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长沙太守府内药味缭绕,太守张羡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地依靠在软塌上,一手握着丝绢手帕,一手探出任由一位年近五旬的医师为其把脉。[]猛然间榻上的老者只觉腹内一阵绞痛,喉咙一甜,"哇"地一声将一口鲜血吐在了被褥之上。雪白的被褥映衬着殷红的血迹在灯光照耀下甚是触目惊心。张羡的长子张怿见状慌忙上前想要帮忙,却被老父一把甩到了一旁。就见张羡一面冷用绢帕拭去自己嘴角的血污,一面冷静地向身旁的医师问道,"仲景,汝说句实话,老夫还有多少时日?"眼前这位被张羡称为"仲景"的医师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医圣张机,张仲景。其父张宗汉曾在朝为官。由于家庭条件的特殊,于是他从小就接触了许多典籍。他从史书上看到了扁鹊望诊蔡桓公的故事后,对扁鹊产生了敬佩之情。他一生勤求古训,博采众方,集前人之大成,揽四代之精华,写出了不朽的医学名著《伤寒杂病论》。这部医书熔理、法、方、药于一炉,开辨证论治之先河,形成了独特的中国医学思想体系,对于推动医学的发展起了巨大的作用。只是眼下张羡显然已经病入膏肓,就算张仲景有通天之能,这会儿也只得无奈地如实坦言道,“不出旬月。”张羡似乎早有准备,对于张仲景“不出旬月”的诊断并未流露出惊讶之情。倒是一旁的张怿不肯接受现实,扑通一声跪倒在张仲景面前祈求道,“请叔父救家父一命,怿愿结草衔环以报叔父救命之恩。”张仲景与张羡乃族兄弟关系,若真能救张羡又岂会袖手旁观。却见他连忙上前扶起张怿道,“公子明鉴,非机不肯救府君。而是府君之疾已药石无灵。非人力可医。”张羡听张仲景说得如此真切,心知自己确实已时日无多,于是便向儿子呵斥道,“怿儿莫要为难仲景叔父。汝速去将诸葛孔明带来,为父要见他。”张怿本还想同张仲景磨一磨,看看对方是否有办法能为父亲续命。毕竟眼下长沙强敌环绕,若张羡骤然离世,则城内军心民心必然大乱。所以就算撇去舔犊之情,张怿也打心底里希望父亲能多活一些时日,至少也要拖到城外三家退兵之后再说。可谁曾想父亲在这等紧要关头。头一个想到的竟会是要见那个诸葛孔明。其实对于诸葛亮在荆州的名气,张怿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什么“诸葛孔明者,卧龙也”。“儒生俗士,岂识时务?识时务者在乎俊杰。此间自有卧龙、凤雏。”张怿承认与诸葛亮齐名的庞统确实堪称“凤雏”之名,其在北地辅佐蔡氏诛灭袁绍,令一直以来都被中原士林轻视的荆州子弟扬眉吐气了一把。据说还有不少学子因此前往鹿门山向庞德公拜师学艺,以期有朝一日能像庞士元一样名扬四海。但对于诸葛亮的“卧龙”之名。张怿就表示怀疑了。张怿的这种怀疑一来是出于诸葛亮并非荆州本地出身。二来则是有传言说诸葛亮在南阳与刘表的长子刘琦走得颇近迷糊小仙也是仙最新章节。所以三天前面对置身前来长沙求见太守的诸葛亮,张怿曾有过将他轰走的冲动。不过张怿最终没有那么做。在他看来诸葛亮就是刘琦派来的一个说客,且多半是为了求和退兵而来。长沙城目前的情况虽不妙,却总好过两头作战的刘表。所以张怿当即决定先将诸葛亮给扣下来,待到时机成熟后再放他回去给刘琦带信。然而此刻父亲糟糕的身体状况以及要亲自见诸葛亮的态度,却让张怿心头萌生了一股无言的焦虑。这股焦虑令他抹了一把眼泪。脱口而出道,“父亲病重如斯,理应休养。怎可见客!”哪知张羡却略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汝休要多问,将人带来就是。”眼见父亲态度如此坚决,张怿哪儿敢顶嘴,只得拱手领命而去。一旁的张仲景见此情形。心知张羡接下来将有要事要谈,便也跟着起身告退。只是临走之时。眼见张羡神情木讷,再一联想到城外驻扎着的十多万大军,张仲景不禁在心中暗暗祈祷长沙城内的百姓能躲过这次兵灾。当张怿领着诸葛亮走进卧房时,张羡的衣衫与被褥已更换一新,侍女甚至还在屋里点起了熏香用以掩盖血腥之气。不过无论张羡再怎么打理都无法掩盖他身上垂死之气。所以诸葛亮一见张羡便知此人确实已如外界传言的那般命不久矣。须知张怿虽自负将父亲病重的消息封锁了起来,但在眼下这种非常时期太守府又怎会有秘密可言。且不论府内人多嘴杂,就是那天天倒出的药渣,也足以令左领右舍传出各种流言。而这也正是诸葛亮实施一系列计划的基础。“诸葛亮见过张府君。”但见诸葛亮信步上前,朗声向张羡作揖施礼。病榻上的张羡上下打量了一番诸葛亮,抬手示意他就坐道,“诸葛郎君请坐。”“谢府君。”诸葛亮一弯身,不卑不亢地坐在了张羡的对面呢。待儿子张怿满腹狐疑地坐在自己的下手后,张羡便向诸葛亮问道,“不知诸葛郎君,求见本府有何要事?”“不瞒府君,亮今日是为荆州百姓而来。”诸葛亮挺直了腰板朗声答道。为荆州百姓而来?张怿的嘴角扬起了一丝不以为然的笑意。张羡则在心中暗自摇头,活了那么大岁数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他又怎会被这等套话唬住。于是张羡当即直言不讳地问道,“刘琦打算何时退兵?”“府君认为仅刘琦退兵,长沙便可安枕无忧乎?”诸葛亮不置可否地反问。诸葛亮这声反问可谓直击张家父子的软肋。确实,对张羡父子而言眼下真正威胁长沙的人并非刘琦,而是打着“救援旗号”不请自来的孙策与刘备。但在此时此地被对方说中心事终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张羡当即面色一沉,冲诸葛亮冷哼道,“即使刘琦拿下长沙,亦不见得能守住长沙!”“那是当然。”诸葛亮颔首附和道。“据亮所知刘公子已无谋取长沙之心。”眼见诸葛亮坦言刘琦会撤军,又故意点穿孙策与刘备对长沙的威胁,张羡忽然意识到坐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可能不是刘琦的说客,而是其他两家的说客。思虑至此张羡稍稍收敛起了轻视之心,转而试探着问道,“郎君究竟为何人而来?”“亮先前已言明,亮今日是为荆州百姓而来。”诸葛亮一脸肃然地再次强调道。待见对面的张羡父子皆是一脸狐疑的表情,诸葛亮又清了清嗓子侃侃而谈道,“今曹操拥百万之众,兵指汉南。欲平吞荆扬。反观荆扬诸公,却为长沙兵戎相见,视衣带诏如无物。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就算府君今日能保住长沙,他日又如何抵挡曹操南下大军!”诸葛亮一席慷慨之言直说得张羡父子面红耳赤。不可否认张羡父子在内心深处对汉室多少还有感情的,衣带诏之事他们也早有耳闻。只是出于对刘表的私人恩怨,张羡非但没有理会衣带诏,还对曹操南征刘表颇为幸灾乐祸。但诸葛亮却一语点穿了张羡的春秋大梦一路飞仙最新章节。刘表覆灭固然能让张羡解恨。可曹操南下之后又怎会有他张羡父子好果子吃。据说曹操在北方为了整治兼并将豪强宗党杀得血流成河。荆州的豪族虽不及中原的宗党根基深厚,但也好歹在荆州经营了数代之久,论兼并丝毫不逊于北方。其实这次张羡之所以会反刘表,也是因为刘表插手长沙政务,与以张羡为首的本地豪族起了冲突。现在张羡已时日无多,一旦他过世仅凭年轻的张怿又如何对付得了比刘表强悍百倍的曹操。想通了利弊之后。张羡父子便不再被私人恩怨蒙蔽双眼,亦不敢再小觑诸葛亮。就见张羡沉吟了片刻,转而语调客气地向诸葛亮讨教道。“依郎君之见,本府该如何行事?”诸葛亮释然一笑道,“张府君可还记得徐州陶公?”刘备的大营扎在长沙以东的浏阳河畔,对外宣称拥兵六万,除去夸大其辞以及临时征召的民夫。实际兵马约为两万余人。与原有历史相比,刘备在这个时空的实力无疑强了不止一两倍。但此刻的他却并不比原有历史轻松多少。长沙城就像一条硕大的藤蔓将刘备、孙策、刘琦、张羡四股势力紧紧缠绕在了一起。谁都无法再进一步。谁也不敢第一个退兵。由于害怕自己退兵时会受到其他两家攻击,又不甘心空手而归,刘备已经在浏阳河畔软磨硬泡了近半年。这半年来刘备不仅虚耗了大量粮草,就连声望都受到了影响。留守庐江的张飞甚至在书信中直言,庐江的一些士人已公开诟病刘备不奉衣带诏之举。甚至还有人说刘备见利忘义,为夺长沙而不顾天子求救,之前所谓的中兴汉室都不过是在沽名钓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刘备本人并不在庐江,否则以他的脾气非手刃几个嚼舌根的士人不可。若是那样的话,刘备可算是闯大祸了。须知杀士人在这个时代乃是一大恶行。曹操和孙策之所以名声差多少也同他们杀士人有关。所以无论是张飞,还是跟在刘备身边的徐庶等人,都一致认为自家主公暂时还是留在长沙的好。不过眼不见,不代表心就会静。这会儿的刘备坐在凉棚下,一面望着不远处正在操练兵卒的关羽,一面向身旁的徐庶问道,“元直,汝说张羡真会如孔明所言将长沙城让给孤乎?”“主公放心。孔明行事素来严谨,若非有十成把握,其不会留书给主公。”徐庶点头肯定道。原来就在十天前,诸葛亮让徐庶给刘备带了一封信。在信中诸葛亮先是向刘备大致阐述了一番天下局势以及刘表在襄阳新野的表现。再来便是劝刘备因以大局为重,从而摒弃前嫌与刘表、孙策、张羡结盟于长沙城下。诸葛亮甚至还在坦言他会说服张羡将长沙城让给刘备。不可否认诸葛亮的信写得文采飞逸,让人读了之后顿觉热血沸腾。可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听诸葛亮的建议出兵荆州,却落得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刘备便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打起了鼓。于是就听他小声嘀咕道,“之前其也留书给孤,让孤出兵荆州,可谁曾想……”徐庶见刘备口吐怨言,不由叹了口气道,“主公明鉴,孔明上次留书只劝主公入荆州,并未让主公与刘琦、孙策夺长沙。”刘备被徐庶这么一说,脸上立马露出了羞愧之色。正如其所言,围攻长沙是刘备一意孤行的决断。事实上当初徐庶等人都曾反对刘备直接参与争夺长沙城之战。觉得刘备应该继续借救援长沙之名拉拢荆州豪强,而非与刘琦、孙策直接起冲突。但当时的刘备借救援长沙之名,连续吞并了下雉、下隽两县,恰是风头正劲之时,全然将徐庶等人的进言当做了耳旁风。待到大军一路打到醴陵碰上北上的孙策,刘备才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将是一场硬仗。孙策的武勇不下关羽,周瑜又诡计多端。刘备在此二人手上屡屡受挫,不得已之下只得退居浏阳河以北。想到这里,刘备当即起身向徐庶诚信致歉道,“元直,孤错也。”“主公万万使不得。”徐庶连忙俯身回拜道,心里却甚是欣慰。刘备或许有这样那样的诸多缺点,但他懂得反省勇于认错,光凭这一点就远胜诸多诸侯。就在刘备与徐庶君臣相宜之时,忽见简雍一路狂奔而至朝刘备拍手称快道,“主公,张羡遣使求见!”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