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田野上,如茵的草地,摇曳的小花,张翰昕阴戾到极点的眼眸迎来了一片清明。伶仃的紫云英虽不比在春天里如画卷般的壮阔美丽,但也有着别样的风情。
还记得那个细雨纷飞的清明时节,母子两人刚刚拜祭完父亲,还没离开坟场便被债主追上。母亲在危急之际将他藏在一个小洞里,自己则是以身为饵引开债主。
当年自己在洞内等了一天一夜,没有合眼,蜷缩着仍旧抵御不了洞内的潮湿阴冷。就在快要晕倒之际,他仍眷恋着外面生机盎然的世界,期盼能看到母亲的身影,第一次没有听母亲的话,冒险撩开了虚掩的草帘。
这时他看到了一片紫色的花海,听见了蜜蜂飞翔的声音,偏生像是静止的画面,一个身穿粉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嘻笑着向他跑来,稚气未脱的脆生生的笑声像天籁般唤醒了他身上所有的力量。
一阵风吹过,女孩已翩然至眼前,这时他才看出她身上的衣衫已残旧,灯笼袖上沾上了些许深紫颜色。突然间,女孩伸出手,张开,几颗桑葚静静地躺在手心,她挑了颗个大的桑葚递至他的嘴边,他连片刻迟疑也没有便张开嘴含住,连同她的指尖,都是香香的,甜甜的味道,饱满的果汁慰藉着五脏六腑,至今仍然记得的味道。
四肢五骸得以重生,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眼巴巴地盯着剩下的桑葚。女孩见状将剩下的桑葚都喂他吃了,又从兜里掏出所有的桑葚都塞到他的衣兜里。
一声声忽远忽近的呼喊传来,女孩侧耳听了片刻,转身跑远了,像梦一场,连片言只语也没有留下,他愣愣地摸着衣兜里鼓鼓的桑葚,直至她的身影看不见了才失落地放下草帘。
他以为不会再见了,但是第二天,女孩又来了,带着食物和水,虽然只是面包和白开水而已,但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她说她小七,真是奇怪的名字,但很快又有人将她唤走。
第三天,她仍然来送食物,可惜两人交谈的时间并不多,他有些讨厌那个素未谋面,却又一次又一次将她唤走的人。
再然后,母亲终于来将他接走了,他一心念着来不及的告别,丝毫没有察觉母亲的异样,直至有所发现已然从天堂堕入地狱。
不知不觉又重临旧地,只是从里面钻出来的人儿却令他震惊。会是她吗?他为什么也在,他们怎么会在一起,太多太多的疑问争先抢后地涌上脑海。
“你为什么会在这?”她(他)异口同声地问。这个地方荒废了许久,若不是她(他),她(他)想不到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靳川澈不认识张翰昕,却感觉到他对自己毫不掩饰的恨意,他似乎认识安若琪,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识这样的危险人物,但看她的样子,也许相交不深,也许……
不管怎样,靳川澈选择相信她,仍不免问了一句,“你认识他?”
安若琪想了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太多了,怎么可能会是那个人,不过是巧合罢了,便摇了摇头。
张翰昕的手探向腰间,靳川澈的存在玷污了他对她的回忆,对他的恨意又再升了一级,几乎是不能容忍。
靳川澈一直都警惕地盯着张翰昕的一举一动,随着他的手势,几乎能描出里面的东西,后背一阵阵的发冷。
他最不想看到的枪支,来不及多想,靳川澈拉起安若琪没入暮色里。张翰昕的反应亦快,随即追了上去。
“不要跑!”张翰昕一边追,一边喊道。
白痴才会不跑,靳川澈冷笑,那个人说不定就是一直追杀他的幕后主使人,况且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唯一的出路就是逃。
安若琪被他拽得手腕都淤青了,仍咬着牙没有吭声,努力更上他的脚步,脑袋乱哄哄的,一下子接收了那么多的信息,却消化不了,无从下手去整理。
是他吗?他还是原来那个他吗?一个脑袋不够用啊,都是些什么人啊,若不是时机不对,安若琪真想仰天长啸,现在只能是欲哭无泪。她清白的人生,只愿岁月安好的奢望。
“不要。”安若琪这声来得太迟,已是绝路。如果能早些回归冷静,如果能早些记起这归途,人生没有如果。
靳川澈望着泛着寒光的河面,由心底打了个寒颤,转而盯紧来人,“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安若琪咽了咽口水,真心佩服他淡定的假面,自己此刻恨不得缩成一团,努力做个隐形人,那玩意可不是拿来这样吓唬人的,很容易擦枪走火,是真家伙啊,不是小孩子的玩具。
而此时那漆黑的枪口正在自己面前晃悠,像小时候玩的警匪游戏一般,那时候的玩具太粗糙了才能无心无肺地乐在其中,她有点头晕。其实枪口对着的是靳川澈,但恐惧被安若琪无限放大了,就像对着自己一般。
“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为什么?”张翰昕用枪指着靳川澈,话却是在问安若琪。
“你……”安若琪斟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他的口气像是在质问出轨的女友一样,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那能不能顺藤摸瓜找出些亲戚关系什么的。
正当她浮想联翩的时候猛地被靳川澈拉直他身后,安若琪有些小惭愧,方才还埋怨他来着,眼睛瞄到加速制冷的某人,听到手枪上膛的声音。
对死亡的恐惧一丝一丝缠绕在胸膛,那么强烈,让人窒息。突然间安若琪迸发出浩然正气,决绝地挡在靳川澈面前,至少她了无牵挂,一穷二白,只希望到了那个世界,黄泉路上还有他在等待。
“你让开,我不杀你。”张翰昕恨得咬牙切齿,血红的眼满是狰狞疯狂,为她而疯狂。
靳川澈却感动得想要落泪,她无需做到这一步的,此刻真的是坦然面对,有她这份心,死亦何惧,虽然很想很想相守,一辈子。
“你想杀我,没关系,至少要让我死得明白。”靳川澈耸耸肩,对手枪视若无睹。
“下地狱去问你的父母吧。”张翰昕邪魅一笑,扬起手,对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