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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节 春雷始动(1 / 1)

春日余晖下一骑信使飞抵冀城外飘扬着“马”字战旗的军阵前,将一纸战报交到正在帅旗下策马督战的偏将军马手上。就见这位年轻的西凉军阀,头戴狮盔腰盘兽带,身穿银甲肩披白袍,真是面若冠玉,唇若抹朱,目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无怪乎西北人称“锦马”。

此时看罢战报上的内容马英俊的脸庞上却是流露出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之色——天子封曹操为魏公,蔡吉为齐公,孙策为吴公,刘备为楚公。另授车马、衣服、衣器、朱户、纳陛、虎贲百人、鈇钺、弓矢、秬鬯九锡以彰诸君勤王护驾之功……嗟乎!大丈夫当是如此!

想到这儿马抬头冲着对面高耸的冀城城墙投去了一道阴鸷的目光。在他看来若非凉州刺史韦瑞及其军师杨阜从中作梗,此番受封的诸侯之中理应有他马的一席之地才是。毕竟就连那个小娘们蔡安贞都能受封齐侯,凭什么他马孟起就当不得“秦侯”。

在马的预想中他的封地因西起河西四郡,东至洛水之滨,疆域涵盖三辅、汉中乃至益州。只可惜丰满的理想往往伴随着骨感的现实。陡然间一声轰隆巨响打断了马的思绪。众人赶紧寻声眺望,就见冀城城下一辆攻击城门的冲车被城头掷下的石块砸了个稀烂,躲在车内的甲士也随之被压成了一团肉泥,直将周围攻城的马部惊得四散而逃。

话说这已是近两个月来马部损毁的第三辆冲车了。诚然马本人素来“自负多力”,可在攻城战中他所引以为傲的马上功夫却是完全派不上用处。更毋庸说冀城作为凉州州治所在,常年担负着守土护疆的重责,这座要塞化的城池本就是为对付自负多力、来去如风的掳掠者所建。

拿不下凉州州治冀城,干不掉韦瑞这个正牌的凉州刺史,马便无法成为凉州名义上的主事人,进而统一西北。事实上凉州的局势远比中原诸州来得复杂。除了马、韩遂、侯选、程银、李堪、张横、梁兴、成宜、马玩、杨秋十家排得上号的军阀之外,在凉州狭长的地界上还盘踞着兴国氐王阿贵、百顷氐王杨千万等诸多胡部。便是刺史韦瑞背后也有天水四大姓支持。所谓天水四大姓指的是天水郡内势力最大的阎、姜、任、赵四个家族。其中以阎温为的阎家、以姜叙为的姜家和以赵昂为的赵家皆忠于韦瑞。只有任家与马暗通款曲,却也不敢在明面上支持马。

当然马亦非省油之灯,除了其父马腾留下的地盘与兵马之外,成宜、杨秋之类的小军阀,阿贵、杨千万等氐王也都以马马是瞻。因为马不仅有个骁悍雄杰的老爹,他本人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要知道西凉是个以力为尊的世界,一个出身好又武艺高的世家子弟更是天生的头狼,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赢得众多拥护者。然而马并不甘于在父亲的地盘上称王称霸,他对曹操借天子之名赐下的官衔更是嗤之以鼻。说白了马根本不屑于当那种吃别人饭给别人办事的忠犬。所以当“卜都定鼎,还政天子,分封诸侯,以藩屏汉”的十六字倡议传到凉州时,马心中燃起了与各路诸侯一争天下的野心。

说马青出于蓝可不单单是指他的武艺、野心远其父,而是这位马少帅至少知道逐鹿天下不能只凭蛮力,还需要借势,还需要手握大义之名。于是趁着曹操受困当阳的大好时机,马果断领兵叩关请封,想要借机捞一个封号为一统凉州造势。只可惜马不是孙策,身边没有周瑜、张昭、张紘、鲁肃之类的智谋之士辅佐左右。他一方面敏锐地觉察到了崛起机会,另一方面却又因其简单粗暴的手段错失了良机。结果襄阳的分封大典已然落下帷幕,而冀城依旧岿然不动地挡在马东进的道路上。

事到如今马多少也已意识到继续留在冀城外与韦瑞死磕绝非明智之举。他现在需要休整,需要巩固在三辅、陇右的地盘,当然更少不得招募更多的兵马拉拢更多的诸侯。其实除开冀城马在过去数月内已经占据了陇右不少县城,多少也算赚了点军费。只是就这么灰溜溜地自冀城撤兵即无法向追随自己的仆从军交代,也不符合马贼不空手的一贯作风。此外联想到曹操已然脱困即将班师回朝,如何面对曹军接下来的报复亦是马需要考虑的问题。

正当马低头沉思之际,突见西北方向上又有一骑飞驰而来。马背上的骑手一到阵前便翻身下马一路狂奔赶到马面前禀报道,“启禀将军,关中刘雄鸣来袭!”

话说刘雄鸣本是常居覆车山下的采药人,每天出入云雾之中,从不迷路,人们说他能兴云吐雾。李傕、郭汜为乱时,不少人前去归附他,久而久之便成了关中一代小有名气的豪强。若换在以前常马根本不会将刘雄鸣这等小豪强放在眼里,至多也就派一员将校将刘雄鸣部击溃了了事。可眼下的马正苦于没有台阶下,乍一听闻刘雄鸣主动来袭,这位年轻的军阀忽觉眼前一亮,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且见马扬手一挥亮出长枪,故做恼怒地大声爆喝道,“区区覆车山贼竟敢撩吾虎须,本将军此番定叫其有来无回!”

且就在凉州的马盘算着如何以最小的代价自冀城撤兵之时,远在并州雁门郡的庞统正迎着零星细雨在甲士的簇拥下打马自平城南门下走过。也就是说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这座并州重镇已然接连三次易手,局势变化之快实在是令人目不暇接。不过相比前两次易手,此番平城易帜既没有轰轰烈烈的攻城战,也没有勾心斗角的阴谋诡计。

原来自打钟繇领兵南下之后,并州防务空虚,鲜卑部落领育延趁机率部众五千余骑越过长城入侵并州肆虐上郡、西河两郡。鲜卑人本就善骑射,育延部更是来去如风非寻常乌堡部曲可敌。无奈之下时任太原太守的梁习只得收拢防线,一面坚壁清野,一面将驻守在雁门的曹军调往西河征讨育延部。只是如此一来雁门便出现了防务真空。未免匈奴人、鲜卑人、乌桓人乘虚而入祸乱雁门,梁习主动派遣使者前往高柳城求见庞统,表示愿意将平城移交给齐军。庞统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收复平城的机会。于是双方便在心照不宣地情况下完成了平城防务的交接。

然则不付诸武力得来的疆土往往会残留下大量的后遗症。毕竟原有的利益层未被打破,敌方的影响力也未被清算。正如庞统现下虽是不费一兵一卒地拿下了平城,可平城的民心却不在齐军这边。且不谈曹军临走前在城内埋下的诸多“暗桩”,光是邓展当街刺杀王凌一事就已然令庞统在并州饱受非议。诚然此事源于王凌叛主在前,可王凌终究是司徒王允的侄子,而他所在太原王家更是并州的名门望族。同气连枝之下并州的士族纷纷对庞统采取敌视的态度。更有甚者未等齐军接手平城,城内坊间便已四处流传起了关于庞统要清算叛逆血洗平城的的流言。

庞统当然不会在这等敏感时期贸然搜查曹军细或是清算城内亲曹人士,所以早在进城之前他便下令全军入城后坚守军纪严禁扰民,并派出骑兵招抚使在平城的各条大街小巷当众宣读安民告示。此举虽是安抚下了城内骚动不安的民心,却并不能解除某些人对庞统的忌惮与不满。

这不,此刻阴沉如水的天空下除了一干保长、小吏领着百十来个斗升小民稀稀拉拉地站在长街两侧欢迎庞统入城外,城内的世家大族都对这位年轻幽州别驾采取了避而不见的姿态。面对来自世家大族的无声抗议,庞统本人倒是显得颇为淡定。在他看来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固然是协助官府统治百姓的助手与帮衬,但从另一个角度上来看这些势力同样也是啃食统治根基的蛀虫。放任地方上的世家大族做大只会令主上辛苦创下的基业受损,进而重蹈大汉朝衰败的覆辙。

所以这会儿的庞统脸上虽是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暗自筹划接下来该如何打击世家收服民心。不过庞统这边才厘清思路,那一头就见一员小校跌跌撞撞地跑到他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禀报道,“禀……禀别驾,鞠…麴将军回城也!”

小校来的这则消息一下子就让现场炸开了锅。要知道自打去年麴演率部离开平城追击袁谭、步度根等人后,麴演部便就此与齐军大营失去了联系。期间蔡吉与庞统虽也曾先后派出兵马寻找麴演部,但麴演和他的部曲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愣是就这么没了音讯。

此刻乍一听闻麴演回城庞统先是一愣,旋即面色阴沉地调转马头领着一干文武赶到了城门口。果不其然就见西北方向上一支打着“蔡”字大旗的骑兵正朝平城这边赶来,当先一员铁甲战将赫然便是久未谋面的麴演。

原来那日麴演为追击袁谭、郭图、步度根三贼,一路尾随鲜卑诸部到了漠北。中途麴演也曾派兵回雁门传信,但那时的雁门已然易手曹军,信使和信件自然都没能抵达齐军大营。麴演哪里知晓在他离开平城后不久城头已然变换了大王旗,他只当漠北草原地形复杂信使在半道上遭遇了不测,并未将失联一事放在心上,而是继续领着部下追踪步度根部。

好在步度根部是往凉州方向迁徙,麴演对那一带还算有点印象。经过连续数月的长途追踪,麴演终于在建安八年的年末找到了步度根位于漠北深处的老巢,并在当天夜袭鲜卑人的营地。步度根显然没料到麴演竟会一路追踪他到漠北老巢,猝不及防之下这位鲜卑单于被纵马驰入的齐军斩于帐下。整个营地亦被麴演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至于步度根之前掳掠搜刮来的财宝则通通都被充了公。

待到满载而归的麴演重回雁门之时,时间俨然已经到了延康元年二月。曹军又恰巧在这档口撤出了雁门郡。所以麴演一路走来虽觉得情况有些异样,却也没料想到在他离开的数月间平城已是几经易手。

此刻尚被蒙在鼓里的麴演眼见庞统亲率文武在城门下迎接自己,当即翻身下马,抖了抖身上的浮尘,从箭囊中取出已被腌制成腊肉的步度根级,朝庞统献宝似地招呼道,“士元别来无恙否!”

哪知庞统却是板着面孔,扬手一指麴演厉声下令道,“来人!将其拿下!”

随着庞统一声令下,十多个甲士当即一拥而上将毫无准备的麴演压在了地上。跟在后头的麴演亲兵见状无不大惊失色想要上前救主,却被城内驰出的一队骑兵挡在了外围。此时回过神来的麴演更是挣扎着朝庞统怒喝道,“庞士元!汝疯也!”

庞统却是无动于衷地厉声呵斥道,“麴演汝可知罪!”

“知罪?”麴演先是一怔,继而飙似地破口大骂道,“老子知个屁罪!老子奔袭千里取下步度根级何罪之有!”

麴演的亲兵也跟着叫嚷道,“是啊!余等随麴将军捣毁鲜卑老巢,地上乃是步度根级!”

庞统看了一眼地上那枚戴着金耳环的级,原本板着的脸总算是稍稍缓了一点。就听他跟着又问道,“袁谭、郭图二贼何在?”

耳听庞统提及袁谭和郭图,麴演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郁闷的表情。原来麴演捣毁步度根老巢后并没有找到袁谭和郭图的身影。最后还是从俘虏口中得知早在雁门关外袁谭、郭图二人便已辞别步度根不知去向。所以这会面对庞统的质问,麴演只得悻悻地嘟囔道,“此二贼不在鲜卑大营。”

庞统相信麴演没有撒谎,也知道麴演和他的部下在过去的数月中历经艰辛。于是他又怒其不争地追问道,“武广,汝可知自汝走后钟繇与王凌里应外合夺了平城?”

先前还在挣扎的麴演听罢此言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庞统见状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罢也,尔等捣毁鲜卑贼营亦属大功一件。赏罚之事便由主上决断罢。”

说完庞统挥手示意手下放开麴演。重获自由的麴演蹭地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双手握拳,赤红着双眼大声怒吼道,“王凌何在!牵招何在!余要将其碎尸万段!”

面对叫嚣着要复仇的麴演,庞统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沉声说道,“王凌已伏诛。至于其余鼠两端之辈……春雷始动,蛰虫惊而出走矣。”

仿佛是要印证庞统的预言,这一刻遥远的天边隐隐传来了滚滚雷鸣之声。(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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