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临海拿酒来。”风青淡淡的命令道。
夏临海看了看鬼灵先生,有些无助。
“哎,你这臭小子,就你那身子骨还能喝酒….”
一只手抬起挡在了他的面前:“别忘了朕是大龙的皇帝。”声音冷沉威严。
鬼灵先生的脸上立时有了气恼之色。
“哼,你这小子,你这小子…..”
“王叔,你下去吧,有我在,无妨。”一旁传来风珃温和的声音。鬼灵先生悻悻然地起身走了出去。
当夏临海托着酒壶来到二人面前准备要到酒时,却被风珃阻止。
如玉的手握住酒壶缓缓的倾斜出一缕清亮汩汩流转在精美的酒杯中。
风青握住眼前的酒盅,凝眸注视着风珃。
“多久了,我们没有在一起喝过酒?”
风珃持了酒壶的手微微的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放下酒壶,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轻轻说道:“我已经忘了。”
风青怔了一下,深邃的眼底闪烁着复杂光芒。
一杯酒下肚后,二人沉默相对。
帘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和簌簌的风声。
不知多久,风青低沉了嗓音怅然看了窗外说道:“朕曾经以为朕得到所有,可是回转身望了这高高重重的宫阙,朕才发现朕什么也没有得到。”
言罢,他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什么皇权什么江山都抵不住若璃的一个笑容,可是若璃自始至终都不属于朕….所有的一切终究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罢了。”
说到最后,声音沧桑悲凉。
风珃静静地看着对面陷在悲伤中的风青,一双眸子好像一池平静的湖水。
端起一杯酒,他低头看了,手指微抖,杯中的酒泛起一圈涟漪。
“那年我送凤翡去延龙,在延京城外的河边第一次见到若璃,她站立在大石上衣袂飘扬,就好似天外飞来的仙子,纱幔飞扬中我看到了她那一双星辰般的眼眸,至此我再也没有走出那双眼眸。”
好似又回到了当年,风珃记得清楚自己坐在车内,耳内传来两个女子悄然的问话声,他的嘴角抿出一抹笑,随即微挑了车帘,看到河边大石上站立了一个女子,面带了纱幔,身姿婀娜轻盈,南国的微风轻轻吹拂,女子衣袂飘扬,好似随时就要起飞的仙子,只是那么一眼,他的目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她。
她看不见他,他却一直盯着她,一声惊呼,女子一脚踏空,身子倾斜,帷帽飞扬着落尽河水里,他身形一闪,人却已飘了出去。
“那一刻我怀抱着她,看着她的翦水秋瞳我发誓此生用尽我所有的力量我也要爱了她护了她。可是,我却终究没有保护住她。”
蓦然抬头,方才还平静如湖水的眼睛里有着压抑的愤怒与悲伤。
“当年你抢夺了若璃,你可知我心是怎样的被生生的撕裂,你用风氏祖训压制我,倘若我要不放弃若璃,你就让我背上谋逆的罪名,不惜发动兵戈。
我不能够看着逐渐兴盛的大龙被拖入战争,我也不能够举剑对了你,我更不能让若璃背负了祸国殃民的罪责。
看着若璃一步一步离去的背影,我如坠入无边无尽的深渊,像一条濒临干渴而死的鱼,而若璃就是我的水。可是我的救命之水却被你无情的掠夺!”
猛然他起身站立桌边,冷厉的目光里带着冬季寒冷的风,扫过桌上的酒壶,“咔”地一声,酒壶瞬间裂出数道缝隙,立时间酒香扑面,清亮的酒水就顺着破缝无声的流出。
目光所过,风青的发丝衣角也猎猎飞扬了起来。
而风青依旧沉稳的坐着,彷如一座山般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紧张。一旁的夏临海则弯着要,大气不敢出一声。
门外的伊峰也紧张的手握了腰间的剑柄,两耳全神贯注的听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过了片刻,风珃恢复了平静。
“在那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无知无觉的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你怕我接近阿璃,给我自由,命我远离帝京,为了守在阿璃身边,我求王叔,用他新研制的易容药作为换取留在帝京的条件,甘愿守了祠堂,做一个隐居的人。
白驹过隙,而我却在祠堂里度日如年,你以为你派了尹峰时时刻刻的跟在我的身边,我就不能带走阿璃么,只要我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走他。”
说到这里他低叹了一声:“但是我不能,为了不让阿璃背负战争的罪名,我只能隐忍在祠堂,每天对着青璃宫怅然而望。”
桌上的沙漏沙沙作响,破裂的酒壶早已成了碎片摊在桌上,每一个碎片就好像一只冷清清的眼睛看着冷沉沉的屋顶。
兄弟二人,一个站立一个端坐,好像是泥塑的般,没有丝毫的动静。
夏临海看着桌上的碎片,额上沁出点点滴滴的冷汗珠子。
“自从母妃离开,你我兄弟三人就在这宫里失了庇护,我不得已担负起保护你与凤翡的责任,时时刻刻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危险。我从未睡过一个囫囵觉,就为了登上那高高的龙座,以为只有掌了这大龙最高的权利,你们自然而然就会安全。
可是当璃儿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才知道,我所要的不过是一个知心的爱人安稳的家而已。”
许久后,风青的声音低低的响起。
夏临海悬着的一颗心放回里肚里,门外的伊峰也送开了手握的剑柄,长出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如果皇上和珃王爷发生争斗,他应该帮了谁。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出手。
“我曾想将照儿带回给你,好解了你些相思之苦,可是凤翡不信我,用照儿假死蒙蔽了我。”风青的声音继续响起:
“若非如此,也不会有现在的照儿了。”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那么一小会,好似想了什么。
“照儿回归,我知他所为何来,令人欣慰的是他分得清国事与家事那个重那个轻,为了大龙的利益他放弃了向我复仇,如今风泽掌握大龙有了他的辅助我也可安心的离去了。”
风珃身子微微的震了一下。
“你要去哪里?”
风青没有回答,起身缓缓向门外走去。
“一切于我终究是一场空。”
那声音好似从遥远的沙漠传来,带着漠漠的风尘与苍凉。
伍妍静静跪在蒲团上,一只手撑了一旁的桌子,一只手握着一枚镶嵌着红宝石的金簪,出神的看着。
身上那皇后华丽的冕服显得宽大臃肿,人却如秋日里的干枯了叶,随时就会飘零般无力。
耳畔好似有人呼喊了她,茫然的抬起眸子循着声音望去。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已经是四天了,再不吃….”一个婢子眼含了泪。
“陛下一日不来,我一日不吃。”她虚弱无力的摇了摇头,往日美丽的杏眼泛着无边无尽的悲伤。
“娘娘”宫娥的声音无奈怅然。
“娘娘!娘娘!”一个小宫娥撑了伞急匆匆的跑到门口将伞丢下即使如此她的身上发上依旧沾满了湿气。
“皇上皇上”她边说边用手指了门外,“皇上来了。”
一抹奇异的亮光从伍妍无神黯淡的眼底倏然升起。
握了金簪的手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奴婢一直守在宫门口,远远看见皇上向着这里来了。”
小宫女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悲伤无神的眼睛里突然燃烧出两簇明亮的火焰,散发着能够烧毁一切的光芒,这样的目光显然是吓着了旁边的两个小宫女。二人不由的骇怕了起来,身不由己的抖索起来。
“娘娘”先前的小宫娥瑟瑟发抖的怯叫了一声。
显然伍妍是听到了她的呼叫,转眸愣愣地盯着那个小宫娥,此刻的她好似从地狱出来的饿鬼,面颊瘦削,眼窝凹陷。
双眼冒着莫名的火焰。
两个小宫娥被骇的跪了下去,低了头不敢再抬头看她。
“为本宫梳妆。”一会后她请冷冷的威严地说道,嗓音有些暗哑。
“是”两个小宫娥忙起身开始为她梳妆打扮。
踏进凤鸣宫,风青放慢了脚步,雨雾里的凤鸣宫凄凉衰败,此时正是盛夏时节,然而,凤鸣宫的花草却呈现出一片枯黄来。
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微微的扎了一下,令他的呼吸微微的不顺畅些。
娶伍妍的时候,正是他年少气盛雄心勃勃之时,那时的他满眼盯着的就只有那高高在上的皇权,只有到达那个顶峰,他才能睡个安稳觉,才能不再为他们兄妹的安危担忧,他可以大展他的宏图,将蓟国收入他的囊中。
而伍妍就是最后助了他一臂之力的紧要的力量,那时的他太需要伍氏的帮助。大婚时他手挽了伍妍的胳膊,就知道他已经握住了大龙的半壁江山。
因此在心里他是感谢她的,虽然不爱,却不能抹杀她的作用。
当她为自己生下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儿子时,他内心的喜悦无以言说,同时他更加迫切的渴望得到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因为除过保护兄妹他又多了一个需要他保护的儿子。
想到儿子,他的心忽得狠狠的痛了起来,不自主的手捂了胸口。
“皇上”
夏临海看到风青面色苍白,心下不由担忧起来。
摆摆手,他强忍了心痛,继续向前走去。
“若是没有阿璃”他在心里暗暗的想着,也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一切,他或许会和自己的父皇一样,有很多的嫔妃很多的儿女吧。
或许也会出现一两个让他欢喜的女子,就和自己的父皇对待自己的母亲那样。母亲之所以得到父皇念念不忘就是因为在最美的时节离他而去,倘若母亲是老去,怕也得不到父皇那长久的思念。
不知阿璃老了会是什么样?
他停下脚步,思索了起来,他从未想过阿璃会老,现在却突然想到了。
想象着阿璃老了头发白了,满脸的皱纹,忽然他的嘴角抿出一抹淡淡的笑,笑容苦涩忧伤。“倘若你老了,那么我也就老了”心里无声的自语着。
脑海里就有了自己的老模样,他出神的想着,忘记了身处凤鸣宫
“皇上”
夏临海轻轻的唤了一声,他回过神,看了夏临海一眼。
“你说,阿璃会老么?”
夏临海怔了一下。
“朕真的很想陪了阿璃一块老去,只是她不给朕这个机会。”
怅然的语气在微雨里凝结着又飘散了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