉未醒。
贺至脑袋有点昏沉,去餐车买了个盒饭吃完,然后他趁着火车长停靠的时候下车溜达了一下。
这年头的火车站小贩还是很靠谱的,贺至买了一斤茶叶蛋,还有两斤大红枣,两斤山核桃,零零碎碎的小零嘴也买了一堆。想着带回去给小胖子平时上课吃——不过不能让他老婆知道!
权宴可能不知道,其实权辛的胖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贺至贡献的。
长时间坐火车,身边还没有陪伴的人,对面又一家七口其乐融融,贺至无聊得只能继续埋头睡觉。
可是睡到半夜,对面那家人准备下火车的时候还是吵醒了贺至。
“对不住啊兄弟!”男人带着歉意的放轻了搬行李的动作。
贺至坐起来,摇摇头,抓着路过的列车员问:“同志我问一下,现在几点了?阳城几点到?”
列车员不耐烦的告诉了他准确时间,然后急匆匆的跑去另一辆列车。
“大哥你们要下车啊。”
男人笑呵呵的跟贺至又聊了几句,“这就到了,你也快下车了吧?赶紧准备一下吧!”
贺至穿戴整齐的坐在床铺上,说:“还不急,我还有三四个小时呢。”
“老婆孩子热炕头,我看你这一路啊,一个人也挺煎熬的。”男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大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啊?”
贺至倒是愣了两秒钟,这事倒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不会说得很具体罢了,“啊,我在大学里做行政。”
男人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大兄弟你还是个知识分子呐!哎,我这闺女学习好,将来也想让她考大学,你们阳城的大学分数高不高啊?”
贺至瞅了瞅他妻子身边的小黑丫头,抽搐了一下嘴角,“您闺女,这还早着呢吧?”
男人闻言也看了一眼自己的闺女,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
贺至倒也没藏私,只能实话跟他简单说了一下:“这分数还得看专业,比如一些文科类专业分数相对比较低,医学类的如果不是全省拔尖的话,那就想也不要想了。”毕竟他媳妇儿吹毛求疵的热乎劲儿他比谁都清楚。
男人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还有啊大哥,现在的大学,我媳妇儿说了,是为了未来的学者型准备的,以后是要做大学问的。您要是想要孩子早点成家,还是让她去念中专吧,有补贴,念书时间短,现在也包分配。”
男人的妻子忍不住插了一句话:“那大兄弟,上你们那的大学,是不是花钱多啊?”
贺至皱了皱眉头,“总没有中专补贴的多。”但是他又多了句嘴,“如果孩子实在是学习好,还是花钱让她多读点书吧。我媳妇儿说,读完本科读硕士,读完硕士读博士,将来工作了,工资也比中专学历的人多很多。有付出就会有回报,老天爷有时候是很公平的。”
至于这一家人到底有没有听进去,贺至就不得而知了。
帮着他们把行李和老人送下车,贺至在车门上靠了一会儿,直到火车晃晃悠悠的开始提速,他才往自己的车厢走。
列车员迎面跑来,一边跑一边喊。贺至没在意她说什么,只是发现这个列车员他并不认识。
他的对面又来了新的乘客,对面的大妈问他要不要吃地瓜干,贺至还有两个半小时就下车了,现在心里只有回家的热切劲儿,饿倒是不饿。
“小伙子你往哪儿去啊?”大妈问他。
贺至坐在床铺上,笑嘻嘻的回了她。
“我也去阳城的!”大妈惊喜的抓着他的手,“小伙子有对象了没啊?”
贺至一看这架势就知道这大妈又是来给他介绍对象的,不过他也没直接回绝她的询问,只是很“委婉”的告诉她:“我媳妇儿还说下车前让我给她打电话呢。”
大妈顿时熄了火。
贺至说完才想来没给医院打电话呢,“大妈不跟你聊了,我去找电话给我媳妇儿打电话了。”
其实他也不知道去哪儿打电话,不过鼻子底下一张嘴,不知道他可以问啊。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列车员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本来还扎堆的聚在一块嗑瓜子呢,如今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诶,大姐你知道列车员在哪里不?”
“不知道啊,谢谢大姐哈!”
贺至一连问了十好几个人,都不知道列车员去哪儿了,这给他愁的,干脆回去把行李背上。
大妈问他:“还有俩小时呢,你这么着急干啥?”
贺至告诉她:“我还就不信了,列车员一下子都跑光了,我就一节节的车厢去找,我得打电话给我媳妇儿报平安!”
大妈提醒他:“我刚听见有人喊,说什么车厢出事了,敢不敢他们都跑那节车厢去了?”
贺至急忙追问:“那大妈你听见是哪节车厢了吗?”
大妈摇摇头:“人杂,听不大清。应该是挺远的车厢,反正不是我们这一块。”
贺至倒也不愁,反正还有俩小时才下车呢。“那谢谢你了大妈,我先去找列车员了,到时候直接下车,您保重!”
“好好好,你慢走!”
贺至背着军绿色的行囊包,挺拔趣÷阁直的身板,刚正不阿的身姿,大小一致的步伐,只差一身军绿正装还有一顶军帽,俨然就是退役回家的士兵。
这一节节车厢,看似不长,但是因为人多了,人杂了,麻烦也多。再加上停车靠站的间断,人流变得冗杂,贺至一度被堵在一个地方动弹不得。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列车员,人家慌慌忙忙的样子还不愿意搭理他。
“大姐大姐,你听我说……”
还没等贺至说出口,列车员大姐直接残忍的打断了他的问话,大姐严肃着一张脸,“你是医生吗!”
贺至很诚实的摇头。
“你不是医生搁这儿添什么乱?!那边有病人快不行了你还在这无理取闹,有你这样的人嘛!”
被列车员大姐白了好几眼,无理取闹的贺至终究还是找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列车员。
可惜人跑了。
懵逼的贺先生抓紧背包带,行动敏捷的盯上了刚刚的列车员大姐。
“找到医生了吗?!”看起来像是列车长的男人隔着大老远都冲着刚过来的大姐吼。
列车员大姐也心急,“没有!这么长的火车,连个医生都没有!孩子怎么样了?!”
贺至拨开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好奇的看着列车员的中心。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哭,脑袋上包裹着的头巾看起来就像是医院里那些还没出月子的产妇。
贺至不动声色的凑上去,看着孩子哭嚎的有点紫红色的小脸,问:“他怎么了?”
列车长心烦,“孩子发烧!”
“哦。”贺至回了一句,摸着下巴没说话。
列车长这才反应过来,“哎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谁让你过来的?!”
刚刚的列车员大姐也看到他,“哎你这人怎么跟来了,别往跟前凑了,赶紧回自己车厢吧!”
说着就要把贺至往回撵,贺至举着手没让她碰到。“大姐你别急,我媳妇儿是阳城医院的院长,我以前见过她治病,差不多大的小孩儿。”
列车长抓住了关键词,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贺至的衣领,“你会治?能治好?你保证?”
贺至就算没接触过医学,在权宴的熏陶下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小常识,打保票这么严肃的事情他可不干。
“大哥你开玩笑,你就是去医院也不一定都能把病治好吧。你让我打保票……我还是走吧。”大不了不打电话,自己负重三十公斤跑九十里地回家。
贺至真的是连喯儿都不打一个的往回走,产妇却伸手拽住他的行囊包的一角,用着绝望的外地口音说:“大哥,你救救他吧。”
孩子妈都这么说了,列车长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给贺至让出足够的空间。
贺至把背包什么的放在一边,半跪在车厢脏乎乎的地面上,把手掌搓热,将小婴儿的手从包袱里掏出来。
“大妹子,我跟你说,我也就是见过两招,要不是这火车上连个大夫都没有,我可不干这给我媳妇儿砸招牌的营生。这话我得提前跟您说好,治好治不好这得看天意,你懂不?”
也不知道这小孩他妈听没听懂他的话,反正他看见她点头了,那他就放心大胆的上手了。
权宴以前说过,寒冬腊月的打春儿,小孩子发热不能给他脱光了往身上擦酒精,容易冻伤肺气管啥的,尤其是小婴儿,所以他媳妇儿一般都给小孩儿推拿。
贺至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夹住婴儿的手腕,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配合着大脑中的记忆给这小孩儿按摩了几处穴位。
按了一会儿,小孩儿依旧声嘶力竭的哭嚎着,嗓子哭得都嘶哑了,上气不接下气,却依旧哭闹不停,他妈几乎已经绝望。
过了半个小时,贺至的付出总算是有了回报,小孩的脸色慢慢的恢复正常,也不再哭喊。
在众人麻木而又不抱希望的眼神中,他安静的睡着了。
列车长拿来体温计给他量体温,五分钟后,列车长激动的拉着贺至的手大呼神人卧槽。
贺至尴尬的重新背上行囊,攥了攥有些酸疼的手掌,苦笑道:“大哥您能帮我件事儿嘛?我媳妇儿等着我打电话给她报平安,我能借用一下你们的电话不?”
列车长皱着眉头,“可火车上的电话跟家里的座机联不通的。”
贺至想起来权宴的嘱咐,“噢,我媳妇儿说可以打医院内线的,我知道号码!”
列车长:“那好,你跟我来吧!”
小婴儿的母亲在他临走之前低声说了声谢谢。
贺至摆摆手,“你下车之后最好还是带着他去正规医院看看吧。”
走出人群,身后传来的是如雷般的掌声,还有围观群众的赞叹声,贺至更加不好意思了。
医院的内线很快被接通,“你好,这里是阳城医院。”
贺至:“你好,我是贺至,权院长让我打电话过来的。”
“啊贺校长,我马上给您转到权院长办公室。”
贺至:(??_?`)他媳妇儿难道没回家?
电话接通,权宴的声音经过电流传到贺至的耳朵里。“贺至?几点到站?”
贺至:“(*^^*)媳妇儿~~~我还有半个小时就到啦!”
权宴:“( ̄O ̄;)哦,我现在就叫行政出发。”
贺至:“不对啊媳妇儿!这三更半夜的,你怎么还在医院?!”
权宴当然不会明说是为了等着接他回家,于是她淡定的找了个理由:“昨天晚上有病人突发脑溢血。”然后她就顺势留下来了。事实上脑溢血跟她肝胆外科一点也不搭边。
贺至心里甜丝丝的,即便权宴嘴上不承认,但是他就是知道他媳妇儿是在特意等他回家哒Y(^_^)Y!
“媳妇儿你是不是一晚上都没睡觉啊?咱大闺女有没有闹你?”
权宴心知再跟贺至聊下去,一会儿就赶不上接他回家了,于是装作很烦的样子跟他说:“行了,你挂了吧,我回家睡觉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贺至有点小委屈,但还是客气的把电话还给列车长,“谢谢你列车长,我这有条别人送的大前门儿,你看我也不抽烟,家里也没人抽,就给你吧。”
要是没有救人这事儿,贺至原本的打算就是送礼贿赂列车长。烟都买了,他媳妇儿又不喜欢他一身烟味儿,只能继续往外送,他也不差那点儿小钱儿。
贺至:(^.^)论钱的重要性。
列车长受宠若惊,因为列车全程都需要列车长盯着,靠着抽烟提神是必不可少的,不过这个年代大前门儿一条也不便宜,他没好意思直接收。
贺至跟他推诿了几下,塞到他怀里后索性直接去车门前等着,不跟他啰嗦。
列车到站,贺至第一个背着行李跑出来,抑制不住回家的激动,他三步并两步的跑下楼梯,轻车熟路的跑出火车站。
权宴的专车停放在空旷的黑夜地带,因为开车车灯,贺至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车里却开着车门的权宴。
那一瞬间,贺至目光所到之处,开满了铁树银花。
“媳妇儿!!!”
贺至自打见到权宴,直到上车,他也没撒开抱着他亲亲媳妇儿的手,行政秘书从后视镜里看的都怪不好意思,偏偏贺至一点儿自觉都没有,叽叽喳喳像是报帐似的说完了他这一路上的人和事。
当说到救人这事儿的时候,权宴冷笑一声,低睨着他的眼睛,“你的心可真大,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权宴的担心不无道理。她上辈子做了这么多年医务工作者,最怕的就是无证上岗被禁术,严重者坐牢。所以在这些方面她也格外注意,不过这个年代的医疗法普遍更是比后世还不成熟,仔细一想其实也追究不到贺至的责任,再加上一路上也相安无事,这件事情也就作罢。
“那小孩儿脸都紫了,你说我能见死不救吗?”当时转身走也就是为了吓唬他们,他就是算到了那帮人不可能真的不让他死马当做活马医,所以才故作冷漠。
闻言,权宴又笑了一声,摸摸他的脑袋,“不过我老公还真是聪明,我就做了一遍你就记住了。”
贺至:“谁让我是你权宴权院长的先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