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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林暮雪图 第二十章 井下的哭声(1 / 1)

我们走了半天,我发现这地方简直毫无方向可言,四面八方看过去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笼了一层轻烟。

头顶的星辰穹幕像是一口大锅一样倒扣在这一方水域,隔着一层轻烟也看不出天际线究竟在哪里。

脚下的水面走起来像是沼泽草甸,黏糊糊湿哒哒的,走慢了还不觉得有什么,走快了就感觉像是踩淤泥一样,深一脚浅一脚的,稍微踩重一点就会陷到水里。

眼看着远处已经悄悄蒙起一层灰沉沉的天光,头顶的苍穹也开始逐渐由暗转明,点点星光成片成片的隐入绵延成海的云层。

好在我们艰难的急行军也并没有白费功夫,已经远远的看到了前方一棵粗壮的大树孤零零的在水面上矗立着。

这棵大树看上去得有二三十层楼高,干枯的树枝犹如巨伞一般四下伸展,遮蔽了一大片天空,树枝上挂满了一簇一簇的东西,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

天色越来越亮,脚下的触感很快发生了变化,走着走着水面突然没有了支撑力,整个人毫无防备的就陷了下去,一下子被水淹到了膝盖。

瞬间的失重,感觉天灵盖一阵麻酥酥的,整个魂儿要被吸走一样,吓得我赶紧刨着水往前趟。

我们就像是濒临沉没的小船一样,在水里快速的挣扎着往大树的方向跑,这种感觉非常难以形容,就好像是被流沙缓缓掩埋一样。

不过好在我们还是赶在被水淹没到腰的时候扑腾到了大树边上,这才发现张瞎子所说的枯树并不是直接长在水里的,而且长在一块大青石里面的。

青石四四方方的,出水不过四五公分的高度,就像是一块浮在水上的巨大泡沫板,看样子青石台中间原本应该是一口深井,只不过现在这口井已经被桐树撑得裂开了好几个口子,斑驳的裂痕甚至蔓延到了大青石的边缘。

整棵桐树树干粗壮厚重,估计得三四个人合抱,巨伞一样的树冠枯枝丛生,站在下面竟然隐约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走近了才发现,那些挂在枝头上一簇一簇的东西原来就是桐树的果实,这些果实像是一个个的白色香瓜一样,只不过表皮上面长满了各种弯弯曲曲、大大小小的像羊角一样的尖刺,看上去颇为惊悚。

破裂的井口堆积了好几层奇形怪状的树瘤,隐约还可以从树瘤的缝隙里看到井沿儿上几个模糊的石刻。

距离大青石差不多七八米远的水里,立着一尊一人多高的青铜像,远远看上去就是一只长了三个头的乌鸦,乌鸦立在一片卷曲的树丛里,树丛大部分没入水中,也不知道水下部分有多深。

豹子皱着眉头摸了摸地上的树瘤叹了一口气说道:“说不定早来一会儿,还能补充点水,现在井口完全被堵死了,这树也真能长的。”

“这简直就是一场生死之间的博弈啊。”看着身边的桐树,秦雪大声的感叹道:“这口井在这里万年无波,可以说是一片死寂,直到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井口里长出来了一棵大桐树,这便是生了。桐树越长越高,越长越粗,直到后来把井口完全占满,可又变成死了。

最后桐树撑开井口越发粗壮,可同时大青石上的裂痕也随之越发破碎,随时可能石毁树亡。

生的同时是死,死的同时又是生。”

豹子咂着嘴说:“最后这树也还是枯了,可能也知道干不过石头,毕竟这石头也算是这树成长的基石。”

“不然。”秦雪指了指头:“你看,这树虽然已经干枯了,可也已经结了满树的果实。但愿,但愿我们的到来不会打破这种博弈的平衡吧。”

我跟她对视了一眼,都从双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恐惧的意味,我抬头看了一眼树枝上一簇簇的果实,也不知道这些东西会不会突然掉下来涌出一大堆小虫来。

豹子踩着树瘤往上凑了凑,似乎想要爬到桐树上:“以桐树的生长速度,这地方变成这样应该也没有多长时间,不过原本井里有什么肯定是没办法得知了。”

他绕着大树转了一圈,接着说:“我在想,这里怎么会有一口井呢?会不会这口井原本通往什么地方,井里的桐树会不会是人为栽种的?”

秦雪点了点头说道:“曾经我们研究过草亭醉卧图,你们都已经知道了这是画师根据隐公所描述的自己在仙界游历的所见所闻画出来的,我们最初以为隐公游历仙界是因为吸食了某种致幻药物产生的幻觉,不过现在看来,所谓的仙界应该是真实存在的一个地方。

画作本身,枯树是直接立于湖心,并没有青石台的存在,也可能是后来的画师在创作二层画卷的时候对草亭醉卧图进行了一些改建。”

秦雪说着看了我一眼:“当初陈老先生提到过,青金观有一位定山上人,洞彻古今,神通三界,寒林暮雪图的终稿就是他的手笔,所以我想会不会他在完成寒林暮雪图的过程中同时也对前两层画卷进行了一定的加密和改造。”

豹子说道:“我研究过那些资料,据说定山上人精于阵法,而且还通晓建筑,他有一个好友叫李诫,是有名的建筑师,这地方很可能就是定山上人和李诫联手设计的。”

“定山也不过是对修道颇有研究,真正的神通三界也只有初代观主紫鹤真君罢了。”张瞎子淡淡的说了一句,靠着一个树瘤躺了下来,对我们说道:“白天可以睡一会,恢复一下体力,这里的水很平静,不用担心会被淹没。”

秦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俯下身慢慢的摸着隆起来的树瘤:“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情,很难说,反正但凡道家典籍里面,大都神通三界,洞彻古今。”

被张瞎子这个话题终结者一搅和,我们也都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趣,再加上一路的折腾,现在一停下来也觉得困意不住的上涌。

远处风和日丽白云连绵,湖水粼光闪闪微风徐徐,看样子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再说有张瞎子这个人在,我们倒也不担心什么。

豹子冲我使了个眼色,窝在两个树瘤里缩了缩,我定了定神,也觉得眼皮子开始打架,扭头看了看秦雪,她坐在张瞎子一侧摆了个瑜伽姿势,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四周围非常的安静,云层里时不时的透出一道道犹如圣光一般的金辉,偶尔一两颗桐树果实落入水中,也像是催眠的木鱼声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听着波浪微微起伏的声音,我也忍不住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人轻轻推了一把。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的生活规律经常是日夜颠倒着来的,基本上睡觉都不怎么沉,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再加上刚才一连串的事情,让我的心头也始终绷着不敢轻易松下来,此刻被人推了一把,浑身就是一个激灵,立马睁开了眼睛。

虽然不见太阳,不过依然有丝丝缕缕的阳光从云缝里面透了过来,四周烟云袅袅,水波随风荡漾,我挪了一下,下意识的揉了揉眼睛,看到秦雪正蹲在我身边轻轻的推着我。

她朝我使了个眼色,伸手往一旁指了指,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我一看就知道肯定又出什么事儿了,悄悄转过头去,看到豹子正攥着匕首,蹑手蹑脚的往桐树的树干贴了上去。

秦雪轻轻推了我一下,伸手指了指石台中间的桐树,做了一个听的口型,拉着我小心的往桐树跟前慢慢靠过去。

我猫着腰走在秦雪身旁,耳边依然是非常细微的水波起伏声,豹子整个人已经贴到了桐树上,围着树干慢慢的转着,时不时把耳朵贴上去听一下,张瞎子静静的站在树下,一脸深沉的模样。

我一边悄声绷着往前走,一边用心的听了听,细微的水波声,桐树果实掉在水里的噗噗声,繁密的枝丫相互交错发出的摩擦声,这些声音相互交织在一起又形成了一种若有若无的白噪音,催的人有些昏昏欲睡。

我皱了皱眉头正想说话,耳边突然传来一缕幽幽的呜咽声,像是一个人站在深山老林里听到的那种山风的声音,又像是微风穿过窗户缝的声音,也有点像是在海里深潜的时候听到那种莫名其妙的凄凉声音,反正不像是人能够发出来。

我慢慢抽出匕首,对着秦雪点了点头,秦雪悄悄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我刚才没怎么睡,静坐的时候无意中听到的。

一开始我以为是风声,后来觉得有点像人又有点不像人,而且声音好像是从树里发出来的,会不会是什么东西被困在里面?”

我悄声说道:“原住民?还是闯入者?我听着都不太像,感觉怪怪的,还有……张瞎子会不会对我们有隐瞒,否则这种声音他不可能听不到,一路上我总是感觉他对我们隐藏了很多内容。”

秦雪抓着我的手悄悄按了按,看着我摇了摇头:“他应该没有隐瞒,他的事儿一时半会很难说清楚,我们先过去听听。”

看到我们两个围了过来,豹子贴在树干上闷声说道:“我听过了,声音是从下面,或者说是从树下面的深井里传来的,离远了听不出来,离近了就感觉像是什么人受了委屈蹲在里面小声的哭呢。”

我凑上去把耳朵贴在了桐树上,粗糙的树皮摩擦着脸上的皮肤传来一股说不出来的触感,伴随着凉凉的轻风,一缕幽幽的呜咽声隐隐的沿着树干传了上来。

我听得心里一紧,脚下不由的退了一步,看着满天的白云和四周波光粼粼的湖水,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微风扫过,身上突然凉嗖嗖的。

“好像确实是从下面传来的。”我伸手摸了摸桐树粗糙开裂的树皮,说道:“这里原本会不会是某种祭祀用的祭台,否则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水域当中。

说不定我们脚下的水井在那个时候根本就不是水井,而是某种供奉的通道,古时候不是经常会用人畜祭祀神灵以达天听吗?”

豹子一脸赞同的说:“我也觉得有这个可能,以前我小时候,老家有人盖房的打地基挖出来过一个深井,有十几米深,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个古墓的盗洞。

后来报了警,考古队来看了一眼当时掉头就走了,说让到别的地方建房子,这地方不能住人。

这家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一发狠就让大伙把那个洞整个都挖开了,结果下面全都是一层摞一层的骨头架子。

又黑又臭,有的都酥了,一碰往下掉渣子,洞下面的土都让人血给浸成了黑色,当时挖的时候我们家大人就在那,一连多少天都不让我从那家门前过。

后来找关系问了考古队的,人家说这个是古代一种祭祀的井,里面的骨头架子全都是献给某种神明的人牲,根本就不是什么古墓,而且这种用人牲的地方阴气太重,考古队也不愿意动手怕沾了晦气。

后来队里协商给那户人家重新批了一块宅基地,原来的坑洞找了几个老道做了做法事重新给填了起来,之后就一直空着,直到现在也一直荒着没人敢要。

我猜脚下的会不会就是一个祭祀用的地方,数不清的人被扔到了井里活活等死,后来井里长了这么一颗大桐树,这大桐树就扎根在这些死人的身上,以死人的血肉为营养迅速壮大起来,最终还撑破了这口井,要不然这桐树的种子怎么也长得这么瘆人呢。”

豹子阴沉沉的说着,树下那缕淡淡的呜咽声似乎是回应他一样又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我们听得都是脸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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