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酱、当归,这不都是药吗?小胡椒照着药匣子上的小标签,把她要的药材找了出来,问道:“大小姐,您又要炖药膳?”
“嗯,败酱消肿排脓、活血怯瘀;当归补血养血;甘草也是一味药,清热解毒,还能去腥。”沈依依接过药材,顺口答道。
“刚才不是还说连姜都不加,要腥死他么?”小胡椒抱着药匣子去放好,口中啧啧出声。
猪也是可以心疼一下的嘛,这都不懂?沈依依把药材加进猪蹄里,丢给了她一个白眼。
-------------------
昨夜刚下过雪,却又没能积下来,街道上的残雪夹杂着薄冰,显得格外地打滑。蔡礼骑术不弱,但为了控制马匹,必须夹紧马腹,等到了江泰文的府邸前,他的膝盖几乎已经疼麻木了。
江泰文是徐晟的亲舅舅,东川侯次子,自从官至三品后,便搬出侯府,住进朝廷分给他的官邸了。
蔡礼勒缰下马,稍微活动了一下膝盖,大步朝内走去。
门前小厮似乎知道他要来,一路将他引进了书房。
书房窗边,有一人伫立,背对着门。背影轻松闲适,却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不过穿着一件普通的石青色暗云纹绸袍,腰间松松地系着犀带,但蔡礼一愣过后,当场拜倒:“微臣见过皇上。”
他虽然没有正经差遣,但却有个怀化大将军的闲职挂在身上,因而是正儿八经的臣子,而非草民。
“平身。”皇上转过身来,赫然是暖炉会上现过身的朱九郎。
蔡礼站起身来,心思急转,他听徐晟讲过,他的姨母惠妃娘娘,在宫内并不得宠,然而皇上却微服现身于惠妃的亲哥哥江泰文的府邸?
看来朝堂上的那些事,远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只怕皇上此次轻装简行,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谁会去一个失宠妃子的哥哥家呢?
“朕听说,你已经与骠骑大将军府断绝关系了?”皇上远远儿地站在窗边,看着他问。
蔡礼垂首:“是。”
“很好。”
很好??
说话间,皇上朝前踱了几步,朝下扫了一眼:“膝盖伤着了?”
这么明显?蔡礼点头:“是。”
“让媳妇罚跪了?”
嗯???
“哦,不,你已经和离了。”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哎,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听你爹说的。”皇上赞许颔首,“很好。”
很好??与将军府脱离关系,很好,跟沈依依和离,还是很好?
皇上这是有多盼着他不好??
还有他爹,没事儿跟皇上说这个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张和离书是假的??
他是不是掉进坑里了?蔡礼忽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但皇上何许人也,脸上只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仿佛他离家出走和被媳妇抛弃,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情。
“朕连日犯愁,找不到一个突生变故、心怀怨愤之人,恰巧你就与父母恩断义绝,被媳妇扫地出门了,真是苍天助朕。”皇上老怀欣慰地说着,眼中泛着点点激动的光芒。
听起来像是有正事儿似的,蔡礼不好多辩解了,他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你先坐吧。”皇上踱至书桌后坐下,又给他赐了座。
僵久了的膝盖骤然坐下,反而疼得更厉害,还好蔡礼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咬咬牙,也就忍了。
皇上看在眼里,脸上的欣慰之色更浓了:“你想要替沈家人脱罪?”
怎么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来了?哦,不对,他本来就是为了沈家之事来的,只不过对象由江泰文换成了皇上,让人太意外了而已。
蔡礼斟酌着语句道:“沈家入狱,乃是太后的旨意,臣不敢妄言脱罪,只是窃以为经商之事,未动国本,没必要牵连这么广。”
太后的旨意,是的,太后的旨意,皇上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眸色骤然深了几分:“太后的事,朕不好贸然插手……”
太后算是是皇上继母,有自己的亲儿子秦王,当初皇上继位时,秦王尚小,未有波折,但这几年,秦王渐渐地大了,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紧张了。
蔡礼心下理解,但不敢多言。
然而皇上话锋一转:“朕听说,沈家的大老爷沈聚鑫,是个痴傻之人?”
“是,他当初为了护女,以头触柱,险些丢了性命,等醒来后,便失了智,很多人可以作证。”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这个,蔡礼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答道。
皇上微微颔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劝服沈依依去给党项使臣做豆皮,朕做主,放了沈家属于她名下的那些奴仆;或者你答应朕的一个条件,朕不但放了沈依依的奴仆,而且会劝服太后,让沈聚鑫戴罪出狱,休养身体。”
虽然出狱依旧戴罪,一旦沈家被砍头,他也逃不掉,但关在牢里和在家舒舒服服地躺着,区别太大了!
对于沈依依而言,沈家大老爷是她在沈家唯一的牵挂,如果他能放出来,她一定很高兴,很高兴吧?
蔡礼想象着沈依依接沈大老爷出狱时的笑脸,自己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几乎立时选择了皇上提供的第二个选项:“皇上需要微臣做什么?”
“你答应了,朕才能告诉你。”皇上此时的表情很郑重,“以太后的心性,朕要说服她放沈聚鑫出来并不容易,所以朕的条件也很苛刻,你想好了再回答。”
“不用想,臣答应了。”蔡礼立刻道,“为皇上效命,是臣的荣幸,有什么好想的。”
“是为了媳妇效命,没什么好想的吧?”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皇上的神情松快起来,揶揄他道。
媳妇?刚还说他已经和离了,转头又承认沈依依是他的媳妇了?
哎,不对,皇上肯定知道他与沈依依是假和离,不然凭什么拿沈聚鑫来跟他谈条件?
既然知道他跟沈依依是假和离,为何却又要装作是真的?
干吗都这么坑他?!
蔡礼突然间很抓狂了。
“好了,既然你答应了朕的条件,就附耳过来,朕跟你说说吧。”皇上又恢复了正经的神色。
身为帝王,该严肃时要严肃,该风趣时要风趣,唉,真的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