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离墙垛越来越近,我心里也越来越着急,李淮山刚才扬起来的尘土到现在还没落下去,如果陈大棒看到了这股尘土,进了堡子以后踮起脚尖来朝我们这边望上一眼,我和李淮山肯定当场现行,躲都没地方躲。
我不怕陈大棒,从刚才他用双脚踏出奎木狼星位的时候,我就可以确定,这个人一每身法二没修为,他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可问题在于,被他发现以后,我该怎么办,是动手还是不动手。按照我先前的打算,在摸清堡子里的底细之前,暂时不让陈大棒知道我和李淮山已经盯上他了,因为我不确定陈大棒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确定他会不会阻挠我调查村子里的事。
而昨天和陈大棒的短暂接触也让我基本上认定了,他大概不会成为我的朋友。
所以我现在也在犹豫,要不要直接冲下墙头,在陈大棒进入堡子的瞬间把他放倒。
说白了还是因为那时候的我经验不足,如果放在现在,我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陈大棒绝对不能碰,这个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你出现的不是时候,他就有可能什么都不说,你就算用各种手段威逼,他都不会向你吐露一个字。
很快,最紧张的时刻就来了。
陈大棒抱着卷在厚被子里的王寡妇,一阵风似地冲进了堡院。
我屏住呼吸,小心盯着墙下,要知道这道土墙虽然高,但并不算很宽,即便我和李淮山用力将身子贴近垛子,墙下的人依然能看到我们。
现在,只要陈大棒子,一回头,我就必须撒开手腕上的阳线。
我盯着陈大棒的后脑勺,陈大棒则一直盯着院子东边的那排小楼,他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穿过了大半个院子。
就在这时候,被他抱在怀里的王寡妇突然抬起了头,朝我和李淮山这边看了过来。
这女人确实疯了,眼皮耷拉着,那双眼睛就像是死人的眼一样,没有丁点生气,可当她看到我们以后,却突然瞪大了眼,眸子里顿时暴出一抹过于明亮的诡异光彩。
完蛋,还是被发现了!
接下来,王寡妇就开始朝着墙头这边大喊大叫,除了刚才那句“别杀孩子!”,现在她喊出来的话却完全是当地的土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越是听不明白,我心里就越紧张,谁知道在她说的这一大串话里,有没有一句是:“墙头上有人!”。
陈大棒紧紧抱着她,仿佛听不到她说话一样,只是快步朝小楼那边走。
穿过了整个院子以后,陈大棒拉开了其中一座小楼的楼门,将王寡妇抱进了屋子。
随着楼门“吱呀——”一声被拉开,又“吱呀——”一声关上,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从后面拍了拍李淮山的小腿,让他赶紧往前走。
陈大棒进的那间屋子,应该是整个堡子里唯一能住人的一间,原因无他,只因其他屋子的窗户都只剩下了一个光秃秃的窗架,贴在上面的窗纸不是碎得不成样子,就是干脆找不到了,只有陈大棒进的那间屋子,窗户上的纸是新贴的。
这张窗纸帮屋子里的人挡住了外面的风沙,但也彻底挡住了他们的视线。
陈大棒只要不出来,根本看不见我和李淮山。
李淮山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快速爬起身,直立着身子朝墙头西边跑,虽说奔跑时的动作还是有点大,但脚步却放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到了墙垛西头,李淮山斜着身子就要往下跳,我一把扯住他的领子,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在墙头生等等。
在这之后,我先他一步跳下墙头,为了降低落地的生硬,脚掌触到地面的时候,我就做了最大的缓冲,快速屈膝,锁腰、压肩、倒地,在地上快速滚了三圈。
即便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这一套动作折腾下来,还是扬起了大量尘土,我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朝着陈大棒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见那边没有动静,才招呼李淮山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他。
接住李淮山以后,我让他先钻进土墙上的窄门,随后又转身朝着陈大棒所在屋子看了一眼,确认他没有发现我们,才俯下身子,快速清理了地上的脚印。
我钻进窄门的时候,李淮山已经打开手电,将眼前这个只有五六平米的小地方照亮了。
本来我以为这应该是个储藏室或者茅房,可李淮山这么一打光,我才发现墙角里竟然摆着一张钢丝床,铺在上面的被褥很久没有清洗过了,已经脏到能反射油光,在紧靠床缘的那座墙壁上,还镶了一条很粗的铁链。
看到这条铁链,我顿时皱起了眉头。
将铁链安置在床铺正上方,就说明这条链子不是用来拴猫拴狗,而是用来栓床上的人的!
就在这时候,李淮山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头看他,就见他朝着北墙上打了打光。
顺着光束所指的方向望去,就见粗糙的土墙上镶着大片碎砖块,在砖块的缝隙里,还糊上了水泥。
这是一道足以让一人穿行的裂口,虽说水泥和砖块已经将它堵得严严实实了,可我站在屋子里,竟然还能隐约感觉到从里面吹出来的凉风。
更怪异的是,在我留意到这条裂口之前,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间狭窄的屋子里还有风力盘旋。
李淮山小声问我:“这堵墙是不是有问题啊,我怎么一看到它,心里就老突突呢?”
我摆摆手,示意李淮山别说话,随后就走到北墙跟前,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用来补洞的砖块和水泥。
刚才看到这股墙的时候,光束在水泥和砖块中快速扫了几下,我就发有些砖块的边缘反射出了不少星星点点的光泽,看上去,就像是泥砖中嵌入了碎冰一样。
凑近以后,我试着从泥砖中刮下了一点粉末,用舌头蘸了蘸。
果然没错,这些粉末是有毒性的——朱砂的毒性。
在这面破墙后面,一定封着什么东西。
吱呀——
院子里突然传来了开门声,我立即转头朝李淮山使了个眼色,李淮山会意,第一时间关掉手电。
接下来,我就听到陈大棒那散碎的脚步声,以及他挥动艾草的时候发出了呼呼风声。
他就这么在院子里折腾里一会,随机便开始对着我身处的这个地方叫骂,而叫骂的内容也依旧是老一套,说什么,有什么冲着他来,别去难为王寡妇。
问题是,陈大棒骂得究竟是谁?
我蹲在北墙前,陷入了沉思。
放眼整个堡院,西北角只有这一间房,房子里没人,甚至也感应不到异常炁场,那陈大棒骂的,就只能是封在北墙里的东西了。
想到这我就释然了,看样子,要想弄明白王寡妇发疯的原因,就只能拆墙了。
陈大棒在堡院里折腾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疲倦,直到嗓子有些哑了,他才回了屋。
也就在堡院里传来开门声的时候,北墙中突然浮现出一道很强的阴气。
只不过那道阴气只出现了短短的一瞬间,还没等我捕捉到它的确切位置,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陈大棒似乎也感应到了这股阴气,我只听到了开门声,却没听到关门声,如果我没猜错,此时他应该站在门口,朝着堡院的西北角张望。
前后过了一两分钟,外面才传来一阵异常急促的关门声,又是十几秒钟过去,外面又传来了王寡妇撕心裂肺的尖叫。
这一次的尖叫特别持久,而且没有特别的内容,就是单纯地嘶喊。
听着这阵声音,我也是不停地皱眉头,我感觉王寡妇现在就像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产妇,嘶喊、过于高亢的喘息,都仿若临盆。
不知道是女人的声音太大,还是因为陈大棒一直在沉默,从头到尾,我都没听到陈大棒的声音。
整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个小时,直到王寡妇大喊一声:“别傻孩子!”,我突然意识到,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王寡妇的命就保不住了。
这种感觉,和我在陈老汉家门前见到大黄的时候一样,当它的眼神暗淡下去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它大限将至了,不同的是,大黄确实是寿元尽了,它早该离开人世,却在某种力量的胁迫下活到了现在,而王寡妇寿元未尽,如果死在今天,就是枉死,死后一定会化为厉鬼,为害一方。
实话实说,我也说不清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我就是知道了,这就像是平时要呼吸,睡觉要闭眼一样,自然而然就做到了。
如果非要解释的话,我想,这只能归结于我的身份——我是个阴差。
而我拯救王寡妇的方法,也是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亮出自己的身份。
我拿出了幽冥通宝,让铜钱边缘刺破了指根的皮肤,我没有用念力招出鬼门,只是用煞血激发了幽冥通宝的灵性,幽冥通宝开始猛烈地震颤起来,而在北墙的另一侧,一股强悍的阴气拔地而起,我能感受到,在那里,正有一双眼睛在死死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