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意外又突然,令气氛冰到了极点。
蒋璃愕然,下意识看向陆东深。
她倒不是在意交椅谁来坐,对她来说,拥有财势的快感远不如游走山水间痛快,但是,对于陆东深来说很重要。
可陆东深的面色仍无太多波动,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让人不知他在想什么。
蒋璃不清楚他是早就料到陆振杨会做出这个决定,还是他正在想应对策略。
杨远的反应不小,一脸惊愕,跟陆振杨说,“老爷子,气话吧?
陆东深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换了其他人有那本事撑起陆门吗?
您得理智分析冷静去想,不能说为了一时之气就把自己儿子给否了吧?”
“他是我儿子,我最了解。”
陆振杨字字咬得重,“就是因为他太有能力也太有野心,所以一旦动了偏念头,整个陆门都得为他陪葬!”
杨远叹气劝说,“他哪会是那种人呢?”
“中国有句古话,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
他的心机深远就是把双刃剑,一念生也能一念死。”
陆振杨倦怠了,可嗓音始终冰冷,“权力交椅上坐着的,就只能是念头里有生的人。”
杨远噎住,不知该继续说什么了。
蒋璃静观其变,这种事她插言太多的话,显得她也多有野心似的。
人心如此,尤其是名门之家,父与子的罅隙也许来得更纯粹具体些。
这让她想到了古代皇室立太子的情形,很显然陆东深就是那位被立的太子,名誉加身之际却又被父皇给罢黜了。
蒋璃在心里暗叹,各人都有各人的考虑,她替陆东深感到不值,毕竟为了权力之争他差点连命都没了。
可从另一角度去想,陆东深在商场上的手段和能力让人佩服的同时也让人忌惮,陆振杨做出的这个决定,蒋璃相信绝对气话,他应该是通过陆北深一事开始了对陆东深日后掌管陆门方式的担忧。
一个极其有城府的能力者,一旦偏了方向,的确会带着一整条船的人沉入海底,因为没人会有能力与之抗衡。
所以陆振杨情愿将公司交给庸才打理,庸才往往都胆小,能力有限,反而在面临重大决定时会听取各方意见。
陆振杨说完这番话后,陆东深始终不争不辩。
陆振杨又给靳严打了通电话,电话内容很简单,一是告知回程的时间,二是通知靳严到陆家老宅去见他。
通话结束后,陆振杨对陆东深说,“出去吧。”
杨远在旁干着急,冲着陆东深挤眼睛,示意他再争取争取。
但陆东深开口时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态度恭敬,“爸,您早点休息。”
话毕转身离开了。
杨远真是操碎了街道办主任的心,又用眼神提示蒋璃。
蒋璃对杨远百爪挠心的神情视而不见,将进门时抱着的衣衫拿上前放到陆振杨面前,轻声说,“爸,熏好的衣服放在这了,您记得换上再睡。
我会让管家一会过来再提醒您一次,还有入睡前要喝点补神茶,我都叮嘱管家了。”
“好,辛苦了。”
陆振杨没因生气陆东深就迁怒蒋璃,跟她道了谢。
杨远心底哀嚎,真不愧是两口子,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
陆东深前脚刚回屋,杨远后脚就跟进来了。
蒋璃替陆东深放好洗澡水出来,见杨远正襟危坐在沙发上一脸严肃,她靠在门边,忍不住轻叹,这世上最爱陆东深的人也许是杨远啊。
陆东深进屋后就倦怠的坐在沙发里,头仰靠着,阖着眼,杨远可没打算放过他,坐在他对面,开始上“政治课”,“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被老爷子给打傻了?
秦董事长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扛吧,还有陆北深,他那是咎由自取。
陆东深,你得表态才行,就这么妥协了?”
陆东深没反应。
杨远继续得啵,“老爷子在气头上,你好言好语哄哄也就过去了,就拿陆北深这件事来说,你当场道个歉表示悔过,也不至于逼得老爷子说出那番话。
权力交椅不交给你现在还能交给谁?
真交给其他陆姓的人?
又或者请个职业经理人?
真要是这样,外人就该笑掉大牙了,偌大的陆门找不出一个像样的管理者。”
蒋璃轻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对杨远说,“都几点了你还不走?
真打算跟我家东深同床共枕?”
“你问他能睡得着吗?”
杨远大有反客为主的架势,从果盘里拿了只苹果在手,一口咬下去,含含糊糊说,“蒋姑娘,说你心大也不冤枉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你刚才倒是劝劝啊。”
“劝什么?”
“你说劝什么?
老爷子刚才那番话是关上门说的,一旦传出去外界可就当真了,到时候再传到董事局耳朵里,你以为你老公还有立足之地?”
蒋璃虽然累,但杨远始终赖着不走她也不好去换家居服,干脆往陆东深身边一坐,跟杨远大眼瞪小眼,“我呢,是懒散惯了的人,也不喜欢生活中有多少刺况再正常不过。”
“但陆门的情况不同。”
杨远将半只苹果往茶几上一放,身体前倾盯着陆东深,“陆门是什么?
陆门可是个帝国,一旦交付他人之手性质就变了。”
见陆东深自顾自地抽烟,他有些着急,继续道,“陆东深,你是站在山顶的人,下不来的。
四年前的事还有秦川的遭遇你不会这么快忘了吧,为了陆门你可是连命都要豁出去了,就甘心什么都不要了?”
陆东深夹着烟,低垂着眼看着烟雾从烟头诞生,渐渐抽离成丝,最后淡而不见,然后烟头就多了一层灰白烟色。
烟雾间他抬眼,眼里有锋芒和果决,“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