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来到地方一看,敢情只是一扇两米多宽的铁门,门虽然被链子锁锁着,但是中间留有空隙,可以容纳一个人侧身通过。在铁门一侧的墙头上,挂着一个已经坏掉的摄像头,只剩下半截空壳跟哪儿晾着,八成是被熊孩子搞的破坏。
过了铁门,再穿过一道消防门,左手边是一个延伸向下的地下阶梯,直通地下室,墙上用红油漆刷着机房重地,严禁入内。可要是一路往前,就是1号楼的电梯间,这地方有个监控死角,贴墙跟走的话,根本拍不到人。
“不对呀林奇,1号楼的电梯我查的最仔细了,没有现史成功。”夏妮跟他一块勘察着地形,随即提出疑问。
“明白了,两个原因。”来到实地的林奇,可比纸上谈兵时的思维开阔多了。
“哪两个原因?”
“第一,他住的是一楼,你查电梯没用。第二,他走的是步梯,查电梯更没用,楼梯间是没有摄像头的,只有烟雾传感器。”林奇刚一说完,夏妮立刻茅塞顿开,直拍着手:“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摄像头是死的,人是活的,依着他惊弓之鸟的状态,很可能会干出这种事儿来。”
“嗯,好赖也是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爷们儿,不会傻到犯了法,还让自己暴露在公共视野下,这一点从他买黄牛票就能推断出来,为的就是绕过警方的眼线嘛。”林奇分析完毕,言语着:“分分工,一人盯俩小时,怎么样?”
“你准备守株待兔?”夏妮觉得这办法够烂的,最起码没有智慧成分,可真要让她想,她也想不出什么妙招来。
“守株待兔只是第一步。”林奇卖了个关子,笑道:“你跟这儿等着,我上前边把车开过来。”
很快,路虎开到了路边,紧挨菜市口,冲夏妮鸣了鸣喇叭,她这才颠儿颠儿跑了过去。
“盯过梢没?”林奇问,一脸的好奇。
“瞧你问的,身为刑侦人员,盯梢是基本功。”夏妮见他摆出一副质疑的表情,随即不服了:“你要不信的话,我先来。”
“别介,还是我先来吧,八字没一撇呢,我要扛不住你在上。”林奇想出这个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过还是那句老话,有枣没枣先打一杆子再说,万一瞎猫碰上个死耗子,夏妮同志可又要在刑侦论坛上出名了。
单枪匹马,千里追凶,这对于警界来说,绝对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德性,那姐姐不让你了。”夏妮见他如此坚持,也就不强求了,盯梢这种活,看起来简单,做起来艰巨,简单是因为能用上的器官只有眼睛,艰巨是因为不知要盯到猴年马月的漫长,夏妮最狠的一次,跨省抓捕一个假钞集团的团伙头目,整整盯了两天一晚上,眼睛熬成两颗桃,才算是把嫌犯捉拿归案。
一个小时过去了,林奇依旧是聚精会神的样子,两个小时过去了,车里的暖气暖的人直打瞌睡。
现在是十点一刻,从这个监控死角,还在66续续地往里进人,有逛冰灯节回来的,也有泡酒吧喝得醉醺醺回来的。结果一直等到后半夜,天寒地冻,街上连条狗都没有,林奇的眼神里,这才算是流露出些许无奈来。
侧头看时,许是气候寒冷的缘故,虎妞又吭哧吭哧睡上了,睡得那叫一个香,嘴里吧唧吧吧唧吧不知道吃什么呢。
林奇这才意识到,一顿晚饭被落下了,可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如果搁在平时,这个终点,至少得来碗三鲜馄饨续上。
车窗外,一条寂寥的老街,经风历雨,路上的交通标示都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两排光秃秃的胡杨,伴随冷风飒飒作响。
沿街的店铺几乎都关了,一眼望去全是紧闭的卷闸门,只有昏黄的路灯,倒影出孤零零的车影。
啪,湛蓝色的火苗升起,一支香烟叼在嘴上,从雪白变成绯红,吸入一口烟雾后,喉咙猛地呛了下,险些被自己的烟头烫到。
他小声咳着,呛得眼泪直往外窜,但是不敢闹出太大动静,生怕惊动车里熟睡的人,索性一拉车门,下了车。
刺骨的寒风迎面吹来,呼啸着直往脖子里灌,男人紧了紧黑色风衣的领口,下意识地往路边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往肺里吸烟,等一根吸完,马上又续上第二根,活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烟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想要往外倒时,却再也倒不出来了,他懊恼地把烟盒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垃圾桶的盖上。他看起来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无处可去的坐在马路牙子上,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烟头,整个人蜷着身子,缩着脖子,一脸的惆怅。
与其说是惆怅,倒不如说是苦涩更为贴切。借着心烦意乱的状态,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相册,有好几组照片。
照片上的6雨辰,时而温婉如玉,时而傲娇强势,时而又像是一个可爱的邻家女孩,穿着简约风的连衣裙,站在花园里驻足观望。
这一张,是去燕别山旅游时合照的;这一张,是老婆睡着时自己偷拍的;这一张,应该是在会议厅,老婆号施令的瞬间,被自己抓拍到的。
又一组照片,是小姨子和傻瑶瑶的生活照,两个小丫头几乎挑不出半点瑕疵,就像是两块纯美无暇的璞玉。
也不知道她俩现在过得怎么样了,瑶瑶那个笨妞,估计又没少挨欺负。小姨子也真是的,没事儿老拿自己闺蜜撒什么气。
一路往下翻着,全是特工局里的熟人,妙妙姐、幽魂、琳、爆破鬼才、老猫、q博士……
上次妙妙姐说要去出任务,到现在也没个消息,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合上手机的瞬间,林奇的心里,突然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于是乎,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混杂一起。
他知道,盯梢计划流产了,想要从这么大一座城市,找到一个故意躲你的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姓史的小子再野,也不至于疯到现在还不回家吧?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按照夏妮的想法,又跑了趟人才市场,一天下来,仍然一无所获。
第二天,故技重施,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第三天……
第四天……
林奇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车到山前必有路,你也别太上火了,该吃吃点,你不是经常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吗?”买回早餐的夏妮,变戏法似的摆了一桌子。
“你吃吧,我没胃口。”林奇看到食物,条件反射的一个后倒,躺在床上,开始跟天花板较劲儿。
“什么没胃口,我看你就是想自暴自弃,一般绝食的人,都在很大程度上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夏妮一边扮演心理分析师,一边拿过一块油糕来,掰下一小点直往他嘴里塞,继续劝慰:“可好吃了,你尝尝,骗你是小狗。”
“我真不想吃,你吃吧。”或许是看了老婆照片的缘故,也或许是心灵感应的缘故,林奇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吃产生了抵触感。
他想到大老婆伤心难受的时候,就会选择用绝食的方式折磨自己,所以他想感同身受一下。
“林奇,我咋现你现在跟个小孩一样呢,妈妈不给你买玩具,你就哭鼻子,就这样糟践自己?”夏妮见他态度如此强硬,反倒生气了,直训着:“你别忘了你是个爷们儿,是爷们儿,就得给我拿出你男人的血性来,不就一个破案子吗?我陪也陪你来了,累也赔你累了,到头来没找到人,你觉得是你的原因,还是我的原因?”
“那你说怎么办?”林奇反问上了。
“我说不办,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你不是绝食吗?你连你自己的身体都放弃了,还有什么是你能坚持不放弃的?”夏妮红着张脸,一点都没打算给他留面子,愈说愈狠:“就你这样还特工呢,我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我这种小屁警都不如,我好赖还知道填饱了肚子才能上战场,你呢?你就准备这样跟我耗下去?耗到什么时候是个完?”
“你说够了没有?”林奇抬起头,几夜未眠,眼圈早熬红了,全是血丝蜘蛛网。
“没有!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不过就算你有气,我还是要说,你要觉得这事儿还有希望,你就吃了东西跟我一块出去,你要觉得没什么希望的话,趁早打铺盖卷滚蛋,回家告诉你老婆,就说你无能,你对不起她,连个真凶都找不到,你老婆那么大的企业家,心胸多开阔呀,应该能原谅你。”
“损我?”林奇瞪着眼:“损我是不是?”
“就是损你了,能把姐姐怎么地吧?”夏妮一插腰,抬头挺胸,一脸的挑衅,那意思,不服咬我吖,往咪咪这儿咬来。
“切,好男不跟女斗。”林奇扬了扬手,又侧头一倒,假模假式的睡上了。
“给我起来你!”面对林奇的无赖战术,夏妮自然有一套破解之法,直接脱了鞋,跳上床,连掐带拧。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疼得林奇哭爹喊娘,直叫着女侠饶命,乖乖吃东西去了。
人虎妞说的在理呀,你绝食有个毛用?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林奇突然现,自己跟虎妞之间,竟然有点亦师亦友的感觉。
虎妞虽然拳脚不咋地,但身上有一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劲儿。反观自己呢,急功近利,总想着急于求成,到头来只是自生自气。
正吃着时,桌上夏妮的手机响了,着眼一看,赫然是梁队打来的。
她赶紧接听,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泼冷水。
“小夏,我猜你现在正跟林奇置气呢,置气的原因也很简单,忙活了几天,毫无进展,对不?”
“置气倒不至于,我在给某人做思想教育呢,林奇同志最近有点心浮气躁,动不动就绝食。”夏妮笑道,耍猴似地看着林奇,后者也没招,只能任由她取笑,谁让自己有错在先呢。
“是吗?那是要好好教育一下。”梁天接了一句玩笑,又道着:“你该不会以为,我打这个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添堵吧?”
“我心理没那么阴暗。”夏妮顿了顿:“当然,你恐怕也没那么高尚,是不是调令到了?说吧,把我哪儿了,所里还是镇上?”
“所里镇上都不是,截至目前为止,你还是市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职务。”梁天先是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然后突然严肃起来:“我就长话短说吧,崔局已经批准了队里跨省追凶的计划,经费拨下来不少,由我亲自带队,大概明天中午,就能跟你们会和。”
“能来多少人?”夏妮赶紧问道,经过几天没头苍蝇一样的乱撞,她这才算意识到,脱离团队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二十多号吧,不过都是队里的精锐,还有两个从省厅总队借来的侦破高手,有十多年的跨省追凶经验。”梁天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讲道:“你也是老同志了,应该很清楚的知道,这种案子最需要的是当地警方的支持,羊城的警察一出窝,棋局就算是活了,如果单凭咱们自己,来多少人也是有头没脑的乱撞,不会有什么效率的。”
是呀,众人拾柴火焰高,没有大量警力的介入,恐怕很难把深藏在地底的源头给挖出来。
林奇有点懵了,他从执行任务开始,走的就是单打独斗的路子,最多也就是组成过一个四人的特工小组。
现在看来,执行的高度不一样,办法自然也不一样,他能搞定名震金三角的大毒枭,可不见得能抓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毛贼。
归根结底,还是太自负了……
自负并不是什么好事,却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对于喜欢走极端的人来说,自负能让一个人万复不劫,却也能让一个人出奇制胜。
可是不管怎么说,秦岭警方的加入,总归让林奇看到了一丁点的希望,现在的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二十几个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大盖帽了。